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橙》念起平生

46、046

　　傍晚，霖湖的船停泊已久，薄延煊终于带她走了上去。一艘小的木船，被刷上白漆，中间的凹陷处铺上柔软的垫子，两人正好能躺下。

　　随波逐流，都没有动船桨，只是在这霖湖湖面飘荡。

　　他们能看到西沉的阳光照耀的夕阳，月亮缓缓升上枝头，沉睡的群星渐渐明亮。周围休憩的动物开启交响乐演奏。

　　有时还能听到风吹湖面的声音。

　　两人双手相握，享受此时的静谧美好。在这孤舟里，看千千晚星。

　　但是某人很煞风景的摸上楚还橙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身上，问她，“可以在这里吗？”

　　楚还橙很想把人踹下去，可惜船外就是霖湖，夜晚的水温也有些冰凉，她道，“我想看星星。”

　　薄延煊将人翻身，“我可以从后面。”
　　楚还橙觉得这狗男人花样真多。

　　最后还是薄延煊划着船回到岸边，将楚还橙抱上楼休息。

　　两人在这霖湖别墅胡闹许久，楚还橙才好说歹说把薄延煊劝回京城，让他陪陪亲人。属实是楚还橙的腰和肾都撑不住了。

　　*

　　休息几天，她收到班长的消息：你现在还在南川吗？
　　楚还橙回复：在的。

　　班长发了一长串字，楚还橙迅速提取信息，她们班的同学周川阳，在南川遭受洪涝灾害期间因为救人牺牲，但是他还有一个母亲，年迈体弱，一个人生活，班长询问在南川的同学是否能去参加他的葬礼，并给他母亲捐款。

　　林云轻、胡络络、舒蕾都收到了消息，但是她们有的在上班有的在国外去不了，转账给楚还橙，让她带给周川阳的母亲。楚还橙也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取出来，变成现金。

　　一路带到周川阳当基层干部的村庄。

　　班长叫蔡欣，大家菜心菜心的叫也不生气，任职期间组织过很多次活动，她对班级里的两位同学印象很深，一个是楚还橙，另一个就是周川阳。

　　因为他们都很少参加班级活动。

　　她了解他们的情况，所以也很少压迫他们参加，有些时候挑些课间间隙他们都在的时候，做些小活动，让他们也有参与感。

　　楚还橙很敬重蔡欣。

　　蔡欣能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她选调在邻县，也受到洪水的影响，但没那么严重，忙完想问问周川阳那边的情况，结果收到他的讣告。

　　她很想为他做点什么，所以她询问了所有在南川的同学，问他们愿不愿意参加他的追悼会，连南川大学也派代表过来慰问。

　　楚还橙收拾几件黑色的衣服，感到集合点。大家打了个招呼便默默无言，矗立在大巴车的站点。蔡欣拿着表格看人来齐没，她黑色衬衫黑色裤子，眼圈红红的。

　　打完所有勾，众人往大巴车上坐，周川阳任职的村庄没通高铁，要坐上八个小时的大巴，大家都带了食水，准备车上解决。

　　蔡欣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褪去，就是因为路程太远，周川阳没参见他们那届的毕业典礼，她后来给他寄去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

　　楚还橙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手摸着她的肩头，给她一丝丝温暖。

　　蔡欣含着泪转过身，她喃喃道，“没想到我们这届第一个去世的人这么年轻，我这么早就要参加同学的葬礼。”

　　楚还橙眼圈一红，她紧紧抿着唇没回话。

　　大巴上响起其他同学的哭声，哭累了便倒头睡去，一直开到夜幕降临，沥青路变成泥泞的小路，楚还橙她们才到村里面。

　　这里刚遭受洪水侵袭，路上都是淤泥和垃圾，周围的村屋也不同程度的被冲击，灾民安置到了最近的学校。

　　楚还橙他们今晚睡在村委会二楼。

　　电还没供上，乡间夜晚有些凉，大家聚在楼下空地燃起篝火取暖。木柴劈里啪啦作响，火星四溅，又往四周伸展消失。

　　他们开始聊周川阳。

　　有人说周川阳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他给自己修过电脑，因为乱安装软件，结果中病毒了，疯狂下载垃圾软件，周川阳看见了，帮他修好了。

　　有人说帮周川阳交过作业。

　　有人说看见过周川阳备考，他还给周川阳送过学院的备考礼物。

　　有人说……

　　大家分享对周川阳的回忆，慢慢拼凑起周川阳的生活。蔡欣开口道，“周川阳生活上有一定的困难，所以经常出去兼职，我们学院也给他申请了补助。”

