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谧野

7、醉酒

　　而此时另一处，叶兮好似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淋雨一般，手中拎着进“壹杯”时合上的伞，步履匆匆在雨中行走，她目的明确，直奔附近的药房，丝毫看不出之前不熟悉路的模样。

　　买完碘伏与绷带，叶兮目光沉沉看着哗啦啦的雨幕，在原地停了片刻，眸光一闪，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又回去买了些东西。

　　再出门时，她撑开伞，遮了塑料袋里的药物。

　　绕过拐角，远远就见洛予凑在那位陈姐面前与她相谈甚欢，脸上是轻松的笑意。叶兮隔着雨幕遥遥看着，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拎着袋子的手指紧了几分。

　　另一边，洛予和陈姐说了会儿话，转头见叶兮已经到店门口了，扬扬眉起身想去迎她，想到什么又坐下，看着她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疑惑问：“你不是带了伞？怎么淋成这样。”

　　叶兮把外套脱下，里面的短袖倒还算干，道：“哪能撑了伞就一点雨就不沾的。”

　　说着拿出袋子里的碘伏之类，动作极其自然地半蹲下来，作势要去帮洛予消毒包扎。

　　洛予见她蹲下，下意识把腿向后收了收，心中说不出的惊讶。

　　她低头看着叶兮的头顶，右手蜷缩成拳，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知晓叶兮出去是给自己买药，自然是开心的，可相处不过几日，她怎会对自己这么好？还……还蹲下来给自己上药，实在是，小题大做。

　　又让她不知所措。不明来意的好处砸在头顶，太突兀了。

　　叶兮微微抬头与她对视，眼中清澈敞亮，道：“你自己要怎么弄？”顿了顿，她脸上带了些笑意，语气中满是好整以暇，“大庭广众的，不合适吧。”

　　经她这么一说，洛予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没办法在公众场合做出自己擦药的高难度动作。如此一想心思顿时便飘走了。

　　看着她调笑的模样，洛予轻咳一声，道：“……你也知道大庭广众，不合适啊。”

　　叶兮表情更加难以言喻，调侃道：“擦药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这样讲，洛予心想，擦药确实没什么不合适的，可又好像哪里都不合适。像是一团棉花堵在心中一样，闷闷的难受，憋了半晌，呐呐道：“那你擦吧。”

　　叶兮轻笑一声，说不出是无奈还是玩笑的意味，低头拧开瓶子，左手握住洛予的脚踝，手刚刚放上，就察觉到洛予颤了下。她悠悠开口道：“紧张什么，如果是我伤口没处理又淋了雨，你也不会不管的吧。”

　　洛予忍着脚踝上温热的异样感觉，顺着她的话去想，自己大概确实是不会不管的，这般想来好似茅塞顿开，心头那团棉花自觉便散了去。

　　看着叶兮蹲在自己身前涂涂抹抹，洛予撑着脑袋，道：“总觉得很奇怪。”

　　叶兮动作没停，问：“怎么奇怪？”

　　“我们怎么进展这么快？”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让她不解，与其藏起独自消化，对着叶兮，她竟是愿直接问出来的。

　　叶兮这才抬头，挑挑眉看着她道，“进展快？怎么，玩游戏呢。”说完自己笑了笑，又低下头去，“还是攻略游戏？”

　　她一副随口回答的语气，洛予也就不觉有什么，继续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就已经这么亲…熟悉了，还不快吗？”

　　兴许是低着头的缘故，叶兮声音略有些沉闷道：“哪里熟悉。”说完她就结束了手上的动作，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坐在洛予对面，看着她说：“不如说我看你一见如故想和你亲近？”

　　洛予看着她弯弯的眼角，听出她玩笑的语气了。她知道自己对叶兮莫名有些上心，可如今听到她状似玩笑的话，心中还是有几分异样。

　　眼睫颤了颤，她转开话题道：“要喝什么？”

　　“热可可，这里有吗？”

　　“有的。”洛予答她，转头去喊正和另外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的陈姐来点单。

　　陈姐很快就做好了，端着饮品给她们时，打趣道：“哟，小洛还会和朋友一块儿来呢。”

　　她说完，另一边坐着的几人也纷纷来打趣，方才几人见着洛予和朋友说话，也就没搭腔，毕竟她们和洛予也算不上多么熟，不过这会儿见和洛予相熟的老板发了话，也就纷纷加了进来。

　　洛予从未被这么多人起哄过，面上不禁有些红，硬着声音顶了回去，“就许你们带朋友来啊。”

