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夜椿 ...
-
本丸的停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七点，冬季的天黑得快，亮得也晚，只有备用的灯光在坚持不懈地抵抗黑暗。
做完公务的风铃无聊透顶，手机已经宣告休眠，她又不乐意离开温暖的天守阁，于是便裹着毯子，借台灯灯光晃到了小书柜前头。
这是她放置睡前读物的地方，柜子里码的基本全是小说，从玄幻修仙到校园恋爱，从名著排列到轻小说，跨度之广令人膛目结舌。
目光在不过三层的低矮柜阁中不断游走，浅薄光晕勉强能照亮书脊的字，皱着眉头找了半晌，风铃惊诧地扬起眉毛，自言自语地笑开：
“原来你还在啊。”
说着，她从毛绒毯下钻出一只手，从柜阁里抽走了那本书。泛黄的纸页还算牢固，封面却有些褪色，看得出来它年纪不轻。
风铃摸了摸起毛边的书页，面露新奇：“还能找到你真是不容易，搬家没翻到，我还以为丢了呢。”
她往回走着，将这本年代感十足的小说放在了桌面上，绕到椅子前坐下。即时，叩门声不疾不徐地响起，获得主人的应允后，渐变长发的少女走了进来。
“主君。”
身形融化在昏暗里，她如此问候着。银白晕至墨黑的发披散着，晶莹沾着细密的水珠，有些还未完全融化，带着盐粒般的白。
“又开始下雪了吗？”
风铃关切地看向她，手中书本又被合起，站起身往窗边走。【朝鹤千胜】便靠近过去替她将窗推开一条小缝，呼啸的风雪立即从缝隙里倒灌，茫茫模糊了夜色。
大概是室内待久了，冷空气吸进肺里，风铃在那瞬间升起一种灵魂都被涤荡清洗的清爽，密集的雪扑在面部，将将靠近就全部融化。
从开窗到关窗只有短短几秒，可她依旧从闹柳絮灾般的黑暗里看见院里显眼的红，团团簇拥着开放，看起来并不像梅花。
窗扇将倾泻的寒气尽数格挡在外，只有凑近窗隙才能感觉到流涌不歇的寒气，风铃倚着墙，忽然想到了什么：
“现在也到山茶花开的季节了吧，我刚刚好像看见了。”
路过寒椿花丛的【朝鹤】预估了一下方向，这才点头回答：“是，开在庭院北边，您想要看看吗？”
“算了。”风铃摸了一下冰冷的窗框，颇为敬畏外边的风雪，摇摇头说，“太冷了，我看会儿小说就睡吧。”
她坐回位置上抱着热水袋，翻开了那本古早的校园恋爱文，一边旁观女主和男主之间的爱情，一边啧啧感叹着作大死的恶毒女配。
收拾近侍间的少女短刀仿若未闻，在卧榻上铺好自己的被褥，准备待会儿去把【乱】送到粟田口部屋里。
风铃对此表示理解，并且给她套上厚斗篷叫她快去快回，随即又继续去隔着旧书，回味她少年时的岁月。
夜幕里飘着鹅毛大雪，墨蓝天穹单调至极，室友被同刀派的家人们欢天喜地迎进去。门口与她说话的药研摘下了眼镜，听着身后闹哄哄的声音，轻笑：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鬼使神差地，【朝鹤】脑中忽然闪过军帐外暴雪纷纷的场景，马蹄踏落，她眨了下眼，说：“我很抱歉，药研。”
“哦，”他微愣，随后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就很好了，大家都再见面，也就可以不再为过去那么耿耿于怀。”
凝视着那双紫罗兰的眼，少女思索须臾，还是笑着附和道：“确实，珍惜当下的时间就好。”
“不过，你今晚可得注意一些。”
“？”
“小心主君的心血来潮。”少年语重心长，一副过来人的熟稔模样。
听到这话的【朝鹤】其实并不理解其中深意，等到她回了天守阁，和风铃互道晚安躺下没过多时后，她就明白了药研的提醒到底是何用意。
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微小而明显，直到吐气声响过第四回后，里屋屏风后的人终于说话了：
“【朝鹤】？”
从头到尾都没睡的少女回：“我在。”
“你的主君想踏夜雪寻红梅。”
说完这句话后，风铃听隔间忽然没了声音，像是被她的话给哽到无言以对了，女人心虚地拉了拉被子，眼睛转向另一侧。
“……室外零下十一度，主君。您真的想好了吗？”
少女的声音敲打着她的意志，缩在被子里，风铃缩了缩手脚，内心痛苦地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咬牙道：“想好了！”
说完，隔壁传来被褥掀开的响动，风铃刚刚捕捉到声音，脑袋向外一转，就见衣装整齐的少女短刀站在了屏风几步之外。
昏暗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
【朝鹤】是明显的少女体型，个头高挑，放在胁差里也不突兀，和本丸里的另一只鹤一样，清瘦纤盈，张开双手时，都让人有即将随风而去的飘逸感。
这只鹤，和雪景同样相配。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中时，风铃就知道，今晚这趟门非出不可了。忽有妙计上心来的女人飞速起身抓衣服，一边道：“快快快帮我拿手炉暖宝宝！”
“唰啦——”
障子门从外被拉开，低马尾的少年眨着眼从走廊探进脑袋：“抓到了！主君不好好睡觉！”
风铃见此，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故作严厉地倒打一耙：“你一期哥出门远征，你们也都没有好好睡觉！药研也管不住你们了吗？！”
