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12、第 12 章

　　“我就不应该同意你娶这么个媳妇。”王母狠狠地锤了一下床，她的儿子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谁看了不夸一声，结果被这么个狐女迷昏了头，“她进了我王家门这么久，不说伺候婆母，服侍丈夫，就连个孩子都揣不上，还天天一张死人脸，要她有什么用。你早就该休了她。”

　　王子服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他听着母亲的咒骂，痛苦地低下头：“母亲，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王母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想要狠狠地捶他两下，又狠不下心，她抱住王子服的头，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说：“儿啊，自从你和那个狐女成了亲，你是书也不读了，学业也荒废了。这些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当初，你十四岁上就中了秀才，学堂的夫子都说只要你一心向学，定能金榜题名。”

　　她从儿子为了婴宁茶饭不思的时候就觉得这不是良缘，可惜儿子一副非君不娶的架势，她只能认命。

　　可惜命运总是挥舞着自己的锤子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给予着生活沉重的打击。

　　“她只是个狐女，不能给你有任何帮助，娘也认了，可是她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隔壁不过是在墙头偷窥，她就敢下手让别人死于非命。”说到这儿，王母咬牙切齿地说，“明明是她一张脸惹的祸，每天都只会憨笑，招蜂引蝶。”

　　“儿啊，你要是爱她的美貌，这世上也有很多美丽的女子，她们知书达理又贤惠大方。你要是爱她的活泼，你看看她现在的死样子，哪还有当初一丝的模样。”王母说了这么多，王子服仍然只是抱着头，窝在母亲身上，一言不发。

　　“这事是娘的主意，就算这里是神仙观娘也是当着神仙的面做了这一回恶人，你记住了，这个狐狸精她已经死了，和咱们家再无半点关系。明白了吗！”

　　王子服闻着床上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婴宁的香味，听着母亲的嘱咐，忽然间悲从心来，伏在床边大声哭了起来。他知道，他和婴宁已经再无可能了。

　　隔壁家自从丧子后本一蹶不振，只关着大门过日子了，没成想，刚刚得到的消息，上任县令上任期满，因为政绩斐然，即将高升，而接任县令一职的是隔壁的舅家。

　　这个消息是即将离任的县令传过来的，当年他下判决的时候觉得王子服这个为人绝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对于隔壁老头的不依不饶，要不是王子服一再恳求，他还差点打了老头二十大板。
　　县令担忧新任县令的到来会影响到王子服，特意让人给他递了消息。

　　而县令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王子服收到信的第一天，就被书院送了回来，理由是王子服在课堂上对夫子不敬，回家反省。

　　现在轮到王家关上门过日子了，隔壁家也得到了自家舅舅要来上任的消息，特意敞开大门放了鞭炮，隔壁老头还往王家门口吐了口水，表示一定要让王子服一家不得安宁。

　　平日里玩在一起的好友这个时候也都远离了王子服，他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原先捧着他的亲戚们也都一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想办法来度过这一劫。

　　两人最后想到的办法是休妻，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婴宁，一切都是婴宁的错。当然，在王母眼中，这一切本来就是婴宁的错。

　　休妻的事因为不知道婴宁在哪里搁置了下来，眼瞅着新任县令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王母决心不等在外打听婴宁消息的人的回音了，她要把婴宁变成一个死人。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屋子里，王母还在喋喋不休：“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你都要当她死了，知道了吗。”

　　在母亲的高声中，王子服屈服了，他抬起头，对着王母说：“我知道了，母亲。”

　　“他们一家太可耻了吧。”大榕树被气得叶子簌簌作响。

　　安宁站在大榕树的顶端，她干涸的过去的记忆里，好像也曾有过这么一出。

　　她的脑海里也有着一个这样的声音：“你和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怎么就不听呢。”这个声音是谁的，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

　　“明天不许你再去，再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他真的不合适你。”

　　“咱们山上，这么多的青年才俊，随你挑都不行吗？”

　　安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行，我就只要他。”

　　这是过去的我吗？安宁还想再听一听，声音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安宁，你怎么了？”大榕树看着安宁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担心地喊着她的名字。

