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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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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洛予拿了水杯想去水房接些热水。
刚走出教室后门,哄笑声猛地炸起,门外走廊聚了许多人,男生女生都有。
他们站在门口,并不堵着洛予的路,可出口的话却将洛予尚且懵懂的,向着大千世界打量的视线给遮得严实。
“还有脸当没事发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亏是以颜心地好,不然她连学都没得上。”
“想不通班主任怎么把这种人还留在班上。”
……
走廊中一片嘈杂,他们的言语却清晰无比地传进洛予耳中。
她最初争辩过的,可只换来了他们的变本加厉。自己的解释于他们而言只是狡辩。
“差不多得了,都说了是有误会怎么还抓着人家不放?”
这声音温温柔柔,打断了那些嘈杂而不入耳的话。
说话的是个女生,言谈举止大方有礼,经她一说,那群人立刻就换了话题去聊。
洛予最初是极感激她的,可次数多了,总觉得她偶尔看到自己时眼中是有距离感的。
如果说她对其他同学是有分寸的知礼,那对自己就是漠然的距离感。
她心中并不信自己是被冤枉的,她只是不想自己太过凄惨。
如此,也算的上是心肠好,吧?毕竟在她眼中自己可是偷了她的东西呢。
虽说她的劝说阻止最后没什么效果。
虽说这些或许不过只是自己妄加的恶意。
洛予低着头靠墙默默走远。
她恍然又想到那一晚,班主任莫名将她喊到办公室,说她拿了何以颜的东西。她一头雾水,班主任见状却只以为她装模做样,严词厉色地训斥她。
最后从柜子中拿了一个盒子,说是从她寝室柜子中找到的。
她根本不明所以,却被要求喊家长。
喊家长,这倒是难住了她。
她很小时母亲改嫁,父亲再婚,没人愿意带她,只留了套房子和一个保姆。
各自给生活费,不算少,但她总要留些退路,所以初中之后她就辞退了那位保姆,好省一些钱。
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上哪里给他喊一个家长来?
懒得废话,于是实话说了,还又强调自己没拿。班主任愣了下,许是怜她,让她走了,说他再调查调查。
她也当真走了,只不过回寝室却被锁在门外。
那是冬夜,硬生生在外熬了一夜,次日高烧,请假回了家。
在家休息了几天,返校后流言蜚语就开始满天飞。
她问了班主任,他却要自己长些志气,人穷志不穷地与自己谈了许多。
那男人有一个女儿,与她差不多大。爱屋及乌吧,与她促膝长谈许久。言下之意却是坚定自己拿了东西,她想反驳,却无力。
说了他们也不信,只是可笑自己甚至不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
她那时不过十三岁,就算是有些早熟,又有什么办法?忍了,受了。
也就过去了。
站在水房中,看着杯子中晃荡的水面,其上映出了她沉郁的面容。
她扯扯嘴角,那映像也跟着扯扯嘴角。
场景一换,洛予看着杯子中半满的水和教室中众星拱月的何以颜,想笑,却笑不出。
高中,她本以为能逃离那场噩梦,最后也只是空想。
见她面色有异,一旁坐着的叶兮皱眉问她:“怎么了?”
洛予敛了神色,淡声道:“没事。”
叶兮没再追问,她也乐得不必编理由回应。
只是之后的几天中视线总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何以颜附近,叶兮也竟都没问她。
不过相比于这些细微的异常,她的心思显然更多地放在了何以颜身上。
她不怕何以颜说,何以颜并不是那种人。她只怕有初中的同学乱嚼舌根。
幸而她升学时刻意挑了学生少的学校,又离她初中所在地远,过了几日没有碰到旧人。
正当她几乎要放下心时,午休后桌面上的一张纸打破了她的幻想。
‘贼’。
只有一个字,却够她心慌一整日。
心惊胆战之下,她想找何以颜说个明白,但又不知要说什么,更甚至,她也不觉得这是何以颜写的。
第二日午休结束,桌面上又出现了一张纸。
她侧身挡住叶兮,才颤着手打开。尽管她知道叶兮不会窥看她的隐私。
‘畏罪潜逃,以为自己躲得掉吗’
整整一周,每日中午都有类似的纸条。她头几天尚且魂不守舍,可观之后那人也没别的动作,她便安心了些许,只当自己看不见。
直到某一次她课间去卫生间的路上,路过某个空的杂物间时被人猛地拉进去。
何以颜,和几个初中同学。
他们满面讥笑地看着自己,像是看着罪人。
向来落落大方的何以颜面无表情看着她,说:“离叶兮远点。”
她茫茫然不知所措,巨大的恐慌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愣愣走出那间屋子,走进无处不在的耀眼金光,她愣愣抬头,直视着那一轮曜日。
眼睛酸涩,像是被灼痛般溢出些泪。
身外无物出神了许久,转身欲回,却见叶兮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愣怔片刻,看着叶兮向她走来,听到叶兮问她:“到底怎么了?这几天都是魂不守舍的。”
扯出了个苦笑,她哀哀道:“画画到瓶颈了,难受。”
自嘲带着些哀愁,又有几分调侃般的抱怨,像极了真的。
叶兮许是信了,抬手勾掉她眼角水泽,摸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慢慢来,不急。”
洛予抬头看她,眸中水淋淋,看得叶兮心也近乎化成水。顾及在外,倾身抱她一瞬,而后牵着她的手回了教室。
心中战战,又不舍叶兮,就算有意疏远也效果甚微。
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照旧与叶兮相处着。
可随着耳边风言风语渐多,她肉眼可见地消沉许多。
