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橙》念起平生

48、048

　　宁安岛是座佛岛，上面分布大大小小上百座寺庙，每年都会大批信众都会赶往宁安岛上香祈福，尤其是主寺宁安寺。

　　“农历大年初一那天的头香，附近省市的富商都会参加，我记得邢柯杰爸爸就抢到过一次，被他爷爷一顿好夸。”

　　船停泊，众人上岸，连接处随着海面摇晃，薄延煊手紧紧扶住楚还橙，“小心。”

　　站在地面，楚还橙发现海岛附近的海水并不是蓝色，而是一种青绿色，礁石上覆盖着各种贝类和海草。

　　薄延煊继续说道，“我们就在附近的店买上香，拿着往上走就行。从山脚一路到宁安寺，据说有三千层台阶。”

　　“那我得数数。”

　　薄延煊笑道，“其他人也想过数，但后面太累都忘了，哈哈哈。”

　　夏天天气过于炎热，所以路上游客并不多，都在沙滩处玩水。薄延煊帮楚还橙重新系紧鞋带，带好防晒帽，充分准备。

　　走到台阶起始点，薄延煊又仔细叮嘱楚还橙，“累了我们就休息，觉得热我们找个阴凉处，可别强撑。”

　　楚还橙比了个OK的手势，率先踏上台阶。

　　宁安岛地形是南岸至中间隆起，北岸是平地，酒店民宿多在此建设，还有沙滩泳池，码头也设在北岸。

　　宁安寺就屹立在这山脉之巅，古时沿路造梯到寺院，后来翻修在此基础上重新铺设了石梯，据说古时上香路就藏在这石阶底下，还有人偶遇翻开的石阶看到过下面磨损严重的老路。

　　楚还橙蹬了蹬台阶，觉得很结实。

　　这段路有时有遮天冠幅的大树，有时又被太阳曝晒，回身看，又能看到山脚一路经过的树林还有其间嬉戏的鸟群。

　　楚还橙也遇见虔诚的信徒，他们三步一拜五步一跪，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叩问神佛：此生多艰，可有回转？又像是在叩问自己。

　　爬上十几分钟，他们终于遇到第一座寺院，两人先在香坛将香点燃，然后走至殿内，佛像垂眼望着这对男女，神色慈悲。

　　薄延煊双手合十，又举香至额头，阳光从侧面的窗台照入，射在地面石板上，朦朦胧胧的印到薄延煊脸上。

　　柔软、温和。

　　楚还橙跪在他身旁，想将此刹那变为永恒。她闭上眼，在心里虔诚祈愿：唯愿我身旁的人所求皆能实现。

　　只听见薄延煊低语：“唯愿此生，吾爱还橙，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楚还橙瞬间睁开眼。

　　又赶忙重新闭上，补充道：是保佑他他今后所求得偿所愿，今日不算。

　　两人起身，薄延煊将香油钱献上，然后将香插进门口的香坛，在门口复又一拜。

　　重新走上台阶，每遇一座寺庙，薄延煊所祈愿的不是她平安康健、万事顺遂，就是她开心快乐、万事胜意。

　　这宁安岛上的每座寺、每柱香都听到了薄延煊的祈愿，楚还橙沉默的走在前面，薄延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拜，他也一路跟。

　　一直到最高处的宁安寺，楚还橙才开口问他，“你只有这个愿望吗？”

　　薄延煊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有这个愿望需要神佛帮我实现，其他的我可以自己争取。”

　　楚还橙想起佛教的因果轮回说，又想到周川阳的灵柩前那些僧侣诵的经文，还有在小西山长修的薄延煊的母亲。

　　又想到自己的母亲，摆上供品脐橙求子，嫌弃楚还橙是个女儿，取名还橙，意为把她还给神佛，而非神佛还供品脐橙。

　　但她很喜欢橙子。

　　楚还橙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一次发愿：供品还橙，人生已无遗憾，请让我死在最好的时间。
　　薄延煊仍是为她而祈福，楚还橙静静的看着他，不辨悲喜。

　　下山做的索道，两人出了一身汗，坐在里面想要心静自然凉。

　　楚还橙突然发声，“2088。”

　　薄延煊：？
　　“台阶的层数。”

　　薄延煊对她竖起大拇指，“橙子，你记忆力真的很好。”

　　楚还橙点点头，“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事，有些时候不经意就会被回忆占据，然后这些事我又要重新经历一遍。”

　　她盯着薄延煊的眼睛，“我记得太清楚，所以每遍都像第一遍。”

　　薄延煊把她拥入怀中，“你最近是在重新回忆这些事情吗？”
　　楚还橙在他胸前点点头。

　　薄延煊摸摸她的头发，“遗忘是人类重要保护机制之一，你的烦恼一定很多吧。”薄延煊没听到她的回复，只是胸口湿了一大片。

　　“我有些时候能想清楚，有些时候又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很多时候，”楚还橙抽噎一声，“我只能让自己想开一些，学会放弃。”