“大家都很兴奋嘛，”【鲶尾】从门外钻了进来，嘿嘿笑着，“所以叫我来打扰今天的近侍，问问看主君有没有睡。”
察觉要素的风铃眼睛亮了亮，长“哦”了一声：“你们这是打算……”
“看寒椿花！！”
胁差少年握了握拳头，明亮的双眼里充满了兴奋。听到这句话的风铃比他还兴奋，一拍即合地加入了粟田口熬夜大军。
但正在兴头上的风铃明显是比所有人都能熬的，一众刃簇拥着众星捧月的审神者围坐在景趣廊上，廊下是无痕积雪，头顶是清寂明月。
“下雪时很难见到这么亮的月亮啊。”【乱】抬着头，仰望着明月，轻声感叹。
“是啊。”风铃跟着附和，“明月和雪，要是再能有谁能舞场剑就好了。”
“……”鲶尾悄悄凑到自家兄弟跟前嘀咕，“主君这是在点【朝鹤】吧？”
包丁轻轻鼓了鼓脸：“就差报刀帐番号了啊，主君。”
被意有所指的本人盘膝而坐，金红猫眼无奈微垂：“我是短刀。”
“但本灵说你们都会舞剑！”
亲自去过剑阁的风铃期待地转向她，两相对视之下，竟然引起一阵低低的好奇：
“好想看……”
“是舞剑唉，只在主君的小说里见过。”
“药研哥见过舞剑吗？”
“啊，我也没有。【乱】你呢？”
橙发少女叉起了腰，控诉般将视线投向被集火的室友身上：“完！全！没！有！”
十几双眼希冀地仿佛聚光灯的射线，饶是【朝鹤千胜】也只能举手投降，接过了风铃早就准备好的太极剑：
“大学时为了凑学分买的，为了节省空间就买了伸缩的，你凑合一下哈。”
短刀少女像是心累，但最后还是妥协，在雪地里甩开了菲薄而柔韧的长剑。月光皎洁流淌在剑身，淌入雪地里便折射出清洁的白。
并拢的指尖轻拭而过，轻而易举便估出三尺一寸的剑长，比起过去曾用过的开刃剑，手中这柄明显柔软。她翻身刺剑而出，激起艳红山茶上的残雪。
“好闲情逸致，可惜闲不了多久了。”
耳熟的声音响起，【朝鹤】翻腕轻挑，剑身弹起向上一荡，随即又游龙入海般刺下，她闭眼，无声道：“又有什么任务了？”
“你很熟悉的违禁系统，它和时间溯行军联手了，还有就是，我找到送你们回去的办法了。”
剑花抖碎了月光，她跃起凌空翻转，挥剑震飞脚下积雪：“你当初不是说各取所需吗，话别说一半。”
“送你们回去也会有麻烦，因为你们世界的壁垒是破的，不知道和你们的穿越有没有关系，但就算如此，它的残破也没有被检测出来。”
世界意识加快了语速：“你知道的，世界意识有沉眠期，你们世界的意识才沉睡不久，你们就被卷入了这里，但做这一切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身体的原主。”
少女将长剑一抛，转身时顺势一踢，不动声色地和它交谈着：“这事我们知道，他们实施你批准，但世界意识沉睡，壁垒破碎却无影响，这些事太巧合了。”
“还有更糟的消息…”世界意识凝重而疲累地说着，“你们的世界，还有这里，都变成了孤岛，发出去的求助都石沉大海了。”
“我没有办法，但历史修正主义者给了我们向管理局汇报的机会，请务必抓住。”
束手无策的世界意识如同请求最后的救命稻草：“……拜托你了，昆山玉。”
剑尖撩动一瀑飞雪上扬，透出握剑者的决心，【朝鹤千胜】睁开双眼，无声地回答它：“交给我们。”
……
赏花赏月赏舞剑，心满意足的一众人终于在兴味消退后困意上涌，带着一身冷气各自告别，分作两波回了房间。
再次回到天守阁里，沾满寒气的衣裳被脱下来挂起烘暖，电热毯早把被窝捂得温热，风铃爬上床裹着厚被子，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是一个总操心他人情绪的人，当初送出的衣服，今天想看的剑舞，其实都是对【朝鹤千胜】变相的关怀，因为她听过这把刀剑的遗憾。
自源氏辗转入战国，后遗失战场，所怀念的兄长们天各一方，所期许的故国遥不可及，何时都在孤独地怀念着，似乎一生都在遗憾着事与愿违。
想了想，风铃扭过头看向近侍间，昏黑的室内安静非常，任何声音都足够吸引注意。半晌，她忽然开口轻声说：
“【朝鹤】，我记得你有一个名字，也和雪有关吧？”
回答的速度并没有一开始迅速，像是停顿了：“是，叫照日观雪。”
风铃换了个姿势，对着近侍间侧卧躺着，眨了眨眼：“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单纯的，在夸赞我刀身明净而已。”【朝鹤】回答，声音平静地缓缓讲述，似乎那并不是千年前的故事：
“阳光照在刀上，像是用冰雪打造的那样纯粹。也有一说，是鉴赏刀剑时恰逢飞光入室，被刀身一折，映在窗棂上像是堆了一层雪，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可惜知道的人并不多。”
枕了枕被角，风铃低声说着。隔间的短刀少女似乎了悟她所作所为的深意，接着未散的话音说：
“朝鹤千胜，是一振遗憾未能埋骨故乡的刀剑，但也仅仅只是遗憾而已。”
“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的主君，比回忆遗憾重要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搞点文艺的内容提要【狗头】感谢在2023-12-03 22:50:46~2023-12-08 16:3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