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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身所依赖 ...

  •   只看了一眼,傅雪就觉得连心脏都被牵疼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半蹲在他面前。

      傅雪一直看着他,就看到他的目光随着她身影的移动转了过来,却还是不怎么确定一样,并没有对准她的脸。

      他的目光太奇怪反常,傅雪想到一种可能,顿时不顾他疏远的神情,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琰哥哥,你的视力……”

      她开口说话,沈琰才循着她的声音,将目光对准了她的脸,他勾唇笑了下:“还好,近处还是看得见的。”

      他说近处看得见,那她站在门口时他就看不见了吗?他视力一直不好,虽然现在外面已经是晚上,室内的灯光也不算太明亮,但他竟然已经完全看不到几米外的东西。

      这种情况在一年多前,还没有出现过。

      傅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也感觉到了那比平时略微偏高的体温,他应该在发着低烧。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后悔,她从来都知道他身体不好,却竟然用故意服药过量的方法来逼他留下来。

      她沉默着不开口说话,疲惫之下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沈琰就轻闭眼睛靠在身后的垫子上,侧头轻咳了几声,又勾了下唇角:“傅总是来找我兑现那三天的诺言吗?可惜我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不能陪傅总尽兴了。”

      傅雪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人心疼到如此地步,之前的那些年,她总以为自己为他心疼的次数足够多了,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少到可怜。

      她想起小时候,他虽然也会偶尔病倒,但却没有病痛至此。

      这么多年来,他是在她面前一天天虚弱下去的,而她也竟然狠心到不但有三年时间对他不闻不问,还能在又一次伤害了他之后,一走了之,一年多毫无音讯。

      她能感到脸上又湿润起来,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的泪水。

      她举起袖子悄悄把眼泪擦掉了一些,俯身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有些事情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在他们毫无关系的现在,她这么贸然吻他,也称得上唐突。

      但偶尔的,就是那些“越轨”的事情,做上去却那么自然,好像她今日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么做一样。

      这一次她没有再轻易退开,而是又吻了一下他的薄唇,将身体完全倾倒下去,她几乎整个扑到了他的怀里,舌尖又微微用力,撬开了他的唇齿。

      即使这是一个对方完全没有回应的深吻,她也足够投入。

      反反复复用舌尖扫过他微凉的双唇,她努力攫取他的味道,他的口腔中带着些微苦的药味,却更让她着迷。

      直到有些窒息感,耳中听到他的呼吸声也微微急促,她才停下来,退开一点看着他。

      他的眼中总算有了些水汽,目光却还是冰冷无比,傅雪直觉地感到心惊,抱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琰哥哥……你生气了?”

      他只勾了下唇角:“我有求于傅总,怎么敢生气?”

      还是最怕他这样冷言冷语,傅雪微垂了眼睛,大滴的泪水就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没有推开她,于是她就宁肯认为他口是心非,低下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抱着他,傅雪放任自己沉迷在他怀抱的温暖中。

      沈琰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靠在床上任她这么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傅雪才轻声开口:“琰哥哥,我很想你。”

      她以为他不会回应,但一阵沉默后,她听到他轻叹了声:“于是呢?你准备怎么办?”

      他口气好不容易松动这一点,傅雪已经激动地直起了头:“琰哥哥……我还可以回到你身边吗?”

      现在他们靠得足够近,所以沈琰能看到她脸上期盼的神情,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再没其他感觉,反倒有些啼笑皆非。

      闭上眼睛压下又一阵咳嗽,他笑了下:“傅总,你大概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况……我视力又下降了一些,身体也不如从前。所以我希望能为沈氏找到一个掌舵者,假如傅总愿意回来,自然是最佳人选。”

      他说到这里,就顿了下:“至于其他,现在再说就有些可笑了。傅总不这样认为吗?”

