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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怜娘 ...

  •   第三章 怜娘

      次日清晨,天在将亮未亮之时,俞兆清小心翼翼地下了病床,撩开遮光帘子,眼前出现一片纯白色,天地皆覆上了雪,行人稀少,独留寒灯迎风候。

      她一躺躺了十多天,不曾想,入冬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初次的雪景被她错过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窗玻璃上,化作了一团水汽,露出模糊的影子,轮廓依稀见得,瘦得很。

      俞兆清的个子在女人中不算矮,可是她常年身体不好,病气总是使她无端地生出娇弱来,如今一场祸事而来,更显得她病弱娇怜。

      病房的门一响,她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晚州,一时间,就着窗外的皑皑白雪,陆晚州险些辨不清今夕何夕。

      “你怎么下来了?”

      俞兆清道:“我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了,就下来了。”

      陆晚州喘了口气,取出别在胸前口袋里的碳素笔,让身后的护士跟紧,接着对俞兆清说:“我来查房。”

      陆晚州扶着她坐回床上,看了看她的伤势,又问了问身体状况感受,简单做了个检查,这一切过后,陆晚州起身欲离开,却被俞兆清叫住了。

      “怎么了?”

      “京山市中心,启朝的紫宸宫,陆大夫可去过那里?”俞兆清眼眸乌黑,两两相对之时,陆晚州觉得自己似乎穿过那些割裂的光阴,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清袍裹身,如竹似兰的人。

      那个至今在她脑海中,面目清晰的人。

      陆晚州推推自己的眼镜,笑着说:“去过呀。怎么了吗?”

      “没什么。”俞兆清错开眼睛,“只是觉得陆大夫有些眼熟……”

      这话太像搭讪,她又赶忙解释:“我是真的觉得我们见过,就在紫宸宫的一处角楼上。”

      朝代更迭,千秋万载,红颜如寂,落红焚血……这些道理,陆晚州清楚,俞兆清也清楚,只是两相对望,前尘种种,总是会闪过脑海。

      两个人,一个今世尽梦前尘,一个此生不忘轮回。这本就是一场无厘头的恩怨情债。

      “那可能是真的见过。”陆晚州看着她。

      说完之后,陆医生带着另外几个大夫和一众护士走了出去。

      病房内再度静了下来,俞兆清低头看着白色的被子,蝴蝶骨被病号服盖着,却仍旧能够看出形状。

      前世今生,俞兆清是不信的,可是这个陆大夫……每每自己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一口没化开的酸涩硬糖融在心口,酸涩得发苦,却又带着甜意。

      上午十点左右,俞兆清所在的研究组的成员来看她。

      穆云泽看着她破了皮的脸,道:“行了,这下毁容了,所花要换人了。”

      禹涵打了他一下,道:“胡说什么!我们清姐就算毁了容,也是研究所最好看的女研究员!”

      这帮人以穆云泽为中心,没一个正经的,最正经也是最正常的一个大概就是俞兆清的学生肖晴了。

      俞兆清问他们:“我老师不知道我出车祸了吧?”

      “你放心吧,你出车祸第一天我就给盛教授打了电话,说你入墓了,往后一个多月可能不会再联系了。”穆云泽道。

      “那就好。”俞兆清点点头。

      老师是除了外婆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得担心。

      一时间,俞兆清在心里分外感谢自己身上的这个怪癖。

      俞兆清入墓如闭关,不会和外界的无关人员有任何联系,出墓之后,若是带着古籍古物,也势必会扎进研究所研究,这期间基本宅女一个,能不和外界联系就不联系。

      这个习惯,研究所的人知道,她的老师盛教授更是知道。所以如今,用这个谎话来瞒着盛教授,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她这次出车祸,也是因为接到研究所的任务,去往郊区的穆苍山,不想,途中与一辆SUV相撞,她没骨折也算是稀奇了。

      “研究所指定的古墓是……”

      “我正要和你说呢。”穆云泽道,“那处古墓是启朝桓宗的老师的墓,古墓之中,金银珠宝,精致器皿摆设无数,甚至还有陪葬的俑。也发现了大量古籍资料,我们把它们运到了研究所,那些珠宝器皿和俑已经放到了紫宸宫博物院里,至于那些古籍资料,我们准备再研究研究。”

      俞兆清点点头:“也好。”

      “所以啊组长,就等着你了。”穆云泽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

      “那……”

      俞兆清话还没说完,陆晚州手上拿着一瓶左氧氟沙星注射液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这么多人,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走到俞兆清跟前。

      要打点滴了。

      陆晚州白大褂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衬出她略显苍白的皮肤,金丝眼镜让她原本散发着野气的精致艳丽的面孔,多了点属于书卷的端庄。

      韩梅梅跟在她身后,陆晚州先抬起俞兆清的左手,发现手背青得厉害,于是又举起右手,擦过酒精之后,麻利地扎针,贴上医用胶布。

      一套动作行云如流水,最后,她站起身,看着肖晴,道:“你好,肖小姐,我是俞教授的主治医生,我叫陆晚州,手术室外,我们见过的。”

      肖晴客气地说:“记得,俞老师的手术能够成功,还要多谢陆医生了。”

      “不必客气,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陆晚州将一只修长的手揣进口袋,“我主要想说,俞教授的手背上出现青淤状,我建议你拿热毛巾给她敷一下。”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这番话从面前这位陆医生的口中说出来,让肖晴觉得有一些不自在,她觉得自己的老师,像是被面前这位医生托付给自己的一样。

      肖晴对着陆晚州怔了怔,整个病房顷刻间陷入沉默。

      直到陆晚州又试探着叫了一声:“肖小姐?”

