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爱在小国寡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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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悠一直以为高考前的这些日子她能够持续地过小国寡民的幸福生活。即使没有爸爸在身边，她也能跟余莘梓、穆一和妈妈一起过下去，坚持到最后那一天。可惜，事情通常不会如她所愿。
这天，余莘梓送她回家，在楼下看到了七悠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那是她爸爸。
无论她爸爸怎么变，她都能认出，那是她爸爸。
他手里拖着一个箱子，看去挺破的。原本短的向上支楞的头发已经长到覆盖了眼睛，她记得两年多以前，这个男人还是英姿奋发的，可现在他原本的那头黑发已经在路灯光下闪出几丝刺眼的白光。那是白头发么？
七悠一只以为，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会冲上前去骂他一顿，甚至手脚相加。可她没有，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个男人，他徘徊在公寓楼下。他知道她和妈妈搬家了么？他怎么知道她们娘俩搬来了这里？
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爸爸，这个曾经她当做是天当做是神的男人，他老了。他消失了两年，带给她和妈妈深深苦难，回来唯一给她的讯息，却是他老了。
七悠曾经想过，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就安心了。可真的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却没有安心。
在她爸爸转头以前，她迅疾转身。她在想，她留这样一个背影给他，他会不会认不出？一步一步走向反方向，她没有回头。
余莘梓见到这副情景，叹了口气，看着那个盯着七悠背影的男人，这就是带给她痛苦的男人，她的爸爸。低下头，他没上前去，追上了七悠，拍拍她的肩膀：“今天我们从学校早出来了，所以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到处逛逛。”
“余莘梓，你算得挺精细的么？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一个星期我妈值夜。她在十一点之前不会回家？现在是几点？”七悠脸色沉静，看起来让人有点心慌。
“十点差二十分。”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闲逛。”
余莘梓笑了笑，扳过她的肩膀，“不是，你只有最多五十分钟的时间可以闲逛。因为十点半我要回家，在我回家前，我必须看到你回家。”
她白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他截断她的话：“不要跟我说你可以不听我说的话，这一招对我行不通。靳七悠，你是一个将要面临高考的学生，二十天后就是高考。你知道的。”
二十天后就是高考，这意味着她没有任何放纵的理由，更没有任何放纵的时间。她看着余莘梓，他的眼睛里是一种她一直以来看到的坚定。这么多年了，他们都在成长，却一直在变得越来越了解对方，这种改变，是最奢侈最难得的吧。
她笑了笑，掰开余莘梓握着她肩膀的手，“阿莘，如果是你，你会原谅这样的爸爸吗？或者，这样的爸爸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他只是回来看一下，然后就又要走。”
余莘梓没直接回答她，看了眼一直站在公寓楼下看七悠走远的那个男人，他皱起眉，也许他说的是违心的话，但那是她爸爸。
他说：“七悠，那是你爸爸。你不可能忘记他的，你也不会永远不原谅他，跟家人之间不会有隔夜的仇。就像我跟我妈闹别扭一样，你只是跟你爸爸闹了一个别扭，而这个别扭长了点，持续了两年多。现在，你们要和好了。”
七悠没回答他，只是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出身后那个人的视线，她说：“陪我去那个拐角处坐一会。”
而穆一手里拿着七悠落在她那里的试卷跑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虽然有些驼背了，可是人还是尽量站得很直，隐隐可以感觉出这是个傲气十足的男人。他的头发有点长，小半部分都白了，看起来像是从南极回来的。可她知道，那一定不是雪，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感，即使他像极了一个有苦衷的爸爸。
可他不是。
穆一抬起头看了眼那扇黑黑的窗户，知道七悠和她的妈妈一定都还没回家，一个人坐在楼梯口，拿着七悠的试卷。她总会回来的，现在已经十点了，半个小时内，她就会回来了吧。这么想着，她很坦然。
诡异的场景开始持续，男人站在路灯下，不知道在等什么，而一个女孩坐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张试卷，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这个男人走到女孩身边，借着路灯光看到了试卷上的署名。他愣了会，还没回答，就听到女孩说：“我是你的女儿么？你还认得出来么？”
