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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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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下,边裔苦寒之地,此刻,正被沉沉黑云所笼罩着。
一场宏大的祭祀仪式拉开了序幕。
围着烈火熊熊燃烧的祭坛,统一头佩雉尾身着褐色礼服的青年男女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不停跳着姿势怪异的祭祀舞,口中念诵着祝告上天的古老祭文。
祭坛后的高台之上,西妤亦正擎起双臂,闭着眼向上天高声念诵着祝告祭文。为了今日重要的祭典,她着上了总祭司的白色礼服,其上烈火伴青蛇缠绕的邪戾纹饰尤为显眼,令人在此情境下观之,心中寒意顿生。
而她的面前,诺雅正被悬在半空中。
脸上泪痕未干,身体也已非常孱弱,心灰意冷的诺雅早已陷入了绝望中。而在她的右下角,一个手持一把锈蚀严重的大刀的壮汉正伫立着。
这一把古旧的大刀,便是原来天朔世代相传的天命神刀。相传二千年前,西陲曾突降过一场陨石雨。在天朔发祥地迦摩的正中心,一颗硕大而泛着七彩的奇石骤然随之而落。当是时,众人皆称奇,认为是上天赐予天朔的神器。由此当时天朔的塔洛可汗便命部族中最优秀的工匠,在祭司的祝告下耗费十年光阴铸成了这一把天命神刀。这刀似真是上苍赐予天朔的厚礼,此后天朔南征北讨连战连捷,一千多年前还曾坐拥整个天下。然而入主中原仅仅七十余年后,一日荧惑合月,天命神刀竟在一夕之间锈迹满布光泽尽失,自此异象之后天朔国力日渐衰弱,时人云之“胡虏无百年之运”竟成谶。数年后,汉室渐又重夺天下,天朔再度退居边陲。
天朔分支出大殷这一系,斛律氏在战乱中夺去了这把神刀。多年以来大殷上下也继续历任天朔可汗所不断做的,坚持寻找能让神刀恢复原样的方法。就在一年前,西妤卜算出了方法。
这个方法便是以命定之人的心之血流淌渗入刀身,令其恢复原貌从而再具有引龙气之神力。
而这一结果显示,那个命定之人便是呼延诺雅。
一年来潜入天朔亲为细作的斛律楚扬终于在今时寻得了这一机会轻而易举将诺雅带回大殷。
正如预先策划的,他亲力亲为万无一失地了解到天朔的许多情况,也为这个占卜结果而带回了诺雅,可他万万未料及的是自己居然爱上了这个女子。此时,不远处一片盐湖边,楚扬正坐于马上定定注视着这一场祭典。看着如今的景象,他的心陷入了互相交织错杂的焦灼与苦痛中。
再三仰天祝告后,西妤一步步登上高台,走近了诺雅。
仰望着她,西妤抬手抚了抚诺雅垂落下的长长发丝,冷笑道:“多么纤长美丽的发丝啊,不过很快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了呢。”
合上双眸,绝望的诺雅此刻只有选择静静等待死亡。
放声而笑,西妤向身旁人一挥手,不多时后边有一女奴手捧着一把云首刀快速奔至她身旁。
恭敬地将之双手奉予西妤后,女奴旋即退下。
“这把刀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如何啊?”西妤冷笑而言,将刀挥出直指向了诺雅的心口。“等时辰一到,我就会用它将你的心剜出来,届时你的心血全数溢出,天命神刀便又能再现光华了!”
狂风猛烈吹过,沙土扬击不止。此刻的祭坛,氛围肃杀。
仰望天际少顷,西妤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时候差不多——”
话音未落,猝然射来一箭,一骑人马亦随之飞驰而来。
人马方行至高台前,那一箭便戳穿了绑缚诺雅的绳索,诺雅顺势跌落了下来。有些吃痛地抬起头看向来人,诺雅顿时一怔。
马上的人,正是楚扬。
跳下马来,他冷冷看向西妤。
“殿下,你——”
“让开。”
即刻推开了西妤,他打横抱起了羸弱的诺雅上了马。
“殿下你做什么?!”西妤见此景不禁万分急躁起来。
未有回答,他只是瞥了一眼西妤,欲立即动身带诺雅离开。
西妤蓦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向众人高呼:“立即拦住殿下!”
“这里谁才是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扫视众人,楚扬狠狠言道,“何人敢阻拦,那就等着我来取他全家族的性命!”
