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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诺淑 ...

  •   今天,是云舒死后第一个忌日。

      诺淑倚在窗前,望着远处山尖上那颗参天梧桐,静默无语。

      云舒走得突然,那日南泽越抱着她的尸身默默穿过军营,所有人望着他的背影都震惊得说不出话。诺淑不会忘记南泽越的那日的表情,整个人透着沉沉死气,仿佛也随她逝去一般。

      三日后,南泽越一人归来,面色沉静。没有人知道他把云舒葬在何处,也没有人知道这三日他经历了什么。

      之后的血战,别说亲临战场的将士,就是诺淑自己也不会忘记。两军对垒,血光冲天,厮杀到最后弓箭用尽,两军便开始肉搏。诺淑守着霖儿,心里惴惴不安,连她都难察觉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之气。

      那一战,以朝凛以少胜多,南泽越率兵屠尽满城士兵,连司空樊也战死沙场。浴血而归,南泽将军大名响彻三国,被封为定国将军。从此,三帝签订协约,承诺各自在位时五十年的和平共处。不得不说,云舒的死,促成了她的心愿。

      诺淑望着丈夫平安归来,心却冷到极致。南泽越面色丝毫没有完胜的喜悦,整个人空洞得令人心惊。

      那之后,南泽越自请驻守塑阳,诺霆也没多做挽留,只得默默应允。诺淑和霖儿便随他来到了这塑阳之地。世人皆以为南泽将军为国泰民安,自愿驻守边境,可诺淑却知道,他来此只为守着那人,怕她孤寂。

      是啊,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诺淑自小跟随母亲,而哥哥诺霆在外历练。母亲是布衣候,在民间颇有声望,教导她时,一直希望她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诺淑不喜这般循规蹈矩,可又不忍心母亲失望,所以人前静如处子,人后动若脱兔。

      诺淑一直是个暴躁性子,娇蛮又火辣。真真让她想过完全改变、哪怕永远隐忍本性的,是自家哥哥的一句话——那人应是喜欢乖巧温顺、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吧。

      诺霆口中的那人,便是南泽越。

      诺淑从小便从诺霆口中得知南泽越的存在,虽是未见其人,可少女情窦初开、早已对他芳心暗许。那时,诺淑并不知道,诺霆说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南泽越日日被云舒闹腾得暴跳如雷。

      母亲知她对南泽越有意,便很有心地安排了那日的庆功宴。对她俩的事,母亲一向是大力促成的。南泽越是功臣,又位高权重,现在局势微妙,若能用联姻拉拢他当然是不二的选择。

      彼时,诺淑一心扑在南泽越身上,并未过多在意从未谋面的云舒。

      如今,诺淑才明白,那个叫云舒的女子,是他和她一辈子都走不出的业障。

      那时,她和南泽越刚定下婚约,每日她都雀跃且欢喜,满心期待能再见到他、与他相守。身边的小丫鬟便给她出了主意,诺淑一听觉得因病让他来看望是个不错的点子,当夜就跳到后殿的池子里泡了一个晚上。果然,自己高烧不退,南泽越入宫守了她整整三天。

      也就是那三天的相处,诺淑完全沉沦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南泽越的异常。她为他习得一手好琴,只为以后相守,能为他拂去疲惫,得片刻安宁。抚琴时,她偶尔抬眸凝望着令她心醉的男子,可也是这凝望,让她察觉到他时常的走神与恍惚。诺淑只当他平日劳累,并不在意。

      又是一日,诺淑任了性子私自出宫去寻南泽越,正巧撞见他和一女子共处一室。其实当时她并未看清,只顾着尖叫一声逃窜出去。

      感情越是纯净,越是把他放在心间最柔软的位置,越是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刺激,因为只要一点就会很痛很痛。

      可,他追出来了,向她解释。

      原来那女子便是哥哥口中的云舒,如此,她待在他府里也说得过去了。诺淑解开心结,心下雀跃,一把便抱住了南泽越死死地不松手。南泽越僵硬地任她抱着,死是想挣脱,忍了忍还是放弃了。

      日子若梦境般甜蜜,诺淑总是惶恐的担心这是不是梦,她是不是很快就会醒来。就在这般忧心又甜蜜的磨难中,她迎来了他亲手策划的婚典。

      十里迎亲道,被极致的红精心装点,极尽的奢华,只为庆贺那旷古的婚典。花瓣漫天,随风起舞,香气宜人,沁人心脾,恰似情人间的柔情与低语。喜轿中的诺淑,不由地抓皱了嫁衣的裙角。即使着了嫁衣,入了喜轿,诺淑仍激动地无法相信——这盛大的婚礼,竟是夫君送给自己的惊喜!

