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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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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族公主跑了。
传说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弑父杀君的废物公主,在灵山上沉睡了几十年,突然就爬起来跑了。
自从天帝降下封魔钉,将魔族隔绝在灵界之外之后,天地之间灵气逐渐失衡。封魔钉虽隔绝了恶魔作乱,但黑白有分,万物制衡,封魔钉将魔族压制在乌龙江以北,也是将天下气运的流转压制住了。
天地灵气失衡,对于那高高在上灵气本就充盈的九重天而言不见得有什么影响,对于本就得天独厚的洞天福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而对于人间修士,尘世的灵气越发稀薄,修行开始变得愈加困难起来,逐渐走入了修行的末法时代。
在这样的情况下,紧挨着这魔界封印的灵界反倒是灵气越发充盈起来,本来是一方弱小的精怪灵兽聚集的地方,现在倒成了天下至宝的发源地,名声跟着灵气的增长水涨船高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灵界初具规模的早期时日,也因六界的觊觎而身陷囹圄之中,但他们也靠着这份天材地宝努力修炼,硬生生拼杀出来一条血路来,至今虽已日渐衰微,但在六界之中仍是不可触碰的存在,更何况天帝早有立下规矩,不可擅入灵界。
虽然各界人士早有默契,谁都没有胆子伸手去管灵界的事情,但毕竟灵界界门大开之时,他们也能各凭本事瓜分到独属于自己的机缘,对于灵界的关注却是一点不少。
于是这灵界魔女逃跑的传说虽说得没头没尾,却因灵界的独特造成的隐秘,使众人更有了窥探之欲,谣言传得极快又版本各异,都说得神神鬼鬼的,搞六界人心惶惶。生怕是魔界封印有什么变数,亦或是那在灵界存了十数年的天材地宝早已被这逃跑的公主劫走。
有人说这灵族公主天生就是废物,怎么可能杀得了灵君;又有人说灵界在人界与魔界的交汇之处,这灵族公主早已入魔,一定早就跑到魔界去逍遥快活了;还有人传她带着灵界近百年新出的宝物,连同天帝指名要给瑞鶠上神的补天石一起跑掉了。
那补天石跟着灵界的王脉一起生长在灵山之上,传说是女娲补天留下的石头,能够修复填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甚至连消散的仙灵也是可以被修复,据说瑞鶠上神曾多次向天帝讨要补天石,想要拿来复活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那位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早就香消玉殒的帝姬,她仙逝的年岁久远到这世上的大部分人早已忘记她的姓名。
一时间议论纷纷,六界之大传起谣言来人云亦云,灵界于五十年前易主一事,致使灵界公主弑父杀君的罪名似乎已昭然若揭,加之又有各大仙门所发出的通缉令,不过两三年,这谣言是越发离谱了。
传到沐风泽耳朵里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因为花神忌上出尽洋相,而在六界皆知,不能修炼的废物了。
而是重生归来的!弑父杀君的!早已入魔的!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的新一代大魔头!甚至可能还怀揣着可以让仙界帝姬复活的天地至宝!
沐风泽听闻这个谣言的时候,正在红叶镇的小茶楼里嗑着瓜子。
这红叶小镇,临近东海,却又因山势隔绝了海风,形成了一片翠绿盎然的小型盆地,镇虽小,却也是往来交通必经之地,茶楼里三两成群,说书先生正讲着灵界所传出的大新闻,好不热闹。
说书先生先讲完一席话,周围已经紧张兮兮又面色凝重地讨论开了,仿佛在场众人都笃定了这世间真有踏入仙门之路,而自己一定能跻身其中,这六界变故与己身息息相关。
只有沐风泽听着这话笑得前仰后合,在一群人之中显得突兀,在她身边拼桌的小少爷见她这副模样,板着一张脸:“你别笑啊,我很认真的,我猜啊,这灵界公主肯定是跑到魔界去了,而且在魔界混得风生水起。”
沐风泽笑得开心未答,隔壁桌的壮汉一听,却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一副你们根本不懂的神情:“你这小孩尽是乱说,谁人不知那灵界的尽头安着一颗封魔钉,封住了魔界和人界的道路,封魔钉之后,飞鸟不渡,游鱼不浮,万物不生。人行过百步,落生肉余白骨,别说是她这个不会修炼的废物,就算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也没几个能走过去的。”
本来跟沐风泽说话的小少爷一听这话,便傻张着一张嘴看着说话的壮汉,这一副听到了不得了见闻的模样让隔壁桌的壮汉很是受用。
不过话音刚落,这边又有人开始反驳他,这次是个摇扇子的书生,扇子一合敲在桌子上:“这你们可就不懂了,我听说啊——这灵界公主是拔了封魔钉才跑的!”