男人没说话，看着她，好一会，他摇摇头。
穆一冷哼一声，“哼，你还会记得你女儿的样貌么？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我不是你女儿？哟，眼力劲真是不错。离开了两年多，你知道回来了？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被你抛弃的老婆孩子在这里的？你良心告诉你的么？”
他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刚刚看起来一脸沉静的女孩现在突然变得这样激动。觉得这个女孩子很面熟，可是却不能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丝记忆来。只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他扯出一个苦笑，这两年，他碰到的人太多了。
咳了两声，他尽量和善地笑笑，“你可能认错人了？”
穆一继续冷笑，“我认错人了？哼，那是有可能的，在我印象里你就是个没担当没责任心的爸爸，这种人世界上多得是，不过像你这样还有脸回来的，倒是不多。好吧，算我认错了人，那么靳七悠呢？她会认错人么？你觉得呢？”
男人闻言浑身一震，指着试卷的名字说：“你是她的同学？”
“这重要么？”路灯下，她嘴角尽是讽刺的笑意，那一抹笑意刺痛眼睛。
靳建成在这时候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握着他的手叫爸爸的女孩，她小小的肥肥的，一只手还没有他半只手大，却执着地要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还记得她爷爷去世的那会，他坐在她身边问她长大要干什么，她眼神亮亮地告诉他要去国外，要去看什么哈利波特……甚至，他还记得那一次聊天时候，他吸着烟，那吐出的眼圈。
可是到如今来回忆，这一切的一切都觉得像是隔了几辈子那么长。看到她写在卷子上的那个名字，他曾经教她书法，可她写的字里却很少能够看出来了。她一直在成长，像那字一样，慢慢脱离他为她铺设的轨道。
“她什么时候回家？”
穆一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非常欠扁，心里堵着一口气，即便她不是当事人，也就这样噼里啪啦说了出来：“回家？我告诉你，她没家了。那房子不知道是因为谁，被抵债，每天被中介公司的人逼着要搬出去。你知道她们连请搬家公司的钱都付不起么？”
靳建成眼神暗了暗，他问：“那后来呢？”
“哼，后来呢？你也问得出来？”似乎，在穆一的眼里，眼前这个人不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她声音冷淡：“后来，是她的同学，她的初中同学和她仅剩的几个有良心的亲戚一起来搬的，那么这个答案你满意么？消失了这么久，她一直希望你回来，你却在这个当口回来，哼，你是她的爸爸，你就是为了害她而存在？”
“我不是为了害她回来的。”靳建成朝口袋里摸了摸，没有烟，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欠她们母女俩很多，我算着，悠悠快要高考了……”
“所以你想要弥补？”穆一的声音里明显是讽然，眼神却在看到某处后慢慢暗淡下去。她笑了笑，把试卷放在楼梯口，淡淡说道：“那你就弥补吧。”
说完，她就一个人走了，不带一丝留恋，也不回头。似乎是害怕，如果再留下，她真的不能保证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可毕竟，这不是他的爸爸，不是她那个眼里貌似永远只有工作的爸爸。
她在这个时刻突然觉得，她比七悠要幸福许多倍。一直以为她的爸爸抛弃她，不要她，在雷电交加的晚上不回家。可相比于七悠的爸爸，她的爸爸其实一直都在身边，只是她看不到而已，也许换种方式就看到了吧。
其实，让穆一走开的原因很简单，她越过七悠爸爸的肩膀看到七悠的眼神。那是一种让人无法继续注视的眼神。她明明怪他恨他想要永远不见到他，可是在他回来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却是欣喜多过于悲伤。
她就算是恨就算是不愿意见他，却一直都在等他。
没有其他更加充分的理由，唯一的理由，他是她爸爸。就算是天崩地裂，世界明天就要换另一张脸孔，他也是她爸爸。
靳七悠站在原地，转身对着余莘梓笑了笑，“陪我逛逛，这就结束了，你回去吧。”在他略带担忧的目光中，她笑得有些凄凉，“阿莘，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他是我爸爸。你知道的，对不对？”
余莘梓沉默了会，随即他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
看着余莘梓不断走远的背影，她突然松了口气。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解决，幸亏他能够明了这一点。如果不能，很多很多，都还会再曲折还要再折腾，她其实并不知道是不是还有那份力气纠缠。
深吸了口气，她转身走到靳建成身边，笑了笑，她说：“爸，回家吧，我有钥匙。”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爱在小国寡民「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