      诺淑坐在喜房中,等着南泽越道来。

      “公主。”伴她一起长大的小丫鬟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瓶子放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诺淑掀起喜帕一角,打量着她手中的小瓶。

      “唔,碧儿也不清楚。”顿了顿,碧儿要低声音,暧昧道,“听市井的人说,这是个好东西,能让夫妻洞房时,极尽缠绵,婚后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碧儿自作主张,就给公主买了一瓶。”

      “!”听了她的解释,诺淑面上一烧,心下了然,“碧儿,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带进来啊!要是被将军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唔,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啦。”没规矩的小丫头调皮道。

      “不行,一次也不行。赶快拿出去丢掉。”诺淑呵斥道。

      “……”碧儿委屈地砸砸嘴,很不甘心地离开。走过合卺酒时,碧儿回身见诺淑已放下盖头,便自作主张地把小瓶里的药水掺在酒里。末了,她悄悄地朝诺淑吐了吐舌头,心道:公主,我这也是为你好,以后可别太感谢我哦!

      那夜喝了合卺酒,她觉浑身燥热时,心里便明了是那小丫头使诈。如今看来,她却要好好感谢那丫头,若不是她偷偷下药,恐怕她连霖儿也不会有。南泽越平日里为人淡漠,没想到在这种夫妻之事上也冷淡得紧。

      现在再好好思量,诺淑也迷惑起来,他到底是真的冷淡,还是心里装着人,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婚后,南泽越更是对自己体贴,那种怜惜之情,让诺淑心里纠结着欣喜与苦楚。一面在他的温柔里沉醉,一面对他的感情不竭地索取。那段日子,诺淑一直自省,到底是自己太不知足了,还是他对自己只有关切没有爱意。

      世人皆赞,将军夫妇佳偶天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恩爱情深。可这背后的真相,却只能自己体味。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既然如宾,那又怎会是夫妻?

      就在诺淑似是对他们间的感情快要明了起来时,霖儿的到来乱了她所有的心思。

      她有孩子了!她有她和他的孩子了!

      有孕的日子,他便不和她同床。如此,她也觉有理所应当。不再纠结于夫妻之事的诺淑,面对南泽越的体贴入微、照料怜惜,很容易便沉浸在幸福中难以自拔。

      霖儿出生时,她难产。也在那一天,诺淑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见到了云舒。

      一袭白衣,眉目清丽,优雅从容,即使是在这攸关紧张之时,她也有序不紊地将自己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

      可再醒来时,那白衣女子却无半点消息,若不是她救了自己和霖儿,诺淑恐怕会以为她只是自己垂死前的梦靥。

      一旦知晓了云舒的存在,诺淑开始觉得身边处处充满了云舒的痕迹。虽然南泽越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云舒,可当诺霆来到府中,两个人的话题去时时离不开那个叫“云舒”的女子。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诺淑向诺霆打听了云舒的事情。

      暗暗自惊叹于云舒传奇的经历,佩服她的胆识和才华,若是她们早些相识,可能二人的境遇又是不一般了吧。

      至于,云舒对自己夫君的感情……

      诺淑低眉,对于一个对自己丈夫爱恋至深,却从不打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还在自己为难时出手相助的女子,她无论如何也心生不了怨恨。连心底那点点嫉妒,都变成了满满的羡慕和钦佩。

      后来,诺霆宣她进宫商谈要事,诺淑诧异,有什么事情是要自己回宫商议的。任由诺霆滔滔不绝地讲着,诺淑却一点也没进去,她在心里纠结——云舒和平王要成亲了,自己的丈夫却是平王亲点的使臣?

      有点埋怨诺霆的自作主张,她一向不怨恨、不刁难,这般隐忍换得却是自己哥哥的“得寸进尺”?

      诺淑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她也把这次的婚典看作一次契机。若是南泽越一人归来、云舒顺利完婚,那么她便会死死抓住这难得的幸福,再也不想着成全、再也不打算放手。

      他和云舒的故事,她从来只能观望。这次,也算亲手有个了断,让自己也好好看清自己的感情。

      南泽越不在的那几日,诺淑日日搂着霖儿如坐针毡。心里的惶恐不安,没人都扰乱着她试图平静的心。不知不觉中,自己对他的爱和依赖已经如此之深,哪怕只要稍稍想想他会离她而去,她便会觉得满心刺痛。若是真要她狠心拔除这在她心里生根的爱意时,她是不是会痛不欲生?诺淑想都不敢想,她只能抱着霖儿,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有了霖儿,他不会抛弃自己的。

      这样过了一个月,南泽越一人回到府上。

      诺淑望着他还是离开时那样地站在她面前,眼泪,便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南泽越一怔,赶忙上前帮她擦去眼泪,在她耳边沉声道,“对不起。让夫人忧心了。”

