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命（重生）》飞萌

23、梦话

　　直至夜深两人方才接近定州城门，兰霜早早就将秦羿赶下了马，美名其曰为他考虑，毕竟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若是让人瞧见秦将军与一男子共骑一马，那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离谱谣言。

　　秦羿牵着马问她：“难道将军给小厮牵马就不离谱吗？”

　　兰霜眯着眼睛笑：“将军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受伤的小厮，这要是传出去该是何等的美名？你应该谢谢我才是。”

　　夜色沉沉，兰霜看不清秦羿的神色，但她猜测这人的脸色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定州是他的驻地，被人瞧见了说不定会觉得丢了面子。

　　但她做惯了公主，她可没法忍着痛下去走路，如此就只能委屈一下他了。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回到玉城一定给他多送几匹马，省得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连买马的钱都拿不出来。

　　若是秦羿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一定是乐得合不拢嘴，不过这样也好，适时的示弱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果不其然，一进城门他们俩便吸引了所有城门守卫的目光。这些士兵均出自定州营，一见将军马背上坐着个容貌俊俏的小公子，他们是既好奇又惶恐，只能斜着眼打量兰霜，试图通过她的穿着猜测她的身份。可看了半天，这人除了长相突出以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难不成这些年将军不近女色是因为......？

　　城门口的小兵没敢继续想下去，无端揣测将军是大忌，他可不想被军法处置。不过他得赶紧将这事儿告诉刘副将！

　　秦羿径直将兰霜带进了府中，他的府邸是明昭侯在三年多以前特地为他请旨修建的。

　　秦远川总共三个儿子，唯独秦羿这个外人眼中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子早早就在外单独立府，而他的大哥秦曜直到去年成亲才有资格在驻地建府，可见秦远川对他，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般冷漠。

　　他的府中没几个年纪小的，管家，小厮，厨子，花匠......大部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

　　他们或是因为年纪大，或是因为受了伤，或是无家可归，秦羿能用则用，不能用也会替他们安排好去处。所以这宅子说起来是他秦将军的府邸，但日常在此居住的都是些退役老兵。

　　今夜府中无人知晓他回来，因此将军府大门紧闭，只有檐上吊着的那盏孤灯表明此处有人居住。

　　兰霜在马背上张望片刻，他这将军府位置较偏，需要穿过好几条幽深的窄巷才能得见将军府的大门，而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巷口，悠长的巷子里像是有鬼魅在低声呼啸，呜呜咽咽的，平白激起兰霜一身的颤栗。

　　她有些害怕，转头问秦羿：“你这门前是不是太黑了？为什么不多点几盏灯？”

　　“你害怕？”秦羿微微仰着头看她，墨玉般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底。

　　她却不想示弱，笑道：“我怕什么？你想太多了吧！”她朝秦羿伸出手示意他扶自己下来，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有些腿麻，刚落地还有些不稳，秦羿又十分自然扶住了她的腰。

　　地面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雨。

　　将军府门前除了两只镇宅石狮子便没了其他任何装饰，台阶上长了些青苔，也不知是主人刻意留下还是因为府中人疏于打扫，总之这将军府看起来一点没有大宅的气派，反倒是像座荒宅。

　　兰霜心里毛毛的，她这人从小不怕吵，就怕安静，特别是像这样安静又四下无人的夜晚。

　　每到这种时候她的听觉就会变得十分敏锐，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会被她无限放大，若是这个声音不合时宜，她便会开始胡思乱想。虽然她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吓自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

　　秦羿走上前叩门，兰霜迈着细碎的步子紧跟在他身后，秦羿但笑不语，她的害怕明明表现得很明显，她不说，那他也不提。

　　今夜在门房值守的人是管家老吴，早些年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脸上有一条贯穿右眼的狰狞疤痕，昏黄的烛光落在他脸上，说是见了鬼也丝毫不为过。

　　兰霜心头猛然一惊，多年的教养没让她当场叫出声来，但她心里的害怕又加重了几分，这里的一切和她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秦羿简单吩咐了两句便领着兰霜往里走，他这府内很少点灯，四处都是黑黢黢的。

　　通往寝院的小径两旁花木繁盛，兰霜脚下似乎是踢到了一颗小石子，石子滚动的声音无端让她心惊，她快步迈上前去，一点也不想独自落在秦羿身后。

　　“秦羿。”她忍不住出声唤他，这声音听上去气息不足，秦羿猜测她可能有些害怕，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他没有停下，继续在前头领路。

　　“我......我看不清路。”这是她掩饰自己害怕的理由。

　　她的话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秦羿的手臂，“拉着我。”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却也没有强迫，就是那么自然而然。而她刚好也迫切需要这样的身体接触，能让她感觉身旁的人真实存在着，并且不会突然消失。

　　她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大约是在她冰冷的手因为攥着秦羿的袖子逐渐变暖之后，两人才到了他的寝院。

