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命（重生）》飞萌

17、努力

　　那男子的夫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一身干练的灰蓝色短打，黑色马靴，身上也没有过多的装饰，看上去一点不像后宅中人。

　　她手中牵着的那小姑娘有些怕人，一直躲在那女子身后，直到她上前与兰霜寒暄，兰霜这才看清楚那小姑娘的样貌。

　　小姑娘也就五六岁，一身红色袄裙，梳两个小圆髻，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与她父亲有几分相像。

　　兰霜朝她招招手，拿出齐心给她的小零嘴逗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抬头看看娘亲，得她点头后才小心翼翼从兰霜手中接过，而后小声说了句：“玲珑谢谢姐姐。”

　　兰霜想伸手捏捏她的脸，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看着她笑：“玲珑啊，真是好名字。”

　　那女子上前再次谢过兰霜，又看着玲珑道：“玲珑胆子向来小，这次她爹特地要带她出来看看，没想到这一路上还是这般怕人，也不知大一些了能不能好一点。”

　　兰霜又掏了颗山楂糖过去，身后的齐心似乎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笑道：“小姑娘有些防备心是好事。”

　　“是啊。”那女子也应和，一抬头瞧见齐心颇有几分惊讶。

　　他坐在兰霜身侧，金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那双闪烁的眸子里印出兰霜的身影，克制，温柔。

　　她刚想张口又发现眼前的兰霜还是姑娘装扮，立马又改了口：“公子好生俊朗，此番北上可是为了向姑娘家中提亲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神，兰霜骤然失笑，想必是自己这身华丽的红衣惹了误会，她刚想开口，齐心却抢在她前面解释：“夫人误会了，齐某只是姑娘的随行大夫，万不敢肖想别的。”

　　没想到那女子一挥手“嗐”了一声：“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得多啦！都喜欢藏着掖着，等过了明路就好咯！瞧姑娘这打扮定是出生富贵人家，公子也莫气馁，只要姑娘心中有你，那便什么都好说！”

　　身后的青竹没忍住，恼怒道：“夫人莫不是话本看多了？”

　　“青竹不得无礼。”兰霜转头看她一眼，实在是没必要将过路人的几句话听进心里。青竹自知无礼又忙开口道：“青竹口无遮拦，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那女子笑得开心，丝毫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她的性子直来直去，倒是颇得兰霜心意，两人在篝火旁相谈甚欢，那女子说到精彩之处还不忘伸手比划，好一会儿她才被玲珑她爹喊了回去。

　　起身临走前不忘提醒兰霜：“我们这次是打上渊城来，沿途都听人说有一小撮流匪作乱，姑娘公子此番北上可得加倍小心。”

　　兰霜温柔应下，又将手中仅剩下的山楂糖塞给了玲珑，小姑娘连声道谢，兰霜目送着她们，好一会儿才回神看齐心。

　　他紧绷着张脸，看上去有些不自在，这倒是让兰霜意外，便打趣问他：“在想怎么向我爹提亲？”

　　两人视线相触，虚幻和现实的火花噼啪作响，齐心内心的震动和他闪烁的眼眸一样找不到落处。

　　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她是多么遥远的存在，又怎会与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

　　可这短短的几天并不是梦，他们的距离真的在无限拉近，从天和地到如今的并肩而行，他真的敢想吗？他有一点动摇。

　　他好像看到了和兰霜之间那条无形的链子，她是自由的施令者，他是心甘情愿的服从者。

　　然而他眼前的这位姑娘根本看不透他的眼睛，她只是觉得此情此景下的自己格外放松，让她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能让她如此放松的人很少，上辈子除了她身边两个婢女就是二哥和晚诚，这辈子多了苏遥月和齐心，她很高兴。

　　她认真想过这类人的共同点，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很信任自己，并且认可自己的所作所说。

　　只是眼前这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像是真的被她一番话唬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又愣又傻，好在这张脸生得不赖，无论做什么神态都是好看的。

　　她朝他摊开手，他不解，回神问她：“公主这是......？”

　　“山楂糖，你还有吗？”她笑着问他，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念。

　　他收起了自己的迟钝，立马应道：“有，当然有。”他的笑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他道：“公主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不够了齐心再给公主做。”

　　“好。”她答得脆生生。

　　明明什么都没有多说，但他却无法不多想，因为他的话里藏着钩子，他愿意给公主做好吃的，做多久都愿意。

　　而她说“好”。

　　姑且当作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小小的约定吧。

　　两人的营帐挨得很近，一整夜齐心都留神听着兰霜的响动，毕竟野外不比王宫，随时可能出现无法预测的紧急情况。虽说保护公主并不是他的职责，但他仍想尽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她。