      从那以后,南泽越对她更是怜惜,更是温柔,更是无微不至。无论他是为了什么,是愧疚地弥补,是不忍心负她,是家庭的责任,诺淑都不猜测不妄想了,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

      南泽越见诺淑憔悴,也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紧张不安,她的惶惑敏感,便越发小心地对待她。他一直谨记着诺霆说的话“你已负了云舒,莫要再负了诺淑”,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让自己的妻子这般憔悴忧心,他要给她们最好的照料。

      也是因为两人的尽力维护,他们的生活过得平淡也温馨。连云舒和司空朗的造访,诺淑也能淡定得不作多想。

      而这所有的所有,都被云舒的死打破。

      云舒死了,南泽越面上看似冷漠镇定,还是他以往的模样。可诺淑就是知道,他这是死水微澜的平静。南泽越在自己心底建起了高不可攀的城墙,将自己围困其中,而这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有察觉。

      如今,她们一家都搬到了塑阳城里,过着简单平静的日子。

      刚来的时候,霖儿曾经被一个黑衣的少年掳走,那时她真的快疯了,快要崩溃了。诺淑察觉到她以为自己一直拥有的东西,似是抓在手里的沙,一点点溜走时,她再也受不了失去的打击——她不能,她不能失去霖儿!

      南泽越默默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再醒来时,南泽越留书一封,上书“七日即归,定将霖儿带回”。

      第六天傍晚,南泽越牵着霖儿的手回来。

      诺淑一把把霖儿搂在怀里,眼泪打湿衣衫。南泽越站在母子身侧,脸上泛着胡子青碴,满面憔悴。

      南泽越哑声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在晚风中飘散,斜阳日落,说不出的萧瑟。

      那夜,霖儿神采奕奕地为她讲述一个叫仙人境的地方。看着霖儿兴奋的笑脸,诺淑突然觉得是她错了,该道歉的是她。因为她的惶惑不安,因为她的患得患失,南泽越变得如此憔悴,现在连霖儿也被她死死抓在手里不放他离开。

      又过了几日,那个黑衣少年来接霖儿离开,他是霖儿的师父。临走时,霖儿握着诺淑的手,保证道,“每逢节日,霖儿便回来陪娘。”

      诺淑含泪点头,她不该因为自己而禁锢霖儿,霖儿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人生,她不能如此自私。

      如今,霖儿走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南泽越见她那副茫然地模样,轻轻安抚道,“淑儿,要坚强。”

      可她听不进去,除了哭,还是哭。

      云舒死后,诺淑便觉得南泽越是把对云舒的所有亏欠和愧疚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对她越好,她便会觉得他对云舒越不能忘怀。久而久之,她甚至不敢接受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关怀。
      今日是云舒的忌日,一早她便在窗前见他提了满满一坛梨花酿,朝那颗梧桐走去。

      云舒身葬何处,怕她是天下第二个知道的人。

      ………………………………………………………………………………………………………………

      两年后,南泽越陪她回麟城探亲,不久在将军府病逝。

      所有人都感叹这位传奇的将军如此短命,可只有她一人知道,他不是病死的,他是中毒而死的。很久以前,她便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那一点紫点,那时她并不在意。直到南泽越去世,她才恍悟他竟然中了和她一样的毒。

      南泽越死的那日,诺淑趴在他床头,对他说了一个压在她心口、令她喘不过气的秘密,“……其实,云舒是为了救我和霖儿而死的。那毒的解药……她给了我和霖儿……”

      “……”南泽越望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轻道,“我……知道。所以,莫自责,也莫难过了。”
      在诺淑惊诧时,南泽越闭上眼,走得安详。

      朝凛建国八年,史称开元,定国将军南泽越病逝,享年三十二岁,举国哀悼,奉元帝追封其为宁国侯,世袭罔替。

      南泽越死时,交代她把他随身携带的一枚珠子随他一起火化。她自然认识那枚珠子,那是云舒的遗物,她曾见过南泽越握着那珠子发呆,一坐便是一夜。诺淑哽咽,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如今想来,他为什么会身中此毒?为什么中毒了不去医治?是不知道自己中毒了?还是因为什么舍不得清去身体里的毒素,而任由它们滋长?

      ………………………………………………………………………………………………………………

      五年后,朝凛长公主辞世。

      视线模糊时,她还在思虑那个穷期一生也未能解开的疑惑——

      对云舒是歉疚,对自己是责任,那他的爱呢?

      诺淑闭上眼,满口苦涩,原来他根本不懂情爱。

      回望今生,她不悔爱上他,她只悔恨没能早些懂他,她只悔恨自己只享受他的温柔,没能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爱。

      若有来世,那个教会他爱情的人又会是谁?

      她,还会有这个机会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诺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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