54、爱在小国寡民「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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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放下旅行箱，带着一股陌生的眼光看着这个五脏俱全的小地方，七悠突然觉得好悲哀。他消失了那么久，现在出现，居然是一副客人的疏离姿态。
她情何以堪？
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她给他倒了茶，把他的行李拿到一边，看了眼五脏俱全却已然算是拥挤非常的房间，她扯出一抹苦笑：“爸，你的东西可能没什么地方放。等我妈回来，给看看，放在哪里吧。”
感觉心里堵堵的，才多久没回来就感觉父女之间已经疏离这样许多。在异地漂泊了这么多天，一直渴望着想要回家回家，却不想回到了家，家却再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家。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却是一直不愿接受的。
他把行李往他身边挪了挪，淡淡说道：“没事，我待会去住宾馆好了。这里你们俩都勉强住下，我在肯定住不下了。”
住宾馆？七悠露出一个冷笑，她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从他的出现到现在，可是这一句话就像是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她整个人。
站在客厅的中央，她看着这个曾经她当做天当做神的男人，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是我爸爸。在我和我妈面对债主的时候，我可以努力不去想起你，就当做你是出差了，赶不及回来，可以。当我和我妈面对那些在背后骂你的债主的时候，我还要为你站出来，对他们说，义正言辞告诉他们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说着，她转了转头，吸了下鼻子，“两年，我给你发了多少短信，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随便你给我一个理由我现在就可以相信你，你是有苦衷的。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在我和我妈陷入绝境的时候你没出现，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不经过我和我妈的同意早在两年前就抵押了房子！你有你的苦衷，所以你要消失两年，杳无音讯，要我和我妈等得这样辛苦！”
她看着他，这个以前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说上一句违逆的话的男人，如今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竟然对她声色俱厉的一声声质问不做任何回击。
那么，他是知道错了？还是知道他这样做伤了她和妈妈的心了？又或者，他只是单纯没有感觉也不想找什么句子来反驳？
“悠悠，你知道这两年，爸爸在外面吃的苦么？”沉默许久，他低沉的声音竟然透出一丝苍老。
七悠转过头，看了眼钟，十点半，大神妈妈还不会回来。
“我不是不接你的电话，不是不回你的短信，我都看到了，你跟我说的话。可你知道爸爸吃的苦么？你知道爸爸这两年在外面过的是什么生活么？”
他叹了口气，身上的那一股傲气不再如从前，只是一脸被现实打败的颓丧，他说：“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贪心了点。爸爸想要你和妈妈都过上好的生活，你不是说要出国去吗？爸爸想要让你出国，让你的未来更好，可爸爸这一步走错了。”
“爸爸是没脸回来见你们，这房子被抵押，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娘俩过得苦，我也过得不好。悠悠，爸爸知道亏欠你了，你会原谅爸爸么？”
看着他沧桑的那张脸，原本他的那些朋友们都说他是四十岁的心三十岁的脸，说他是男人一枝花。他原是公务员，有一大群的朋友，能够在一个小地方过得有滋有味，虽然不及呼风唤雨。他本来是一颗珍珠。
可现在，他众叛亲离。那些曾经求他办事给他送好脸的人没几个愿意救他于水火的，曾经喊着兄弟兄弟的那些人也都在这时候悄然地消失了。而他，一个人，在异地漂泊，整整两年，他都不得安生。
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这一些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而这些所有的惩罚，只是因为他太爱她，太爱她的妈妈？
可念及这两年多她的生活，想到大神妈妈每一次都只能偷偷躲在厨房一个人耸动着肩膀，连哭都不让她看见。她的心里又像是有一根针在扎，她是女儿，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责怪父母，给予生命的恩情已经胜过一切。
那么妈妈呢？他们几十年的爱情又放在了哪里？大难临头各自飞，他要怎么解释才能够让她的大神妈妈再浮现出当年那样会心的笑和幸福的脸？
深吸了口气，她看着爸爸眼泪一点点蓄满眼眶，在它们落下来之前，她轻声问他：“爸，你在我的生活中缺失了那么久，你会不会觉得很可惜？”
闻言，他眼睛狠狠一震，缺失了那么久。是啊，他缺失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拉住七悠的手，“悠悠，爸爸以后答应你，以后爸爸不会再走了。爸爸陪你和你妈在这里，我们一起还债，好不好？”
