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不相信眼泪》绎光羽

6、六

　　萤火虫一样的路灯变成流星，变成很亮的长线，一眨眼就飞到身后看不见。

　　小人鱼从水箱里爬出来，爬到研究员后面的座椅上。
　　祂看到一双竭力控制住方向的手，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几乎靠着仅剩的骨骼勉强维持动作。

　　身后一直吵个不停的喇叭越来越近。研究所出动了很多警卫，因为研究员不仅带着他逃出来，还带走了一份机密文件，涉及到研究所很多秘密。

　　警卫的任务是要致他们于死地，抹杀一切。

　　疼不疼？

　　祂很想问，但看到研究员严肃的神情，以及越追越近毫不留情的电光火石，祂第一次觉得发出声音是一种折磨。

　　他们要逃的距离还有很远，车轮已经冒烟，坚硬的车厢也被攻破炸起好几块合金，寒冷的风捅进来，小人鱼感觉自己好像快被冻住了。

　　雷声在天幕上来回翻滚，大提琴的弦永远不会断，在奔向归处的路上反复拉扯。

　　研究员靠着仅存的意识把车开到道路的尽头，接下来只要翻过这座山，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抓住他们！”

　　小人鱼和研究员抛下了千疮百孔的小卡车，趁着夜色深厚，深一脚浅一脚逃进了山林。

　　复杂的地形稍微削弱警卫们的追击，但他们能去的方向，只有离海最近的那一端，尖尖的悬崖。

　　今天的月亮很圆满，它从远方的海平面升起，这会儿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银色的光幕垂落在海面上，浮光散落于波浪，就和传说中的人鱼的鳞片一样神秘美丽。

　　研究员摸了摸自己断掉的手臂，艰难地掏出口袋里的信号传输器，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把这一切秘密的真相送出去。

　　他让小人鱼躲藏在礁石后面，自己带着机器走到空旷的高处，输入密码后开启了数据传输。
　　警卫们已经将整座山包围起来，面向大海的那一端，也聚集着许多游艇。

　　“销毁，销毁。”铺天盖地的警报声，研究员和小人鱼完全失掉所有退路。

　　最后几秒钟，数据传输完毕，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全世界就会看到人类所不可公之于众的恶行。
　　——人鱼，巨龙甚至精灵，原本都是一样的，它们都曾经是人类。

　　研究员感到自己的能量逐渐流失，眼看即将缩小的包围圈，他抱着小人鱼跳入海里。

　　他阻挡住那些冲击，一直向前游着，直到游离警卫们包围圈之外，游到他们再也追不上而放弃，游到太阳升起的海平线。

　　金红色的海水顺着裂缝涌入他的身体，研究员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童话里经常写的梦一般的场景——

　　小人鱼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泡沫。

　　只不过这一次变成泡沫的是他自己。

　　研究员将秘密传输出去后的第一天，研究所被愤怒的人类包围起来，救出了实验室的奇异生物。他们将研究所的人控制起来，并且去那座山上寻找研究员和小人鱼的下落。

　　人类还公布了“和谐生存”准则，通过基因检测还原了奇异生物的祖先溯源，并且找到他们还在世的家人，世界上将不再有危害不同物种生存的研究。

　　他们还在世界各地发现了不明来源的沙雕，这些沙雕根据考证发现出自同一创作者之手，而且这位创作者最喜欢建造的，是一座又一座形态各异的城堡。

　　城堡或大或小，有的粗糙有的精致，相同的地方就是城堡之顶都安放着一颗珍珠。

　　遥远的深海，小人鱼从每天都要听的故事会回来，拿着从海里捡到的王冠，找到一个小小的山洞，将它们围绕着山洞里一座小小的沙子城堡堆放了一圈又一圈。

　　城堡上躺着的是安详沉睡的研究员，他的手里还握着一颗圆圆的珍珠。

　　小人鱼从一堆王冠里挑出一顶祂觉得好看的，轻轻戴在研究员的头上，每天都换一个，不重样。

　　当阳光第无数次照耀在研究员的身体时，他胸口早就冰冷的心脏，突然开始跳动。

　　“能量收集完毕，重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