　　“所以大家经常不见他的人影，但大一的时候我们写给四年后的自己的那颗时间胶囊里，他写他要回到自己的家乡。”

　　“因为我也是这么写的，所以我从大一就开始留意他。”

　　“他虽然忙碌但不曾拉下学业，还很乐于助人，其实他还有一个女朋友。”蔡欣笑中带泪，“你们都不知道吧。”

　　楚还橙心中一恸，不会是班长本人吧。

　　蔡欣继续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这是周同学的秘密，如果有人知道，也别告诉她周同学的死讯，他们毕业就分手了。”

　　蔡欣又说道，“周同志虽然牺牲了，我仍会继续走我们想要走的路，同学们，人生苦短，把握当下呀！”

　　楚还橙抹抹眼泪，她一直知道蔡欣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她热爱自己的国家，愿意为她奉献，正是见过她，才会觉得京城的一切不堪入目。

　　大家围着篝火各自抒情，蔡欣给他们讲自己在基层工作中遇到过的事，有同学给大家讲自己工作中遇到过的难事。

　　楚还橙总是倾听的那个人，她听着自己的同学在告别学生身份踏入社会遭受的阵痛，踩过的坑，吃过的苦，流过的泪。

　　其实也才毕业一年，毕业时稚嫩的同学迅速长成了大人。

　　也才毕业一年……周川阳就离开他们，物伤其类，楚还橙对周川阳的印象，只有班长的那句，周川阳和你又请假。

　　她想身边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停下又离开，有些人告别时说再见，却不知这就是最后一面。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意外，她有些惶恐。

　　此刻她分外想念千里之外的薄延煊，迫切的想要见他，后悔让他回到京城。

　　大家聊到很晚很晚才回到二楼睡去，楚还橙看着篝火的余烬迟迟没有入眠，等到鸡鸣初晓，她拨通薄延煊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薄延煊低沉的声音，像是还躺在床上没醒。

　　楚还橙吸吸鼻子，喊他，“薄延煊。”没想到出声竟带着哭腔。

　　薄延煊脑子瞬间清醒，他定神道，“楚还橙，你出什么事了，听我说，我马上到，你找到安全的地方，把位置发给我。”

　　“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来打死他。”

　　他匆匆忙忙的起身下床，就听到楚还橙边哭便道，“我没事，就是很想你。”

　　薄延煊瞬间松了口气，坐在床沿有些后怕，“楚还橙，你一哭，我急得恨不能飞到你身边，别这样吓我，小心把我吓得少年白头。”

　　楚还橙知道他有心开解自己，她擦擦眼泪，“对不起，我只是心里很难受，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薄延煊问道，“你在哪？”

　　“在南川的周家村。”

　　薄延煊皱皱眉，“你去那做什么？”

　　“我来参加同学的葬礼，这里前段时间发洪水，他为了救一个村民牺牲了。”楚还橙说着又流下泪了，“他跟我差不多，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妈妈，就他一个孩子，她好苦啊。”

　　楚还橙说得断断续续，薄延煊听懂了，他道，“今晚我去陪你。”

　　楚还橙摇摇头，“这里太远了，别来。”

　　薄延煊就道，“再远也得见你。”

　　两人挂断电话，楚还橙抹抹眼泪，回到屋内，大家都醒了，吃了碗泡面。蔡欣在看消息，她擦掉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周川阳救的孕妇在医院安全诞下一个女婴，她今天也会参加周川阳的葬礼。”

　　“村民们有拍到他救援的视频，有媒体已经报道了，相关部门过几天就会来，到时候我会跟他们说一下周川阳母亲的赡养事宜。”

　　蔡欣把报道转到群里，众人看到周川阳淌着水沿着安全绳走到被困的孕妇身边，他把自己的安全绳也给了她，送她上岸后，被那浑浊的洪水一卷，消失在茫茫的泛黄的水面。

　　有人嘶吼，喊他名字，“周川阳！周川阳！！周川阳！！！”

　　蔡欣捂着眼睛，“我没看，我不敢看。”

　　楚还橙捂着嘴巴，泪流满面。

　　葬礼是按照周川阳母亲的心意举办的，她自从怀上周川阳便开始茹素，后半生没吃过荤食。

　　村庄周围的一个小寺庙，里面住着几个师傅，他们听闻周川阳的事，带着法器前来祭奠，他们盘腿坐在周围，默念经文。

　　其中年纪最大的师傅告诉周川阳的母亲，“您的孩子是得道高僧入人世渡劫，今修行圆满，已脱轮回，我等为他超度，送他一程。“

　　周川阳的母亲头发花白，泪水从眼角深深的沟壑里流下，她喊道，“儿啊，你好好走，不要挂念我。儿啊，你走，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