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公子德川

1、北斗杯前

　　窗外下着小雨，城市变得朦朦胧胧，越发的压抑。

　　窗边的人叹了口气，深深吸了一口烟，眼神也朦胧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绪方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有些清冷。他是个十分冷静的人，今天的比赛，和往常一样胜利结束，可是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塔矢行洋隐退，现在，已经是另一个天下了。他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冷咖啡，北斗杯已经开始，除了小亮，还有慢慢走上来的进藤光，那之后，还有不少棋手，在一步步逼近。

　　黑白之际，十九路纵横，这条路，永远都不会好走。

　　绪方太清楚了，塔矢亮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塔矢行洋身后的小孩子，不久以后，那个孩子就会走在他身边。

　　不是作为老师的孩子，而是作为对手出现在他面前。他很期待那一天，期待着，有那么一天，和小亮的，和进藤的对决。

　　期待着，慢慢地消除这种寂寞。

　　北斗杯的选拔开始前，近藤都还像平日那样，坐在围棋会所和塔矢下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这种奇怪的关系。

　　仿佛多年朋友一般下棋，作为对方唯一的对手。

　　小光一直说不清楚，塔矢在他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是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

　　他和塔矢为了棋路争论着，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是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是佩服塔矢的，打败塔矢，已经成了他心中近乎是执念的一种东西。

　　近藤抬起头，看看塔矢，他始终是那样严肃的表情。

　　似乎从认识塔矢开始，他就是这样严肃，没有笑意，像是背负着什么，沉重而严酷。塔矢发现近藤的失神，微微抬起眼角，犹豫地问道：“怎么了，近藤？”

　　小光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北斗杯啊，你听说了吧，北斗杯我们可以一决胜负啊！”他笑的时候，总能融化一切，让人忍不住跟着他微笑。

　　但看着近藤期待的眼神，塔矢却沉默了。

　　半晌，他静静说道：“我不用参加预赛。”近藤愣了愣，拍案而起，抱怨道：“这是为什么，这不公平！”

　　塔矢没有说话，静静地摆好棋子，抬头看他。周围都是围棋会所的常客，听近藤这么说，都觉得这孩子太过自负，为小亮打抱不平。

　　小光突然觉得有些沮丧，自己也说不上来在沮丧什么，他和塔矢间，总是隔着些什么。不是实力的差距，而是心的距离。

　　他没有和那些人争论，拿了东西离开，末了，又转头对塔矢说道：“在没有取到参赛权之前，我不会再来这里。”

　　小亮看着近藤转身而去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怔忡，可是下一刹那，一种空虚感油然而生。

　　他已经习惯了寂寞的生活，从小开始，他的生命中便只有围棋，他已经远远游离于同龄人之外，没有朋友。

　　朋友？近藤算他的朋友么，不对，不是的，他是对手。

　　几乎在见到近藤第一眼，塔矢就认定了，近藤是今生的对手。

　　却不想，兜兜转转之间，他们之间已经不止是对手那么简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说起塔矢亮，大家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进藤光。

　　从近藤离开，塔矢便开始数着日子，等待他们并肩比赛的日子。纵使做不成朋友，做一回队友，也是好的吧。

　　那段时间，小光每日里都蒙在房中摆棋谱，就好像，佐为一直存在着。

　　那时候，房间里总是有着生气的，那个人吵吵闹闹的像个孩子。仿佛千年的生命，只让他的棋艺有所增长，却无法使他的心智成熟。

　　小光笑了笑，想起佐为，总是能有种轻松的感觉。那个人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朋友，没有人会比他更想念佐为。

　　不经意间，他总是能在棋盘的一隅看到佐为的笑容，仿佛那个精致漂亮的面孔，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

　　累了的时候，小光就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手中的扇子。

　　他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从来就不是安静的人，却做了安静的事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塔矢似乎永远变不成他和伊角或者和谷这样的关系。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争锋相对的，小光并不是小气的人，但是遇到塔矢的事情，就说不上来为什么，变得十分小气。不得不承认，他在塔矢面前，是有些紧张的。