食难下咽,寤寐难安。仍是尽力维持着与叶兮的关系,无奈力不从心。
最初是在她单独出去时路上听人有言,后来在班里也传出了流言蜚语。
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洛予如此安慰着。
直到某次她与叶兮一同出去时,一个男生如同初中时那般大咧咧笑话着她。
首先涌入心中的不是生气,而是恐慌。
愤怒早就在曾经长久的折磨中消逝。
她倏然握住叶兮的手,努力稳住声音说:“别听她乱说。”
出口的话却满是颤音。
叶兮反握住她的手,没管那些闲言碎语。
事后叶兮只当作没有发生,洛予却不能。
几乎要让她崩溃。
晚上回到寝室,她垂头坐在床铺上。
一整日的思绪飞驰已经让她疲乏到再无心思考,她卸力向后瘫倒。
她认识了新的同学,有了新的生活。
甚至遇见了想要相守的人,可这些终究会毁于一旦。
新的同学与生活不必言说,定会消弭,流言蜚语最恐怖之处就在于它们永远无法真正解决。一旦存在过,便会留痕。
深深的刻痕,是谓隔阂。
叶兮,叶兮。她会怎么想呢?她很大概率会相信自己的,只是终会落下一个壁障。
这与她追求的恰恰相反。
这些想法浮现的次数太多,多到此时已经溅不起一丝波澜。
也多到在她看到叶兮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情绪翻涌着,如浪如潮,瞬间让她红了眼。
泪水无需酝酿,潸然而下。
叶兮见她模样,顾不得头发尚且湿淋淋滴着水,大步走过就将她抱在怀中。
“我还没洗澡。”洛予哽咽着挣扎,却被抱的更紧。
挣扎没多久就失力了。
就让我再放纵一回,她心想。
紧抱叶兮,洛予埋头在她颈窝,在那瘦削的肩上咬了一口。
“你一定要信我……你必须要信我。”
我已经失去了最理想的你。至少,至少要留下你。
叶兮听她期期艾艾说着,不发一言。不过却没让洛予误会,间或轻吻她的脸颊以作安慰。
如此语无伦次地说完,叶兮自然是信她了。
洛予哀哀看她,坚信她极端又固执的理念。
“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可你还是知道了。”
叶兮将她抱得很紧,“交给我就好。”
“会有影响的,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一年,三年,十年,总有一天这些破事儿会成隔阂。”
洛予知晓叶兮身后有背景,也知道她有能力处理这些。可她执拗地想让她们的关系无关利益。
“别人或许是会,我们一定不会。你也说不过是破事儿了,相信我,对我而言你就只是你。”
“……嗯。”可我赌不起时间,洛予心想,不过还是笑着应了她。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麻烦我。”缓了一刻,叶兮松了她,微嗔道。
洛予呐呐,“以后尽量。”
她也不可否认。
不知叶兮用了什么方法,不出一日,那些风言风语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虽然它们存在过,此时却像一丝痕迹也没留下,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洛予知道这只是表面上,不过只面上无人烦她也就行了。
拿什么苛求那么多?至少,和初中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剩下的那点参差也只能怪她自己敏感多疑。
………………
睁开眼,满目漆黑。
这次梦境没过多久洛予就察觉到了,班中没有赵欣然,多了很多生面孔。
显然不是现实,不是这一次的现实。
所以说,并不是完全一致的重复,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可头几次的梦中却是有赵欣然的,那么真正重复的是四次,还是更多?
这思绪出现了,洛予就只能接受,而此时此刻真正牵扯她心弦的并非这些。
当她认识到这是梦的时候她就抽离而出,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叶兮不可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发现了就不会不闻不问。
她很体贴,但并不放任。
她会以温和的方式让自己发泄出来,尽管自己并不知晓面对这种情况,温和的方式会是什么。但她会有办法的,自己坚信。
可疑的地方太多了,那些所谓旧人“谈笑风生”的场所从来没有别人。
所有乱嚼舌根的人从一而终都是原先就知道的。
传播的速度也太慢,假若真的成为流言蜚语,就不可能断断续续传播一周。
仿佛只是为了折磨她,一丝一毫磨去她的心理防线。
结束的也太彻底,就像安排好了。
安排者也一定对她熟悉至极,知晓她当局时会注意到什么,不会考虑到什么。
其实很明显了。
背后呼吸声平稳,腰上还搭着她的胳膊。洛予探出左手,摸索着扣上她的右手。
十指相扣,感受到她的脉搏与心跳,洛予忽地想要哀叹。
叹自己,也叹她。
自己赌不起时间,不想沾满尘烟的事横亘在她们之间。
可她当真让自己信了,我便只是我。
我怎会次次相同?你却次次奔赴。
怨不得你说“你就只是你”。
轻轻拉起她的手,洛予极轻地翻过身与她面对,揽上她纤细的腰身。
不知是几点,天色全黑,或许已亮了一些,不过洛予是看不清的。
她觉着已经过了许久,天还是见不得一点白。
无所事事只好睡觉,闭眼片刻,却是睡意全无。
尝试无果,她轻轻探出手,摸索着想去描摹叶兮的脸。
先抚到喉侧,顺着下额缓缓向上,指下肌肤细腻温热,滑到眼睛时指腹忽得被扫了扫。
手指算不上痒,那长睫如直直扫到了她心底,心中泛痒。
她立即想收回手,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眼前人低低笑着,“怎么,做贼啊。”
初醒的嗓音低哑,没了往常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