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秦*玉

10、复苏（下）

　　日光和煦，被薄薄的窗纱筛成了散金，细细密密地铺洒进小小的庭院内，我一脸汗水，正举着芭蕉扇对准前方的炼丹炉猛扇……

　　炉火熊熊，丹房云雾缭绕，到处都充满了从丹炉里排出来的蒸汽，室内温度奇高，活像下一秒便能将人蒸熟。

　　还有半刻，再坚持半刻便能练好这炉药了，抬起衣袖擦了把汗，我嘴里叽里咕噜地自我安慰着。

　　下一秒，只听见嗤的一声，丹炉闻声熄火，一炉丹药竟生生变成了废丹，徒余我一人气呼呼地坐在当场，和丹炉上的描金麒麟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我抬头，只见白芷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一面跑，一面惊慌地嚷“大统领，三统领这会子突然不好了，您快去看一看吧！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轰！乍闻此语，我的脑袋里突然就被一片血红所淹没，还没消化完白芷话里的意思，我的动作就先于意识而行，却未料到跑得太急，一时间未注意，竟被门槛绊了一跤，更糟糕的是，我全身的力气亦在这一刻抽离出了身体，不论我怎样挣扎，均无法顺利地从地上爬起。

　　天竟要亡我！意识到这一点，我闭上了眼睛，心头的惨痛如海潮般涌起，带着令人透骨的绝望生生向我拍了过来……

　　“大统领，你醒醒……醒醒啊！……”耳边传来白芷焦急的呼唤，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噩梦一场，意识到这点我松了一口气，后背上已是一片冷汗津津。

　　我转过脸来，对上白芷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心头猛然一跳，“绿袍他现在……情况如何了？”下一瞬，我已紧紧攥住了白芷的胳膊。

　　“三统领他已苏醒半晌了，只不过……”白芷目光闪烁，言辞间吞吞吐吐，弄得我的一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如坠云端。

　　“到底出了何事？”深吸了一口气，我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做好了承受巨变的心理准备。

　　“三统领他醒来后，居然说不认识奴婢，也不晓得自己是谁，据奴婢观察，他貌似……貌似是已经不记得自已昏迷之前的事情了。”

　　我闻言大脑瞬间短路。

　　“你是说，绿袍他……失忆了？”过了半晌我才艰难地消化掉了白芷所给的信息，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正是如此，据奴婢分析，可能因为三统领之前头部受伤严重，所以才导致他苏醒以后丢失了记忆。”

　　“除了这个之外，再没有别的损伤？”

　　“奴婢刚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三统领的身体，除了有点虚弱外，别的并无大碍。”

　　“这样也好。”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口里喃喃自语道。

　　“大统领你……”见我痴痴呆呆，白芷颇不放心地上前扶住我，面上是一副要我想开点的表情。

　　“白芷，我要去见绿袍，立刻，马上！”

　　我回过神来，激动地攥紧了白芷的胳膊，老天护佑！除了让他苏醒外，竟还删除了他生命中所有不美好的记忆，如此崭新的人生，也算是一段恩赐。

　　思及至此，我不禁感激涕零。

　　******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卧房的门，迎面对上了一双璨如星河的眸，绿袍坐在雕花木桌前，手里握着一只青色的茶杯，由于大病初愈，他的脸色稍显苍白，映着身上雪白色的常服，更是显得羸弱不堪。

　　见我进门，他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戒备，却在看到白芷的那一刻悄悄地恢复了平静。

　　我有点心酸，眼前这个人缺席了我的生命近五年的时光，可终究还是回来了。五年，一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曾经设想过无数个版本的对白，可以在重逢时用于诉说彼此积郁胸中多年的感情，可等那一天真正来临时，面对他陌生防备的眸子，我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临到末了我才讪讪地说了一句“碧螺春性寒，你大病初愈，不适合饮用过于寒凉的茶水。”

　　他闻言眨了眨眼睛，好看的眉心纠结成一团，似乎想确定什麽东西。我见状有些失望，却仍旧手脚麻利地去收拾桌上的茶水。

　　“我认得你。”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双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出了杯子，我忙不迭地用抹布胡乱擦拭着，泪水却悄悄地漫上了眼眶。

　　“就是你，日日坐在我床边和我说话吧！我识得你的声音。”绿袍的嗓音里隐含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眸里戒备的神色亦完全退了下去“你是我的……娘子？”他狭眸微眯，专注地望向我，语气之间隐含着一丝不确定。

　　我身躯一震，尽量压住心头的狂喜，慢慢地抬起头来，朝着对面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是我，相公，欢迎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