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分学生手册》门庆姓西

5、第 5 章

　　江凛风第一次见到池行诩是开学一周后，她们在田径场上站军姿。

　　池行诩从办公楼里出来，经过操场，像闷热傍晚送来的一缕凉风。

　　前一排的女生不约而同地侧头行注目礼。

　　“快看！”
　　“啊啊啊就是她，我去办公室找老陈签字的时候见到的那个老师。”
　　“她会教我们吗？”
　　“她长得好漂亮。”
　　“开玩笑，这可是初一组老师的颜值担当。”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美已经有了认知和比较，在平常打扮上会暗自较劲，可在压迫性的美面前，她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仰视。

　　教官站在方阵远处，听见学生们窸窸窣窣的声音，背着手朝她们走来，方阵里的议论即刻偃旗息鼓。

　　池行诩从江凛风面前经过，偏偏还在她面前朝这边看过来。

　　长发被晚风吹动，池行诩眉弯鼻挺，睫毛浓长，在细碎的光影里浅浅一笑，明媚而耀眼。

　　第二次见面，江凛风抬起头，直直地望进了池行诩的眼底。

　　她不知道为什么池行诩会朝她走来，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哭？

　　她也不知道池行诩为什么会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或许是因为池行诩觉得她没有哭便值得表扬？

　　可为什么池行诩看她的目光仿佛是蒙上了淡淡的氤氲，包含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一向心思敏锐，察觉出池行诩或许是因她想起了什么事，或者想到了某个人。

　　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片刻，池行诩的手离了她的肩头，站在她旁边的同学朝她挤眼睛：“你认识这个老师？”

　　江凛风摇头，目光不自觉追着池行诩清隽的背影。

　　当晚的事情毫不意外地惊动了汪主任，被叫到办公室的同学全部都写了检讨，八班和九班因为这件事在军训结束的前两天失去了会操评优的资格。

　　翌日下午，池行诩叫了三五个有力气的男生跟她去食堂搬了几箱冰饮放在八班和九班的方阵中间。

　　池行诩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张教官，太阳这么毒，让这两个班的学生休息一下嘛。”

　　她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柔，方阵里有男生吹起口哨：“张教官，快接呀！”

　　张教官脸色一冷：“陈新阳，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就是昨天被总教官亲自调教站军姿的那个男孩，高个子，模样正，笑起来很阳光。

　　“带几个同学把饮料发下去，其他人原地休息。”张教官说完，接过池行诩递来的矿泉水，高高举起却轻轻落在陈新阳的肩头。

　　“张教官，你不去跟池老师说话，追着我打做什么！”

　　“还皮！二十个俯卧撑！”

　　“池老师救我！”

　　被这帮半大的学生开玩笑，池行诩没觉得有多尴尬，这样纯真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她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来来来，发饮料了。”陈新阳把两瓶饮料递到江凛风旁边的女生手里，“你帮忙分一下。”

　　女生作势要递给江凛风，却把瓶子紧紧握在手里，咄咄逼人地问道：“江凛风，昨天你在食堂里为什么不帮我们？”

　　江凛风没答，她又追问：“你为什么就在旁边干看着？”

　　江凛风薄唇紧抿，眸色疏离。

　　她不害怕，也不在意，更没有要接过这瓶饮料的想法，索性径直走出了队伍，独自坐在很远的角落。

　　站在江凛风身后的女孩看到这一幕，冲对方笑，“嘻，她从来不理人，也不主动跟人说话，你理她干嘛？”

　　“我就看不惯她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神气给谁看啊。”

　　池行诩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张教官走到她身旁，跟着坐下。

　　“池老师是不是还在想昨天的事？”

　　“是啊，他们训练了一星期，却因为一件小事失去了会操评优的资格，我觉得很可惜。”

　　“我到部队里的第一节课，就是接受挫折教育，其实昨天的事不一定是坏事，最起码能让这帮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知道冲动也有代价，后果要自己去承担。”

　　“或许吧。”池行诩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

　　她是在收上来的检讨书上看到了这学生的名字的，江凛风。

　　名字和人一样，有几分凛冽疏冷的味道。

　　池行诩目光微垂，拿了瓶冰水走到江凛风身旁，递过去。

　　江凛风没有伸手接。

　　“怎么？是要我帮你拧瓶盖吗？”池行诩笑意蕴含眼底，江凛风面无表情站起来，说了句谢谢，接过水瓶，坐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她这是被讨厌了吗？

　　池行诩眼里涌上复杂的情绪，跟学生们打过招呼便离开了操场。

　　临近饭点，办公室里没有几个老师。

　　池行诩打开笔记本电脑，刚抽出笔，坐在隔壁桌的数学老师赵师颖调侃道：“池老师又加班吗？开学一星期都快备完了半个学期的课吧？”