“你等会，我去收拾一下，我妈的床里边放了衣服，小了点，不过要睡觉的话，只能三个人都睡在这里了。隔壁的房间不租的，一个月要好几百，太贵。还有，你的牙刷牙膏和其他的生活用品要去买，如果没的话今晚就只能凑合一下，明天去买。”
她没有回答他，永远她都不会知道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不愿意再去相信言语。言语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几口口水，而要做，却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去证明。
收拾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七悠在帮他叠衣服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声。把原来爸爸用的那只杯子拿了出来，她把一次性的水杯扔进了垃圾箱。对站在玄关口愣住的妈妈笑眯眯说道：“妈，你回来了？今天值夜怎么样？”
七悠妈妈看了眼坐在桌边的男人，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他太憔悴了，本来心里存着的那些委屈都在瞬间消失殆尽，她淡淡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泪光，“唔，今天值夜还好，就是几个学生不太听话，还在被窝里看书，被我给骂了顿。”
七悠给她倒了杯热水，笑笑说道：“妈，我是过来人了。你以为谁能都像你女儿一样，初中每天九点就睡觉，然后双休就是到处玩，就能够考上县城最好的中学了？告诉你噢，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有你这样的待遇的，知足吧，妈。”
她走到妈妈身边，习惯性地拿过她手里的包，挂在一边的衣柜上，“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都初三的孩子了，别这么逼着人睡觉了。人家紧张，睡不着。”
七悠妈妈对她的贫嘴嗤之以鼻，“你呢？那你都高三了，你紧张么？我看着你每天呼呼大睡那么惬意的，不像是要高考的人么？怎么，想好了？要考哪个学校？嗯？”
“哎呀，妈，你又来。”七悠笑着摆摆手，“我跟你说，我现在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连我爸都赶回来了，别说你。这么说吧，你现在不能问我任何有关学习的问题，我神经非常紧绷，如果你问我，我就崩了。”
不等她说两句，七悠就指着她鼻子，一脸信誓旦旦：“不信你试试看。”
七悠妈妈对她的理论也是无可奈何，笑脸却在转向七悠爸爸的时候僵了僵，她站在房间里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眼七悠，眉宇间都是忧愁。
七悠见此情景，笑了笑，她点了点头，对妈妈说：“妈，我下楼去拿点东西。刚刚穆一说有份试卷我落在她那里了，我得去找她。唔，对了，到时候我在楼下吼两句，你记得给我来开门，我没备份钥匙。”
七悠妈妈拦住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妈，我是十八岁啊，不是八十岁行动不便好吧？得了，你女儿这副尊容没人会来劫色的，而且一看就知道我不是有钱类型的大小姐，你就放心吧。我先下去了，对了，别忘了给我开门噢。”
她始终带着笑走到楼下，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终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坐下，头靠着墙，一直忍着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她的衣服上，滴在干巴巴的地上，湿的却是一整颗心。
吸了吸鼻子，她刚抬头就看到穆一站在路灯下，盯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傻妞似的怎么还不回去？这儿装雕塑呢？还是给我管门呢？”
穆一笑了笑，“你说我干吗呢？我出来遛狗呢。就是没想到狗跑了，于是我没办法，就只能在这个路灯光下站一站，好让狼心狗肺的畜生还能找得到我。起码，它能够看到老娘在这儿站着呢。”
七悠收起眼泪，微微一笑，“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跑出去了还会管你？你就自欺欺人吧，我告诉你，世界上没什么东西理所当然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是回来，也是有理由的。”
就像她的爸爸回来了，在她收拾他的行李箱的时候，她发现里面有好几张欠条。那些欠条她都放在她的铅笔盒里，跟爸爸说，不可以让妈妈知道。她怕妈妈一直以来的坚强和对爱的信仰因为那几张欠条彻底崩盘。
“就算是有理由，至少也是回来了。”
“穆一同学，你刚刚理直气壮讽刺他的时候的气势呢？你现在是在为他说话？”七悠看了眼暖黄色的灯光，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家里的灯，那也是暖黄色的。她抿抿嘴，“他是我爸爸，无论如何他是我爸爸。”
在穆一担忧又心疼的目光中，她慢慢说道：“只要他回来了，我就会叫他一声爸爸，孝顺他，在他老的时候赡养他，在他撒谎的时候替他圆谎，在他难过下去的时候给他依靠。他老了，穆一你知道么，他老了。”
穆一眼角落下一滴泪，她轻声回答：“我知道，他真的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爱在小国寡民「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