　　时间过的很快，完全可以用白驹过隙来形容。

　　北斗杯来临，小光平静而慎重的面对每一个对手，不慌不忙。除了与塔矢亮，其他人，他总是能保持平静祥和的态度。

　　他早已经不是年幼时候，傻傻地因为别人刻意的打扰而心烦意乱的孩子了。

　　几场棋下来，一直很顺利。他习惯在棋盘上寻找佐为的影子，那让他觉得安心。

　　但是不经意间，他的棋路，已经带上了进藤光的个性。不单单是佐为塑造的进藤，而是有了自己的风格。

　　这让他恐惧，他怕在时间的消磨中，佐为的影子越来越淡，直到消亡。即使他拼命下棋，拼命寻找，亦寻不到佐为的痕迹。

　　小光忆起和门胁下的那场棋，那个人也和佐为下过棋。

　　说实话，那一场棋他下的很犹豫，忍不住想起佐为，想起曾经的一切。那时候，门胁说，“总觉得，还是以前的你比较强。”

　　心情真的很复杂，他是开心的，即使有一天，寻不到佐为的痕迹。可是依旧有很多人，记得佐为的棋。

　　冥冥之中，会有人感觉到佐为，感觉到那神一般的技艺。恍然间，小光想塔矢曾清楚地说出，你就是sai。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那种极度的开心。

　　有人发现了佐为，当塔矢清清楚楚说出，第一次和我下棋时的你。瞬间，他觉得，塔矢的存在给了他救赎，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塔矢一切。

　　塔矢发现了佐为。又或者，这也是他待塔矢有些不同的原因。

　　小光凌厉的杀进决赛，而最后一场比赛，他和社厮杀的分外惨烈。

　　他几乎将自己揉进了那局棋，除了塔矢，他很少在一个人身上，找到如此的激情。

　　下棋的时候，参加北斗杯，已经被抛在了脑后。一种本能的欲望，想要赢，想要赢，充斥着脑海的，只有落子之声。

　　除此之外，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不管是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是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那都入不了他的耳朵，在黑白的世界中，只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便是社。

　　无人能插足的结界，近藤觉得心脏快要无法负荷，那些棋路在他的脑海中成形，铭刻，仿佛一生无法撼动的字碑。

　　塔矢结束了手边的棋局赶来决赛的时候，听到那个报棋者的话，“社和近藤这局棋真是了不得，刚才那一手定胜负了呢，但是真的可惜了。”那句话仿佛平地一惊雷，让他脑中轰然一响。

　　很多年后，想起那时候，塔矢都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恐慌。仿佛失去了北斗杯的机会，他和光就再没有机会越过那道鸿沟。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跑向棋室。塔矢突然发觉，原来他不是要一个对手，而是作为对手的近藤。

　　他无法忍受对手不是近藤，陪他走完这寂寞之路的，必须是近藤。他害怕了，他怕看到那个总是一脸自信笑容的孩子，露出落寞的表情，然后放弃这片天地。

　　跑进棋室的时候，那局棋还未完，但大局已定。近藤和社均是平静的表情，但塔矢能感受得到，空气中那种波涛汹涌的感觉。近藤赢了，那张面孔上没有露出笑意，似乎还沉浸在激烈的对局中，不能自拔。

　　塔矢无法估计，那是一场怎样的比赛，足够让近藤沉浸如此。

　　他疯狂地，不理智地嫉妒着社。

　　坐在那里的人，本该是他。和近藤对局的人，本该是他！

　　比赛结束后，塔矢离开了，他不想让近藤看到他的表情。

　　后来塔矢听说，越智和社的加赛中，越智输了，北斗杯的人选最终确定。

　　也就是那个时候，塔矢暗叹着气，无可奈何。

　　原来这么久，他的眼睛总是在看着近藤。无论出现怎样的强者，社也好，越智也好，都无法取代近藤在他心中对手的位置。

　　所谓命中注定，原来，当真有这样的一种东西。

　　新的旅程将要开始，很快他们就要远赴韩国，和大洋彼岸的那些棋手们，一起见证黑白场上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