　　赵师颖少时久居国外，从小接受的便不是含蓄式教育，学的又是数学应用，还与池行诩同是九班的任课老师，一来二去，她对这个外表温柔却寡言少语的生物老师挺好奇，三番五次找机会和她搭话。

　　“······差不多吧。”池行诩补充，“反正我下班了回去也是无聊。”

　　“池老师这样会显得我等很不敬业哎。”赵师颖继续揶揄：“下班了无聊可以谈恋爱去啊，池老师条件这么好应该很多人追吧~”

　　池行诩嘴角弯了弯，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办公室里的老师走得差不多了，池行诩索性搁笔，望着摊开的笔记本发呆。

　　就在一周前，她从那人的家中搬出来。

　　简单收拾了随身的东西，其余不想带走又不愿留下的全都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池行诩站在门口，回看屋里熟悉的陈设，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把你家的钥匙挂在玄关这里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就在池行诩以为电话是不是断线了的时候，响起了低沉的女声：“嗯，房子租好了？”

　　“租好了。”

　　“我等会儿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那好。”

　　这是池行诩放弃科研，背井离乡去追寻的爱情。

　　在遇见秦渐秋之前，池行诩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决定都是早早规划好，再按部就班去实现。她成绩优异又肯努力，在学术圈的父母早给她打点好的人际关系，有的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资源。

　　也许她的那点聪明都用在了学术上，在感情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输得一败涂地，甚至毫无尊严。在她还在满心欢喜地规划着两个人共同未来时，有人已经暗里与她们的未来相背而驰。

　　从前吵架时她总嚷着要离家出走，真正离开的时候，她一个人做好了决定，也一个字不愿与秦渐秋多说。

　　这一周以来，她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那句“我们分手吧”都没有人先开口。

　　她疯狂地用工作填满生活，唯恐停下来又想起过去种种，那种痛，仿佛手术后麻醉药失效，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绝望。

　　连日晴朗的天气在入夜后骤变，这年潭州的第一场秋雨潇潇疏疏持续了七天，直到为期半月的新生军训结束。

　　学生离校的日子，校外总是挤满了家长来接送的车辆，五点半又是晚高峰，一中的校门口彻底堵了个水泄不通。

　　池行诩撑开雨伞离开办公楼，看到这路况，放弃了开车回家的想法。

　　“池老师好。”

　　“池老师。”

　　一路上，不少学生跟池行诩打招呼，池行诩都笑着点头回应。

　　刚出校门，雨势便大了起来，她轻轻抖落伞上的水珠，余光瞥见江凛风单手插兜，挎着书包，一头扎进就风雨里。

　　池行诩想了想，快步追上江凛风的脚步。

　　伞柄倾斜，替女孩遮挡了风雨。

　　“江凛风同学，淋雨会感冒的。”

　　江凛风一手拉紧了书包带，低着头，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划过略有棱角的下颌线，整张脸看起来雾蒙蒙的。

　　一贯抿成一线的薄唇此刻微微翕动，似乎是有话想说。

　　“小风，你等等妈妈。”

　　江凛风回头，池行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几米开外撑着墨蓝色雨伞的女人正朝她们走来。

　　池行诩反应过来，今天初一年级还开了家长会。

　　“您好，请问您是？”女人走近池行诩。

　　她穿着一条素面的长裙，身段纤细起伏，是说不清的优雅和旖旎，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顾盼间流露出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和江凛风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不止气质不同，连五官也不大像，池行诩道：“我姓池，是江凛风同学的生物老师，您是她的母亲？”

　　“池老师您好。我是江凛风家长，雨这么大，我开车送您一程吧？”

　　“不用。我就住这附近，没多远。”

　　“那我送池老师到小区门口吧，您别客气。”

　　“谢谢您，真不用。”

　　寒暄间隙，江凛风皱了下眉，走出池行诩的伞下，走进雨里。

　　“这孩子······”她歉身朝池行诩笑了笑，小跑着追过去。江凛风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银色三叉戟车标的墨黑色车，Maserati GT系列百年纪念版。这辆车一动，旁边的车自觉地给它让出一条道。

　　车开到江凛风身侧，车窗放下，江凛风在原地踌躇两秒，不情不愿地坐进后排。

　　池行诩心领神会，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都有些叛逆，江凛风也不例外。

　　“池老师，今天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去家里坐坐呢。”

　　“江凛风家长，您太客气了。”

　　“小风她不听话，给池老师添了许多麻烦吧。”

　　池行诩看眼后座车窗，女孩低着头，荏弱的睫毛投下淡青色的阴影，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行诩摇头，“没有添麻烦，她刚刚淋了雨，您快带她回家换身衣服。”

　　“那下次，下次我们请您吃个饭吧？”

　　池行诩知道再拒绝也是徒劳，只好道：“下次再说吧。”

　　女人朝池行诩挥了挥手，车子启动，后座的女孩偏过头，睫毛忽闪两下，以一种池行诩也看不懂的眼神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