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离念》狐九梦

31、拂晓篇05

　　我们或许都是一个跳梁小丑，在不自知的舞台剧本中演绎着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
　　当厉无邪仍旧困在回天境中苦苦挣扎时，已经开始接受妖神传承的离念也带着断了一尾的魅影来到了山下脚的村子里。在一间略显残破的小酒馆中他走到了一个黑衣男子身前坐在了男子对面的座位上。
　　“好久不见”离念道“无邪，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酒桌边，正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烈酒的黑衣男子动作顿了顿，他忽而抬起手轻轻放下了一直覆盖在头顶遮盖了他整个面容的过于宽大的帽沿。
　　那是一张与厉无邪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男人右侧的脸颊之上多出了一条长长的疤痕。它纤细而长，从眼角一直延伸至男人一侧的嘴角处！看着有些吓人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凌厉气息！
　　“…我以为，你不会伤的这么重”离念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息道。
　　已经历经沧桑的厉无邪却只是平静无波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突然开口道“你说过，我们会再见的”那声音过分的沙哑，像是一个多年不曾开口的人突然开了口一样怪异难听。
　　离念沉默了一瞬道“现在也不晚”
　　“怎么可能不晚！”厉无邪似乎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语一般脸上变得更加苍白了些许，他有些压抑不住的低吼道“一千年之久！整整一千年！这是你说的不晚？”
　　“……”
　　“是了…当然不晚…”
　　见离念保持了沉默，厉无邪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红着眼眶看着坐在对面一如记忆中许多年前一般无二的人一脸淡漠的表情置身事外的态度忽而掩面笑道“你那么伟大…连神魂都可以割舍…除了这世间不能做的你还有什么顾虑不会去做？你是神…是最伟大的神明啊！在你心中，你能包容万物能宽待所有的人…连玄极你都可以选择原谅甚至还想拼了命的去补全他缺失的神格！你多伟大！多厉害…”
　　泪顺着厉无邪的指缝滑落下来，低落在桌面上。离念沉默的听着双眼定定的看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厉无邪强自安抚过于激烈的情绪，方才放下手露出一双赤红的双目看向一直很安静的离念问“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呢？你做了这么多，安排这么大一个圈子…兜兜转转的…你有一刻想过，来回头看我一眼吗？”
　　“…我”离念看着他，神色茫然。嘴巴几次张张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看，到现在了你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不是…我只是…不知该和你怎么说…”
　　太多复杂的情绪和太多的隐秘似乎都在随着体内被回魂之花无意激发的妖神传承而一起复苏了。离念说不清楚也没办法明白，只是那种深根蒂固的感觉让他一次又一次无法去违抗冥冥之中的牵引罢了。他从未想过要利用厉无邪也从未想过要害他独自一人在混乱的时空中飘荡整整一千年的光阴…明明他从一开始就竭力去避免这一切，为什么到头来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你想让龙蜵活着，想让白芷活着想让我也活着甚至是厉君行你都想让他好好活着！你甚至为了修补玄极残破的神格不惜以自己的神魂为祭…”厉无邪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对着离念低吼“可你从始至终有问过我们的意愿吗？你告知过我一丝一毫你的消息吗？你甚至在将我放入回天境时都不曾出现在我面前来见我最后一面亲自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无邪…别这样…”离念有些慌张的抬手想要去帮厉无邪抹去脸上的泪痕，可他的手刚刚伸出去就被厉无邪一把抓住。厉无邪双手捧着他的手低下了头，他的额际抵在他的手背上传来一丝丝冰凉的温度。离念感受到那丝温度后下意识的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厉无邪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从那一头传来。
　　“小仙神…能不能请你不要这样一次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眼前啊…若众生予你而言都是无法割舍的…那么我呢…我对你而言又是怎样一种存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哪里做错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说了，我就会改的…”
　　那一刻，厉无邪问了很多承诺了很多。但离念却无法给予他一个完美的回答。
　　他能说，这一切都是命定的吗？他能说，因为你是被天道选中的天之子吗？还是说…这些借口难道不是推脱吗？
　　暗自安排了这一切戏码的人是他。由着厉无邪对他情根深种的是他…最终利用这份羁绊的人也是他…
　　是啊…
　　他怎么能去否认呢？