　　他睡得不好，兰霜也睡得不好。

　　但她现在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浅眠，没有彻彻底底的放松，留着一丝意识提醒自己，身边没有华璟，这样反倒安心。

　　第二日的赶路依旧保持着第一天的效率，天刚擦黑他们一行人便到达环雾山脚下的驿舍，今晚倒是有了歇脚之处。

　　驿舍内人不多，相比较流青城外，这间驿舍甚至显得惨淡。

　　驿舍的驿丞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续着点山羊胡子，一笑起来，眼角和嘴角的皱纹连成一片，一看便知他时常笑脸迎人。

　　他见兰霜穿着不凡笑得更欢了些，特地将驿舍最好的一间房给了她，又张罗着宰了一只羊准备给兰霜露一手。她让青竹跟去厨房盯着些，自己则去了驿舍外的望山亭赏景。

　　这一路走来虽是行路匆匆走马观花，但她也真正看到了西梁百姓的生活现状，或忙碌、或悠闲、或劳累、或轻松，总是千姿百态，却也无法绕开“努力”一词。

　　正因为看到他们如此努力只是为了维持这份平静，她这心里便是说不上来的难受。她亲眼看见这平静被打破了，而做下这决定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相伴四年的枕边人，她又如何能释然？

　　她虽看不到前世的西梁究竟是何结局，但她清楚华璟的野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打到西梁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他又怎么肯收手？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她独自立于亭中，单薄的身影如风中弱柳，远山层叠，残阳如血，她的眼眸映着天边的红，像是要从眼眶里滴出血泪来。

　　她没有什么雄才大略，更不懂治国治军，她的那些小聪明在华璟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不是华璟的对手，她在华璟身边呆了五年，她很了解华璟，能被华璟堪堪称得上是对手的人，只有晋王华瑞。

　　但他，并没有多少野心。

　　正出神，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双手，她被吓了一跳，一转头对上齐心的眼，她又缓缓舒了口气。

　　齐心替她系好披风，他还是头一次敢这么主动接近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好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嫌恶的表情，他便将一颗心安稳放了回去。

　　“此处不比玉城，夜间的风多少带着寒意，公主莫要受凉才好。”他又将她的披风拉了拉，确认她整个人都被包裹，这才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偏头看着他，他脸上平和的笑容像是在这渐冷春夜身边升起的一团篝火，暖意融融，也悄无声息驱散了她心头那些繁杂的情绪。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这个闲散公主好像也不例外。

　　“带你来北境真是个好决定。”她情不自禁说了心里话，因为她难得在齐心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而齐心却有些愣神，他好想顺着她的话说，好想说：“在你身边我也很开心”，但他说不出口。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让他畏惧，哪怕她主动朝自己伸出了手，他也只会闪躲着眼神，寻上些莫须有的理由逃避。所以话到嘴边便成了：“公主有恩于我，公主有求，齐心必应。”

　　不出他所料，她的眸子黯然了几分，但她还是在霞光下笑着，美得不像话。

　　此景足以让人万遍心动，此情却不知因何而起，又因何而落。

　　秦羿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多余，不，应该说一直都是多余的。

　　她的身边从来不缺追随者，他与晚诚，又或是眼前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之处，她早就忘却脑后。

　　他抓紧了手中缰绳，身下的马儿慢步于茂密的林间，他的神思出走，双眼无神看着前方的幽径，像具没有意识的躯壳。

　　他本来也只是想来看看她不是吗？明明告诉过自己看看就满足，为什么还是要生出这些恼人的情绪？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失落和嫉妒交错，他的情绪正在崩塌的边缘游走。

　　他想得到她，这个念头是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若没有得到满足他便是那离了水的鱼，多活一瞬都是痛苦。他多想肆意妄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再也不让她走，但他不能不折手段。

　　天色渐晚，绚丽的霞光只剩下了深紫色的残痕，她收回了视线，刚转身却又突然回头。

　　她好像看到了秦羿。

　　“公主在看什么？”齐心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的眼睛一直在那林间搜索，会是自己看错了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齐心：“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她抬手指了指秦羿停留的那片树林。

　　齐心张望片刻，回眸笑道：“公主该不会饿得眼花了吧？那里只是一片松林而已。”

　　她有些愣神，但一想着秦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又忍不住笑：“你说得对，是我眼花了。”

　　就算有个人，那个人也绝不会是秦羿。而她又为什么会想起秦羿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