末法时代,人界修道者数少,有也是偶得机缘或大宗门派弟子,和尘世百姓无缘,百姓多务实,不如寒窗苦读,求取功名,还能混得这一世的快哉。因此百姓多崇尚儒学,儒生弟子说话本就可信度比别人高,看他那那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由唬住了大家,好像这件事不是听说,而是他亲眼所见一样。
沐风泽只觉腮帮子都笑酸了,没想到这六界笑话,传到平安祥乐的人世间,传七传八竟能传成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又抿了口茶,喝茶的时候那双灵动的黑色瞳仁露出亮晶晶的神色,目光在这群人之间打转,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看着大家兴致勃勃,不搭话,只是觉得很是有趣。
红叶镇且小,但处地特殊,是个夹杂在几国交界之处的一处边境小镇,来往人多事儿杂,打架斗殴、杀人越货、劫财劫色的事情常有发生,远离官府法度,自然也是散修邪修的汇集之所,此处平常小茶楼,更是一处小有名气的集会之所。
只是虽说红叶真在南山以东靠近东海的地方,按理说是鱼米丰足之地,灵气也该充沛,但许是因为高山遮挡了灵气流动,是个远近闻名的灵气匮乏之地,不仅如此,此地还有怪异盘踞,险象繁生,常有修士在此处无故殒命,倒是平常百姓能在此处安然居住。
因此此地虽有人常住,却都是些远离国家法度的平明百姓,或是逃难,或是逃命至此,只知晓这世上可修行,可得长生,却不知法门,本地人远避纷争,不参与来往诸事,不信佛陀,不悟明道,不求长生,但求安宁。
而那外来人等也不都是已经踏入门槛的修士,求仙问道,寻求旁门左道之人也不在少数,比如眼前这些人,这些人中似乎连一个入门的一个修士都没有,连封魔钉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关于封魔钉的由来与形状,几乎是每一个修士孩童时便阅读的启蒙书籍了,而这个每个修士都认识的封魔钉,那可是足足有一座山那么高啊!那一座山峰样的石柱,甚至在上面还立了一座名为风阁的阁楼,以供守着魔界封印之人起居所用。
就沐风泽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把那东西拔起来?不能因为名字里面有钉,就把它当成随意能够拔得出来的钉子吧。想着沐风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细瘦白嫩的手腕,这小胳膊再长出两对来,也不够把那东西拔出来啊!
正在这么想着,又听有人说起来:“我也听说了呢,还有人说这灵界公主虽然天生无法修炼,但是生得三头六臂,力大无穷,十分可怖。”
沐风泽嘴里的那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真的是越传越离谱了,在市井百姓口中她都快比得上那些本事通天的法王尊者了。只不过要是这群人知道自己所讨论的灵界公主,弑父杀君的新一代大魔头正坐在他们隔壁嗑着瓜子,不知道要怎么想。不过越是无甚见识的平民百姓,出现在此处越是想要寻仙问道之人,也是正合自己的心意,至于现在还在人群中悄无声息,不愿暴露身份的修士,想来也是不愿多生事非之人。
她想着把杯子放下,清了清喉咙,也不管这些人继续在说什么关于灵界公主的奇怪传闻,要开始办自己的正事了。先是敲了敲桌子示意试图吸引大家的主意,随即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副卷轴握在手中,站了起来。先是清了两下嗓子,随即提高音量大声道,
“这灵界公主真是恐怖啊!”
沐风泽这么站起来一说话,全场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她,不知她有什么高见想要发表。
沐风泽在这些眼神的注视下,略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自己的事情:“如果她逃到人间,那我们哪里有抵抗之力啊!你们说是吧乡亲们!”
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是啊是啊地附和起来。
沐风泽借着自己的恶名趁热打铁,啪得一下打开手中的卷轴,卷轴上胡乱画着一些纹路和歪歪扭扭写了一些字让人难以分辨,只不过沐风泽的声音清亮,一刻也不待停息:“大家都知这末法时代修行不易!但现在正有一个机会摆在诸位面前!小道我乃是栖梧门徒,我栖梧门乃是流传百年的修仙世家,入我栖梧门,百家宗门功法任意挑选!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入门即是大师兄!不来白不来!”