　　陈姐笑道，“这不是小洛头一遭嘛！”说完就招呼几人回去继续刚才谈笑的话题了。

　　洛予转回头，看到叶兮微眯着眼睛看自己，她作势叹了口气，道：“太受欢迎也没办法。”

　　叶兮挑眉，忽听得那边陈姐又来了句，“小闷葫芦一个还挺敢说。”

　　洛予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扭头去瞪她，凶道：“聊你的天。”

　　回头果不其然叶兮笑弯了眼睛，洛予长长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声音闷闷，“就笑话我吧。”

　　叶兮摇头，“哪敢笑话你，怕你凶我。”

　　洛予瞟她一眼，翻出包里的电脑板子连上手机，对叶兮道：“我给你画个东西。”

　　说话时眼眸好似发着光，叶兮撑着脑袋看她画了一会儿，道：“果然是你。”

　　洛予知道她说的是她喜欢的那个画手，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声音里都是笑意，道：“发现了啊。”

　　叶兮直直看着她，“原先我看你头像只觉得有点巧，你这熟客的样子，又会画画，任谁也看的出来。”

　　她声音幽幽，越听洛予的笑意就越深，最后干脆笑开了，抬头看着她，“你□□那个头像的单子我还有印象来着。”说着翻出她当时约稿的平台，对叶兮晃着手机，“你如果用的是同一个头像，那可就完了，次元壁没了。”

　　叶兮语气无谓道：“没了就没了，下次我约稿可就不用排队了吧？上次约可是等了好久。”

　　洛予得意道：“下次给你优先特权。”

　　说完，她继续手底下的画，边问：“不过你竟然喜欢这个角色，少见的竟然是我冷圈同好。”

　　叶兮没说什么，撑着脑袋静静看着她，直直看着她。

　　洛予手下动作很快，不消几分钟便画完了，她将数位屏立起，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得意混合着扭捏。

　　叶兮仔细端详，半晌也瞧不出画的是个什么。

　　倒也不是洛予画的难以辨认，反而可以称得上惟妙惟肖，寥寥几笔的线条勾勒出的特征很是鲜明。

　　可这惟妙惟肖的生物，身后生着狐狸尾巴，脑袋上却长着盘旋的角，衣服与饰隐约能瞧出是某个角色的标志，可这些标志全部混杂在一起，便显得四不像了。

　　叶兮轻轻拧眉，微微抬头看着洛予，发出个疑惑的音节，“嗯？”

　　洛予脸上浮现笑意，也学着她发了个“嗯”的音节，而后眸光闪闪盯着叶兮。

　　她这般看着，叶兮好似也较上了真，直直覆上洛予的手，身子略微前倾，眯着眼睛细细观看。

　　手指被人握在掌心，手背上是别人指尖温热细腻的触感，洛予冷不防被她这么握住，心思一下子就从画上跑开。

　　周围环境的异物感增强，自己的存在分不清是被动还是主动的增强许多，好像与周遭的一切分割开来，让她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无措感，不过几秒手心与指腹就冒了汗。

　　洛予胳膊上的汗毛几乎就要竖立，她喉咙滚动一下，开口道：“你自己拿着。”说完看着叶兮拿过画板仔细观看的模样，又颇有些不自在地挽回道：“有奖竞猜哦，它成分可不简单。”

　　叶兮闻言抬头，肩膀一松道：“所以不是单独一个角色了？”

　　洛予看她松了口气，注意力被拉回来，道：“嗯。”

　　她话音刚落，叶兮就扬起嘴角，把画板反过来递给她，洛予看她脸上是势在必得，也就扬扬眉接过，不经意间两人指尖又触在一起。

　　洛予知这只是无意的，可接回画板放下后，还是暗暗捻了捻方才碰到的指腹，才道：“看样子猜到了？”

　　叶兮笑笑，气定神闲说出了几个名字。

　　全对。

　　而后好整以暇看着洛予，好像在等她说些什么。

　　洛予瞧着她那副模样，脱口而出一句“小人得志”，说着转身从靠背上挂着的包里翻找着什么。

　　叶兮以气音哼笑一下，道：“可小人的的确确得了志呀。”

　　尾音又是上扬的，洛予听着又有了那种她在哄小孩儿的感觉，不过，小人得志嘛…就像是懵懵懂懂的反派不过闹出些单纯到啼笑皆的小事，却自以为做了什么符合身份的天大恶事一般洋洋自得，这种性质的小人得志。

　　这人，怎么能把温柔与幼稚有趣这么毫不突兀地杂糅在一起呢？

　　思绪翻飞不过一瞬，她拿出一个盒子，把里面模样精致的小人递给叶兮，道：“给，你的奖励。”