　　秦羿接连点了数十盏灯，直到周围变得亮堂，兰霜心中的惊慌才被驱散了几分。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秦羿太过节省，才使得偌大一个府邸丝毫没有烟火气息。

　　她留神打量着这院子，从宽敞程度来看应该是主院不错。但这院中陈设简单，既无亭台水榭又无花木点缀，简陋得像无人居住。

　　他这屋内也出奇简洁，除了一整面墙的书，其余地方只是恰好摆上了几件日常所需的物件儿，整个屋子瞧上去空空荡荡的，若是不点灯怕是跟她废弃的库房没两样。

　　好在空气里飘散着他身上那股浅浅的琥珀松香，多少能让她觉出几分人烟来。

　　她没好意思问为何一个将军府这般简陋，毕竟她早听二哥说过，秦羿时常需要自掏腰包贴补军用。想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她此刻需要寄人篱下，当然也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饿吗？”秦羿点完灯转身问她。

　　她摇摇头，“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累了。”眼底的青黑将她的疲惫展露无遗，她现在恨不得立马扑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秦羿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准备朝院外走去，兰霜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一个人，颇有些心慌，又忙出声叫住他：“你去哪里？”

　　秦羿瞧着她这离不开自己的模样，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但他没好意思笑出来，只道：“去烧水。”

　　“你这府中没有丫鬟婆子吗？为什么要你亲自去？”她其实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需要有些熟悉的人和物在身边。

　　“太晚了，府中仆妇年纪大了动作慢，如果你想早点歇息的话，只有我去最快。”

　　兰霜在内心狠狠纠结了一把，然后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她三两步就迈到了秦羿身边，他本来也没想拒绝，提着灯又带她往外院走。

　　庞嬷嬷一听老吴说将军回府，立马从床上起了身，紧赶慢赶朝他院中去，没想到扑了个空。

　　隐隐听着小厨房有响动，她又赶紧拐个弯走了过去。一进去看见兰霜坐着，将军站着，面前的大锅里坐着水，将军手里拿着柴，她先是一愣，而后规规矩矩朝兰霜行了礼。

　　兰霜不知道的是，庞嬷嬷很少会向人行礼，因为她是将军的乳母，整个定州城除了将军本人她无须向任何人行礼。

　　今夜却是个例外。

　　“不知将军深夜回府，老奴竟早早睡了过去，真是罪过。烧水这等小事就交给老奴吧，将军您先回去歇着。”她向秦羿告罪，眼神却时不时往兰霜身上瞟，她此番行礼，一是恭敬，二是试探，她想试试眼前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是否身份尊贵。

　　不得不说，这小公子长得是真的好看，哪怕一路奔波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了那五官的精美。

　　而兰霜在面对下人行礼时表现出的松弛和随意，恰好印证了庞嬷嬷的猜想，此人定是不凡。

　　“无碍。”秦羿顿了顿，他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不要出现在这里打扰他呢？

　　没等他说下一句，兰霜倒是先开了口：“那就麻烦嬷嬷了。”

　　她疯狂朝秦羿使眼色，她可不想在这烟熏火燎的小厨房久坐。她那眼睛一遇烟就流泪，那鼻子一闻烟就打喷嚏，若不是她自己害怕她是绝对不会轻易踏足厨房的。

　　她有时候甚至庆幸自己重来一回还是公主，不然她这一身的公主病可怎么得了？

　　等到兰霜终于沐浴完毕，她已经是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眼睛打架得厉害，一出耳房见到床就钻了上去，甚至没有问过秦羿这到底是谁的寝院。

　　她那墨藻般的长发随意搭在床边，湿润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她安稳躺在床上，闭眼酣睡的模样丝毫不设防。

　　他站在床侧，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的烛火，在兰霜身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此情此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她能这般信任自己，是不是也会这般信任别人？

　　他有些无奈，却也忍不住心头一跃而上的欢喜。他和她的距离就这么近，甚至因为深夜共处一室生出了无边的暧昧，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独占她的冲动。

　　他一点一点朝她靠近，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和他节奏错乱的心跳声。

　　他突然好想摸摸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鼻尖，还有他日思夜念的唇，可他又担心自己手上的茧子会弄疼了她。

　　她发梢的水珠一点点浸湿他的长靴，她的口中含糊不清一声嘤咛，他听得有些不真切，整个身子又朝她倾斜了几分。

　　“秦羿......”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忙应道：“我在。”

　　“那盏灯......我很喜欢......”

　　灯？

　　“什么灯？”他轻声问，却没有得到回答，他浅浅一笑，想来她睡得安稳，这只是几句梦话。

　　他能出现在她梦里，是他从未敢想的事情。

　　脚边传来一阵冰凉，他担心她湿着头发入睡醒来会头疼，又拿过一旁干燥的巾帕一点一点替她擦着湿润的发梢。

　　如此亲昵的举动，倒像是......

　　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