沐风泽此话一出,整个茶肆都安静了下来,凡人修仙问道无缘者一甲子都未定入门,流传百年,在尘世酒肆似乎还是什么津津乐道的事,但对于仙门来说听起来真的像个笑话。
但……这说话的人发髻上别着支红叶,显然是本地人。
红叶镇本地之人以镇外红叶作为标识,每人都有一根红叶发簪,若有人折此发簪,便是破了规矩,自有人来收拾,对于红叶镇的居民来讲是一种标识,也是一道保命符。
本地人远避纷争,不参与来往诸事,不信佛陀,不悟明道,不求长生,但求安宁。却不止是一句空话,也是各方势力不参与掌控红叶镇的一个默认协议,既信佛陀,求悟明道,寻长生那便自是与几大仙门势力脱不了干系了。
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在红叶镇上修仙……若是在别的地方也只当是些不懂江湖规矩的骗子,在此处骗人罢了。
此人别了根红叶发簪,倒让这件事变了味道,本是不应修仙之所,冒出了个半吊子修仙的人……想来甚是微妙。
却也有传闻,几大仙门不管这红叶镇的琐事是因有仙人隐居红叶深处,保佑一方平安。这是这话并不被大多数人采信,只觉得此处本就是无所机缘灵气之地,几大仙门之人当然是瞧不上眼。
只因此中种种复杂,无人敢妄言,一时间寂静非常。
沐风泽自小生在灵界,来到这红叶镇之后,一直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沉默有这层缘由在,只是瞪大了双眼带着询问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
难不成这修仙长生一道真如她师傅晏迟所说,并不受到凡人的追捧?
茶客没什么反应,沐风泽却先遭了灾,不知从哪飞出一颗栗子落在她脑门上,沐风泽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个真的暴栗,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小姑娘的脆生生的声音——
“沐风泽!你又跑出来胡说!前些日子的雷给你脑子劈坏了?!”
说话的小姑娘急匆匆地从茶楼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声如同雨点落在木质小楼上,那是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身量还未抽开,怀里抱着一袋子油纸,如同一阵风似的路过大家身旁之时,一股刚炒熟的板栗的甜香悠悠飘了过来。
这小姑娘虽说话里怒气冲冲的,但可耐个子矮矮的身量刚高过桌子丈余,没什么气势。
沐风泽脑门上红了,却也不气恼,接住那板栗,用大拇指和食指徒手捏开那粒栗子,把果肉倒进嘴中:“东门之栗,五年一开花,五年一结果,茜草你心心念念这么久的栗子,你就这么便宜我了?”
“要你管!”被称作是茜草仍是气呼呼的,“红叶镇不让修仙!阿瑞师傅早早说过的规矩你怎么就是不听?”
说完将那一大把栗子放在桌子上,颇有马上就教训人的意味。
沐风泽没回答,笑着又伸手从油纸袋中捡出一颗栗子,心想着不让修仙,你还搁那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想是这么想她可不敢说。
只是吃完栗子又笑着给大家拱手,像是赔罪似的,看着大家不言语继续跑去分发自己做的招徒画册。说是画册,其实只是那卷轴的缩小版,凑近了看,才看到其中歪歪扭扭地花了几个练武的小人,再辅以“修仙问道,强身健体”等字眼,看起来粗陋中又显着像个玩笑。
“你们……真是修道之人?”接下画册粗犷汉子没去看沐风泽画的歪七扭八的图画,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沐风泽的佩剑之上。
那是一柄剑身极细的窄剑,剑在鞘中,剑宽却不及平常出鞘剑的宽度,长却粗摸着二尺有余,剑柄上雕着一朵莲花,一颗色泽上好红褐色的宝石镶嵌其上,而鞘上纹路,祥云瑞鸟栩栩如生,隐隐有灵气流转,不似凡物。
这粗犷汉子虽说并不算步入了修士门槛,但曾有过几分机缘,对仙家修士的飘渺仙姿有过几面之缘,一见此剑,那仙家所带给他的缥缈灵溢,不怒而威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沐风泽刚要搭话,见到此情此景的茜草顿觉大事不妙,拉着沐风泽的胳膊就想把她往外拽去,虽说步履匆匆却仍不忘带上那袋桌上的栗子。
沐风泽被拉起来匆忙扔了几块铜钱在桌子上,顺便朝着粗犷的汉子拱拱手:“小生栖梧门徒,先生有意,可来拜会……入门即是大师兄!还有百家宗门功法任意挑选!不来白不来!”
听到沐风泽的话,那粗犷的汉子愣在原地,分不清这是机缘还是骗局——什么叫入门即是大师兄啊?又有哪家宗门可以做到百家宗门功法任意挑选啊?
这听起来真是一点不靠谱。
但那柄仙剑给人的感觉却又不会错,仙人之姿所带给他的感觉他一辈子忘不了,一时间这粗犷的汉子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细腻神色,心中所思所想浮于其上,犹豫踌躇不前。
还未等他思考完毕,沐风泽已经被那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拉到了门外,就要走远。粗旷汉子心中焦急,就在在他下定决心之际,突然又一道声音在人群外传了过来。
“什么小门小派,在这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