　　说完见叶兮翻看时眉眼中淡淡的不可思议又补充道：“昨天在精品店看到的，还真是巧合，感觉做这个的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些角色，只不过恰好撞形象了。”

　　现在看着，洛予还是觉得巧合，便又感叹道：“那家店本来也不是卖周边的，普普通通一家精品店。”说完她笑了笑，边把画板中的稍潦草的画存下来，边吸了一口手边的奶茶。

　　叶兮把那小人放好，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直直盯着洛予，也不言语。

　　洛予起初有些紧张，害怕她会说些感谢云云，她真真不擅长应对那种场面，只是想象或者代入下场景就会莫名的尴尬不知所措。

　　不过等了几秒，见她不言，这种绷紧的心神才松下来。

　　可之后，一秒两秒倒还能不管当作没注意，她这样明目张胆一直看着，洛予怎么可能没有反应或是刻意忽视。

　　那也太尴尬了，可应声之后又要做些什么呢？她实在是没有经验。

　　不过她也只得问：“干嘛？”

　　叶兮摇摇头，于是洛予不管她，打开手机，可那视线太难忽视，她便又问：“做什么啊？”叶兮仍是摇头。

　　这般重复几次，尴尬不显，倒有些别的感觉了，洛予深觉轻松，便不再管她，抱着手机看起动漫。

　　直到她看完一话抬头，才听叶兮轻声道：“你尝过酒吗？”

　　洛予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问，眼睛微微睁大一瞬，也轻声答：“没……你喝过吗？听说很苦。”

　　叶兮蹙眉，似乎有些纠结，“话是这样说，可你不想尝尝吗？”

　　被她这样说，洛予到底也有些好奇了，且“壹杯”里是有各种酒的。

　　之后的事仿佛顺理成章，洛予浅浅抿了几口，眉毛顿时便皱起来。

　　对面叶兮脸上倒是并无异样，反而是咂摸了咂摸，道：“还挺好喝。”

　　洛予惊讶，道：“我反而觉得挺……奇怪的。”

　　叶兮笑笑，眉目舒展开来，“不枉我找了半天这家店，这酒我在其他地方都没见到过的。”

　　洛予这时反应过来，刚才叶兮并未答她没喝过酒。

　　看着叶兮平素清爽的模样，她当真看不出来叶兮喝酒。她该是讨厌抽烟喝酒之类的，不过看着对面那人如喝饮料一般的喝法，洛予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应该和原先一般的，认识之人认知观念与习惯与自己不相符默默走开便好，不然等决心深交后再发觉二人喜好不符观念不合，争吵冷战何其难受？

　　可她大概还是有些留恋与人相伴的感觉吧，于是这样看着她一口一口下去，洛予道：“你慢点。”

　　语气有些生硬。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可照顾不了醉鬼。”

　　叶兮闻言看她，道：“我不醉酒的，有几种酶含量高来着。”说着举起瓶子，声音淡淡道：“所以酒量大的没边，反正还没有醉过，酒和饮料好像区别也就不大了。”

　　“不过酒的后味香，比饮料好上许多，所以我也许是个酒鬼也说不定？”叶兮又补充道。

　　叶兮如此解释完，洛予也觉得口腔中隐隐约约弥散开一股香味。

　　那味道越来越浓，后来回甘，洛予微眯眼睛细细品味，隐隐约约有些理解了。

　　“怪不得那么多酒鬼呢。”她再抿了一口，却听叶兮道：“不过还是要少喝，伤身。”

　　洛予闻言立即就不名意味哼了一声，道：“看你这架势，这话要和你自己说吧。”

　　叶兮低低笑了一声，“好喝嘛。”

　　也许是嗓子里含了水，叶兮声音黏黏糊糊的。

　　洛予口中酒味醇香，虽说仍是讨厌酒，或者说是讨厌酒带来的失控，可此时也认同了她的说法，禁不住便又抿了一口。

　　不过恍然间抬头见叶兮已经喝了半瓶，眼中却仍是清明，而自己已经有些觉得脸上发热了，洛予顿时有些慌张，急忙放下，捧着一边的奶茶猛吸几口。

　　可嘴里醇香的回味挥散不去一般，她内心挣扎着，还是没忍住。

　　这般一口又一口，仿佛置身大雾，外物退散模糊，听不得其他声音，想不到其他事情。

　　可正当此时，突兀一声铃声把她惊醒，她抬头，瞧见叶兮放在桌上的手机正显示一串未知号码，而叶兮毫不犹豫便挂断了。

　　她只当那是推销电话，而这一通电话也成了她最后的印象。

　　后续之事，却是再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