　　她放弃了父母女儿的身份，割舍这不能强求的缘分。她放弃了弟弟姐姐的身份，因为没有父母何来姐弟？

　　她遗忘不了外婆，遗忘不了外婆经历的苦难，又不能舍弃自己的血肉，只能勉强活在这世间。

　　周川阳的葬礼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闹剧，她不停的回放，不停的在脑海里嘶喊，但是事实已经既定，不容改变。

　　那刻开始，她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薄延煊掏出纸巾，擦干净女友的脸，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兔子，手有些痉挛，他把它展开揉捏，抵御抽筋。

　　他将她的掉落的碎发往耳后别好，怀住她的后背，轻轻说道，“只要一直有快乐的记忆，只要快乐的记忆占比更多，那不快乐就会被稀释。”

　　“楚还橙，还有很多以后，还有很多快乐，等着你去尝试，我能做到的不多，如果你需要心理医生，我可以……。”

　　楚还橙摇摇头，她不可能对陌生人倾吐往事。

　　薄延煊住嘴，“那就和我说，我愿意替你分担。”

　　索道到达尽头，两人从缆车上下来，楚还橙强撑的那口气一散，这腿就软得跟面条一样，差点跪在众人面前。

　　薄延煊将人扶起，拍拍她膝盖上的灰尘，把她背在自己身上前往酒店。

　　夏季天暗的晚，六七点也还有夕阳，他让楚还橙拿起手机拍摄海面的夕阳，非常壮丽。巨大的太阳倒映在海面上，被灼烧的滚烫的云彩发出橙红的光芒。

　　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绮丽，直到太阳沉下海平面。

　　两人也赶到酒店，躺在床上不想起身做任何事，休息了一会儿，薄延煊才喊她，“身上汗涔涔的，洗个澡。”

　　楚还橙抬抬腿，“起不来，你扶我一把。”

　　薄延煊把人扶进浴缸，准备退出去，楚还橙拉住他，“我站不起来被淹死怎么办，你能不能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薄延煊惊疑不定，问道，“你确定吗？”

　　楚还橙点点头。

　　薄延煊是第一次尝到剥皮橙子的味道，忍不住一尝再尝，并且解锁各种橙子的吃法，造成橙子产商抗议事件，经过友好磋商，终于达成共识：橙子菜谱第一版。

　　两人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找了家沿海好评店铺，旁边就是宁安岛的海鲜市场，毕竟还是有原住居民在此地，生活设施都是齐全的。

　　店铺可以自己买了海鲜去那做，只收操作费。两人都很稀奇，就去海鲜市场逛了逛。他们来得晚，很好刚下的好货就被买走了，而渔船一般凌晨就会登岛。

　　两人看到各种海产品都很稀奇，楚还橙指着面包蟹道，“它的壳真的很像面包！”还有在冰上躺着的墨鱼，楚还橙戳了戳，“它会吐墨吗？”

　　店家一边给她装袋，一边道，“活着的时候会，吃的时候记得把墨囊去掉。”
　　楚还橙接过袋子，“好的。”

　　还买了虾和贝类，一起送给店家烹饪，两人就坐在椅子上等吃，楚还橙坐下来的时候有些僵硬，她控诉道，“我坐下有点疼，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薄延煊今日心情出奇的不错，在海鲜市场闲逛时也不觉得周围腥味很难闻，跟在楚还橙后面看着她东问问西问问好奇的身影，只觉得很满足。

　　听到楚还橙的控诉，他含笑道，“嗯？是谁让我重点？”

　　楚还橙脸瞬间红成苹果，她辩论道，“肾上腺激素飙升时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所以为了剩余时间着想，这个时间段的发言可以只听一点。”

　　薄延煊笑容更盛，他摸摸楚还橙的脸，“遵命。”

　　商家先上的扇贝粉丝，这个最快，然后是盐灼海虾，有很多个品种。两人还没吃过东西，菜一上，顾不上说话赶紧开吃。

　　薄延煊给她剥出虾肉放她碗里，楚还橙道，“你以后可以不用给我剥。”

　　薄延煊抬头，“怎么？把我踢出剥虾资格名单了？”

　　楚还橙摇摇头，“因为以前我觉得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多，所以我想让你给我做些事，维持住我内心的平衡，现在不用了。”

　　薄延煊笑道，“知道我也很喜欢你了？”他手上不停，把虾肉放进楚还橙碗里，“但是给喜欢的人剥虾也是一件乐事，不要剥夺我快乐的资格。”

　　楚还橙夹起碗里所有的虾仁，一口吃掉，嘟嘟囔囔的说道，“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