众人一听皆是一震,不由得后退几步,齐齐转视向西妤。
“殿下应该很清楚我们今日在此设坛是为何吧。如果就这样带走她,那便是负了全族的厚望了!孰重孰轻,自不待言!”西妤在他身后大声说道。
“有何后果我会自行承担,毋需你多言!”再无任何顾忌,楚扬言毕立即策马离去。
“殿下——”惊呼声中,他渐渐远离众人视线。
手中的云首刀应声落地,西妤的面容此时显得分外狰狞。
“为了这个女人,你简直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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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的戈壁荒土,一骑驰来扬起纷乱的尘砾。
诺雅转头看向紧拥自己于身前的楚扬,眼眶不由得再度湿润了。
勒住了马,他停驻在了这僻静之处。暗叹一声,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哽咽着,诺雅垂下了眼眸,任由泪水滴滴不断落下。
“诺雅,对不起。”他只能以这一句话来应答。
“为什么要骗我……你与其如此,还不如在遇见我的当日便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诺雅痛苦地说道。
楚扬蹙眉不语,想再紧拥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她挣扎着下了马,却已无气力站稳,忽地又摔倒在地上。
“诺雅!”楚扬担忧地叫着她的名字,立刻下马扶持住她。
“你放开……”诺雅话未说完,才挣脱了他的手,就又跌坐到了冰冷的地面。
断续轻咳不止,诺雅的泪亦随之流淌不止。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倾心相许的男子,却也是差些将自己性命夺去的人。为什么会演变成现今的窘迫境况?!谁能告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深爱的人会欺骗她,会这般深深伤害她!紧握住衣襟,她只觉周身阵阵刺痛。
半跪在她面前,楚扬轻轻替她抹去泪水,眼中满是对她的愧疚与疼惜。错在己身,他无权为自己申辩,只是感到十分遗憾,自己注定了与诺雅是有缘无分。深爱的女子就在自己面前,可他竟做不到抛却一切带她离开这所有纷乱与是非,去寻求相伴一生的幸福。
缘起缘讫,原来是如此迅速而轻易……
尘土飞扬,寒风彻骨,一队人马正渐渐前行临近他们。
楚扬径自站起身望向来人。
“你终于到了。”楚扬注视着勒马停在自己面前的越遥,淡淡言道。
即刻下了马,越遥快步趋向跌坐在地的诺雅,扶起了她。关切地抚着她泪迹斑斑的侧颜,越遥心疼地说道:“哥哥来迟了,害你受这么多苦!”
靠入他怀中,诺雅终于彻底失声痛哭起来。
“斛律楚扬你这个混蛋!”克罗齐破口大骂着拔刀对向了默然立于一边的楚扬。
“克罗齐住手!今天,不是作战的时候!”喝止了克罗齐,越遥扶着诺雅走到楚扬身旁,面有愠色。
依旧不言不语,楚扬只是目不转睛看着诺雅,眼中充斥着不舍与苦痛。
“没有真拿诺雅去祭那把该死的刀,算你还有点理智和人性。但,事情不会就此了结的。”越遥边说边先行将诺雅抱上了自己的马。
心力交瘁的诺雅低下头,再不多看楚扬一眼。
“你我之间,迟早必有一战。”冷冷抛下这句话,越遥随即指挥所带人马掉头离开。
凝望他们远去的背影,楚扬立地而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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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花满枝,空翠落庭阴。
坐于书案前,萧翊随意摆弄着鲁班锁。
“殿下,言大人求见。”内侍齐璠俯身通报道。
“让他进来。”萧翊回道。
未几,戴着纱罗幞头身着靛蓝色官服的言焕从容而入。
向其深施一礼,齐璠继而静静退出。
“殿下,刚到的书信。”自袖中取出一封信,言焕双手奉上。
抬头看了一眼,萧翊继续摆弄起手中的物件,淡笑道:“你看后再将大致叙述一番即可。”
迟疑少顷,言焕随即打开信阅览。
自他为东宫办事伊始,言焕就借兄长言灿于西域任典客之职便,令其在家书中夹带对西域情势的汇报。萧翊在朝中布有不少眼线,对于朝中官吏及情势变化一向了若指掌,唯有边陲之事,知之甚少。收纳言焕后,他从而再利用言灿,知晓了许多边陲事宜。
不多时后,言焕放下手中书信,继而道:“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天朔和殷之间的矛盾,看来又加深了不少。”
“哦?”萧翊轻挑眉。夕阳照在了他发冠的玉璪饰上,光点斑斓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