      肖晴猛然反应过来,她连声道:“好的好的……”

      待陆晚州走后,穆云泽最先出声:“刚刚那个就是你说的陆医生?”他问肖晴。

      肖晴点点头。

      “这么好看?!”

      “她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俞兆清道。

      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穆云泽觉得陆晚州好不好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心里为什么会感到……别扭?

      “老大,你难道不了解我,我就喜欢好看的妹子啊!”穆云泽也不靠墙了,站得笔直,“你跟那位陆医生熟不熟?帮我牵个线呗。”

      俞兆清冷眼看了他几秒,别过头,吐出两个字:“不熟。”

      过了中午,俞兆清准备午休,组员们也都和她道了别。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昏昏醒醒之间,她听到了耳畔传来陆晚州的声音。

      她叫她:“年年。”

      这是她的小名。

      俞兆清连忙睁开眼睛,睁开之后,才发现,病房内只有自己一人。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要命,俞兆清抹了把脸上的汗,她竟然梦到陆晚州叫她小名。

      脑海中浮出女人独有的艳丽面容,俞兆清的脸瞬间通红,心跳也开始加速。

      觉得伤口处似乎是出了些汗,还有些不太正常的疼,她掀开被子,慢慢起身,随后,脚略有虚浮地踩在地上。

      走出病房,她一面扶着墙,一面四下环顾。

      最后,问一个小护士,陆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

      得到确切位置之后,她竟然还有些犹豫。

      黑色的头发像是水墨丹青上的一笔乱色,染在脆弱苍白的她身上,清冷又雅致。

      距离陆晚州的办公室还有一步之遥,俞兆清突然听到了办公室内传来争吵的声音,她抠着墙壁,没再向前。

      办公室内有陆晚州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晚州的声音冰冷:“苏颖,我说了,我不喜欢你,请你自重。”

      “自重?你敢说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我?”

      听到这句话,俞兆清下意识揪住病号服的衣摆,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抠墙壁,指尖发白。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来这里是我的事。”

      这句话说完之后,办公室内穿出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

      俞兆清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过去,拍拍门,结果扯到伤口,疼得她咬住了下唇。

      但她还是说:“请问,陆医生在吗?”

      声音中透着无力,但是很坚定清脆。

      没过一会儿,一个衣衫略有凌乱,头发松散的女医生出现在门口,目光不善地看着俞兆清。

      “你好,请问陆医生在吗?”俞兆清仍然礼貌问道。

      “在,请进。”办公室内穿出陆晚州的声音。

      俞兆清绕过苏颖,走进办公室。

      陆晚州正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看到是她之后,站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俞兆清指指伤口的位置:“这里有些痛。”

      “我看看。”

      俞兆清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苏颖。

      苏颖攥紧拳头,走出了办公室,关门的声音有些重。

      苏颖走后,俞兆清一颗颗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微冷的空气让她有些颤抖,更让她控制不住战栗的是陆晚州的目光和动作。

      解开缠着的纱布,露出线条曼妙的胸部,一道极为深重的约一寸长的伤口,斜横着待在胸前。

      伤口已经被缝针了,正在慢慢愈合。

      陆晚州冰凉的手触碰到俞兆清温软的肌肤时,俞兆清颤抖了一下,她尽量保持平常,可是梗着的脖颈和微抖的下巴都出卖了她。

      “不舒服?”

      “不是。”她的耳朵通红,那红艳之色自耳朵蔓延至脸上,像是喝多了酒一样。

      俞兆清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明明没有那么敏感,可为什么陆晚州碰一下,她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骨头一样,软而无力。

      陆晚州低头看了看伤口,道:“还是有些感染了。你最近总出汗?”

      “……嗯。”

      药水涂在伤口上,有些微疼的同时,俞兆清更觉紧张,尤其是陆晚州的脸离她伤口很近的时候,她细腻的肌肤甚至感受的到她的呼吸。

      重新上药的过程对俞兆清来说,是酷刑都不为过。

      上过药之后,俞兆清重新系好扣子。

      陆晚州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靠在办公桌上:“刚刚,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陆晚州眨眨眼睛,一双桃花眼恨不得把眼前人融化,她笑得狡猾的像只狐狸:“你说呢?你的伤口又有撕裂,刚刚敲门的时候得是多着急。”

      俞兆清看着眼前的陆晚州,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陆医生实际上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不然的话,怎么总是让人有一种被勾引的感觉呢。

      俞兆清清嗓子:“我是听到了你们屋里穿出来的声音,我怕、怕你们打起来……”

      “打到是没打起来,就是她想吻我,被我拒绝了。”

      “这样……”俞兆清垂眸,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

      眸子一动,她看到了陆晚州放在办公桌上的一页字帖。

      “这不是白居易的《长相思》?”

      “是的。”陆晚州像是想到什么,她把字帖拿给俞兆清,“你觉得我临摹得怎么样?”

      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干净利落,给人一种凌厉大气的感觉。

      “很好看。”俞兆清道。

      “这首诗我不是第一次临摹,之前也临摹过,不过那时候写的不好,还总是投机取巧。”陆晚州说,“后来,教我《长相思》的那个人还因为这个生过气。”

      俞兆清听后,抬起那双如水一样干净的眸子,她的眼睛和上一世一样,出尘的明澈,此后生生世世,只怕都不会再有如此清澈的眼睛了。

      陆晚州微微靠近她:“为什么你每一次跟我相处都这么不自然?”

      陆晚州凝视着她,殷红的唇瓣饱满,唇珠明显,几缕碎发挨着脸颊,深邃的眼窝里盛着无限柔情,她吞了吞口水。

      俞兆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半空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却又有什么东西把她围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溺醉其间。

      “我、我其实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和你相处,我就控制不住地紧张。”俞兆清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微微低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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