　　“没什么，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来。”

　　“是你过去的事情吗？”大榕树也是知道安宁没有了过去的记忆，“那你想起了什么？想到你是谁了吗？”

　　安宁摇摇头，她伸出一只手，一阵风出现在她的手心，风在她的手心越转越快，形成了一个小风球。安宁轻轻一吹，小风球慢慢飘在空中，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向了远方。

　　“去吧，告诉婴宁，她的事情该有个了结了。”

　　婴宁回来得很快，她去掉了往日里繁琐的装扮，一袭简单的红衣，秀发轻轻挽起，一根木钗是她头上唯一的装饰。

　　以前的婴宁为了更像人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本性，笑起来是娇憨又可爱，现在的婴宁则是一笑就让人想到狡黠的狐狸。

　　婴宁先到了青宁观，王子服已经带着闹了一场的王母回了家，大家也都知道了惹了祸的不是王家的儿子而是王家的儿媳妇，而且这个儿媳妇还不守妇道下落不明，一个妇道人家下落不明这么久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还要许愿吗？”

　　婴宁仔细观察安宁的表情：“你这是在笑话我还是真的在问我？”

　　“你说呢？”安宁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不会再许愿了。”婴宁看向许愿树，许愿树的一片叶子已经干枯，干枯的叶子随着风摇摇欲坠。“也许将来我还会碰上很多需要帮助的时候，但我明白了，只有靠自己才是靠得住的，依靠许愿树是不行的。”

　　“恭喜你。”安宁由衷地为婴宁感到高兴，再高兴也得说些不是那么高兴的事情，“王家的事情听说了吗？”

　　“我已经知道了。”王家既然想把事情闹大，那肯定是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还吸引了一波同情，隔壁家的人现在都不好意思常去王家门口骂街了。

　　婴宁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王家的事情，而且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说隔壁家的傻儿子其实是婴宁杀死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既然是人间事，就按人间规矩办。”不愧是与一个大庄园的花店老板，婴宁说话现在可是气势十足。

　　婴宁的动作很快，安宁很快就听说了，婴宁将王子服告上衙门，她要休夫。

　　具体她们怎么吵怎么闹安宁没有打听，等到事了，婴宁又回到了青宁观。她捧着一盆木香花，这时她从王家后院唯一带走的东西。

　　“这花送你。”婴宁刚说完就觉得不好，“不好不好，还不知道这花有没有沾上他们家的臭味呢，还不能送给你。”

　　“你都担心臭了还拿？”安宁觉得婴宁这个人还挺有意思。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木香花，还是我成亲那年种的呢，我可不想这么好的木香花在他们家后院被染上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当然是要把它带走的。”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之前还是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又口口声声嫌弃的不行。”

　　“说实话，现在的我回看以前也觉得以前的我很奇怪。”婴宁一边打理着木香花，一边说，“我都怀疑我以前是不是真的爱他。更巧的是，我们的官司了结的时候，王子服也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官衙门口，拿到休书的王子服看着抱着木香花的婴宁，问道：“你真的爱我吗？”

　　婴宁疑惑地看着王子服，好像是觉得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王子服问完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

　　新任县令并未因为自己和隔壁邻居的亲戚关系就偏听偏信，而是调查清楚确实是隔壁的傻儿子自己调戏人未果又被树洞里的蝎子咬伤，救治不及时死的。这个案子没有等闹到公堂就直接结了案，隔壁邻居被县令压了下去。

　　婴宁和他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休书，以后一别两宽，他也能继续回学院学习，县令也嘱咐他好好学习，争取下一科能高中。

　　她的母亲早已欢欢喜喜回家去，说是要布置布置给他去去晦气，然后给他物色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一家人要开始新生活。

　　可是，王子服的心里却没有那么开心：“你以后靠什么过生活呢？我这里还有点钱，你先拿着。”

　　婴宁拒绝了：“王子服，以后咱们不要咱见面了，就算见了面也都是陌生人，再见。”

　　说完，婴宁开开心心地抱着木香花离开了县衙，只留下王子服一个人留在门口，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