　　他怎么能用救世的借口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完完全全摘除出去呢？
　　离念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湿润感听着几不可闻的抽泣声，慢慢握紧了另一只手的手掌。
　　厉无邪是天之子，承载着天地之间的气运。但同时他也是妖神白芷的唯一血脉！因此，白芷身陨之后这种烙印在血脉之中的妖神传承也自然而然被赋予在厉无邪的身上。只是厉无邪一直没有察觉到，白芷也一直从出生到死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自己。
　　世上有‘三神’主掌天界的玄极为第一神，开创北海仙境的龙神也是‘三神’之一…那么，最后一位的神又会是谁呢？
　　自创世来，凡修者便都知道‘三神’的存在，可他们大多数人都说不出来第三位神是谁。原因自然在于第三位神的特殊性。
　　玄极神格残缺，造成后来他的性情大变为了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而堕入魔道，作为掌控天下的第一神他的陨落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整个天地之间的秩序也随之逐渐崩毁！为了弥补这样重要的疏忽而造成的巨大伤害，离念顺应天道而生继承第二神榮圻的神格执掌水族并在天道指引之下回到了由最后一位帝君：清河帝君所掌控着天界的时候，开始了一步一步的逆转乾坤的计划。
　　他对厉无邪的好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记忆封锁时幼年受到白芷照顾的原因。事实上，在神魔之战中第一眼见到那小小一只九尾白狐时，有关离念本身的由来的记忆便已经恢复了一半…
　　“第三神承载了世间所有的负面能量，因她也是原生神族，因此被称之为‘妖神’意为不祥之神。最初她诞生时便被抹去了所有的原生神族的记忆还被禁锢了一半的神格作为一只灵兽降世…因此，与玄极和榮圻他们不同，第三神没有任何记忆。我为了修补这个世间因为玄极残破的神格而出现的种种混乱的秩序不得不使用全部的力量顺应天道的意思斩断了第三神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将她的‘轮回’完全断绝。这样一来，不论将来如何，只要第三神不出世一切便还会有所转机…只是…”
　　“只是没想到，我的出生”厉无邪接过话头看着离念道“你想不到，她在死之前却诞下了我…我继承了她，对吗？”
　　“对”离念点头。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的出现实在太过令人惊讶…可是，你又有什么错呢？我不想杀你却又无法违抗天道的意愿，我只能用第二神的神格与你的神格交换以此得到妖神传承…我本想，等一切事了我就会随着这份传承一同消失在这世间的…”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厉无邪摇摇头自嘲的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仅仅只是这样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了吧？离念！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些！我…”
　　“那你想要什么”
　　突兀的，离念打断了厉无邪的嘶吼。他看着他，问“你指望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呢？这具身体吗？还是…”
　　“闭嘴！”厉无邪忍无可忍的低吼。他站起身看着再次变成一座石像一般好似对什么都失去了所有感知的人低声道“这一千年我都在努力不去恨你”所以，别给我恨你的理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离念后，厉无邪抬手再次用宽大的帽沿遮住自己大半张的脸拿起放在桌边的剑头也不回的向酒馆外走去。
　　走进酒馆外熙熙囔囔的人群中的他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走后，从始至终一直很平和安静的离念忽而无声无息地红了眼眶落下一滴滴泪来。
　　他是神，可他不是石头。
　　他从来做不到如天道所说的无情无欲…受伤了他也会疼，委屈了他也会哭…舍不得了…
　　他是真舍不得……
　　可他没有办法……
　　厉无邪不是他，自然不明白如果不这样做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至今为止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位神甚至妖魔会落到何种田地！
　　他是真的赌不起也输不起啊，整个天下都压在他身上…他还能怎么样呢？
　　“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一声的歉意呢喃出口，却只是说给听不到的人听的。
　　厉无邪没有说错。
　　离念将来就算是救了所有人救了这整个天下，他也始终欠他的是还也还不掉了。
　　大错已成，伤害已入神魂，要如何去补救？如何去学会…遗忘…
　　“你想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到”
　　小溪边，低头在水面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脸上那道伤疤的厉无邪略微不适的皱了皱眉，忽而轻声低语道“不论多少次，我不弃你”
　　远处吹来一丝风，厉无邪的身影随着这句话落便在这丝风中如同一缕青烟般消散在小溪边。
　　溪边密林中，有一双眼正静静看着这一幕。一道略显扭曲的模糊身影若有若无的出现在光影交错的树荫下。隐隐中，有什么长长的东西正在那影子身后肆意的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