      傅雪低垂了头,她从小受了委屈就喜欢这样,没争吵也没辩解,只是低下头,长睫下的黑瞳中慢慢蕴起一层水雾。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沈琰仍然是见不得她这种样子,又轻叹了声,语气就软了一些:“傅总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我承诺的薪水不会比舒天更低。”

      “我只要在舒天的一半薪水……”沉默良久,傅雪突然开口说,她又抬起眼看着他,眼中的水汽还残存着,所以分外明亮,“只要琰哥哥答应我,让我每天都能见一见你。”

      她没有说要住回沈宅,也没有要求其他的,仅是要求每天能见他。

      沈琰轻咳了咳,他正发着低烧,比平时更容易疲惫,她话中的含义他无心也无力去思考,于是就挑了唇角:“既然傅总这么说,那么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傅雪看到了他眉宇间的倦色,就自作主张去吻了吻他的眉心:“还有那三天,琰哥哥别忘了。”

      她想了下,搂紧他的腰,轻笑着说:“我还要在舒天两个月,舒桐才肯放人,不过翘几天班应该没问题的。我们就从明天开始?”

      她知道沈琰对那三天的约定相当反感,于是就先一步吻住他的薄唇。

      这一次没有深吻,仅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退开时她就笑着:“这三天里我都要叫琰哥哥哦,不可以不答应。”

      傅雪知道,他已经不再相信她,她的一切举动在他眼中都是别有所图的可笑举动。

      但她还是忍不住去靠近他,哪怕被认为是轻佻无度的女人,也没有关系。

      当初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尊严,所以才要从他身边逃开,现在她才知道,当你太爱一个人的时候,跟尊严没有关系。

      她可以放弃所有,只为了能让时光倒流,回到那些她能够肆无忌惮待在他身边的日子里。

      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过去的永不复回。

      傅雪打电话给舒桐请假的时候,自然又被他说了几句,不过她已经练成了厚脸皮,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只有一句话:“琰哥哥病了。”

      腹黑如舒桐也拿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没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又批了她三天假期。

      傅雪就在这栋别墅里住下了,赵子岩没有再说其他话,沈琰也默认了这种情况,她也就厚着脸皮安之若素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雪就起床去了厨房。

      也是刚起床正在准备早餐的阿姨看到她就连忙说:“傅小姐,早点还没好,您再休息一下?”

      傅雪摇头笑笑:“没关系,我就是来给琰哥哥做早餐的。”

      她在舒天的那些日子,总看着梁临风做了各种东西带去给舒桐。

      她开始时还觉得梁临风有些太过小心和多此一举,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开玩笑地对梁临风说了一句:“怎么不交给厨师来做?”

      一向喜欢嬉闹的梁临风,那次只淡淡回答说:“我做的和厨师做的怎么会一样?”

      她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往,但那一刻她却从梁临风眼中看到了掩藏不住的疼惜和愧疚。

      她想起来那个她和沈琰一起在B市度过的寒假,后来她基本承担了两个人的饮食,她的手艺当然不好,他也从未抱怨。

      也许真的是不一样吧?别人做的,和心爱的人做的东西。

      找来了配料,再加上耐心烹调,她在沈琰起床前就做好了一锅猪骨山药粥。

      将粥和其他的东西都装在托盘里,她自己端起来,上楼送到沈琰的房间。

      沈琰才刚起身洗漱了一下,将睡衣换下,就听到了她在门口的声音:“琰哥哥,你起了吗?”

      虽然行动不算很方便,他也自己走过去将门打开:“请进。”

      傅雪早不介意他这一点疏离,将托盘放下后就转身笑着看他:“琰哥哥,昨晚睡得还好吗?吃点东西吧,我还给你带了杯温水。”

      她还体贴地拉着他的手,慢慢将他带到桌子边坐下来,然后才把那杯水递到他手中。

      沈琰未作任何抗拒,被她这样带着也没有异议,坐下后就用手指端着玻璃杯,啜饮其中的清水。

      傅雪也不管他神色依旧淡淡的,得寸进尺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他喝了点水,就端起粥来:“这是我熬的粥,琰哥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看他没有出言反对,就又自作主张地用勺子盛了送到他唇边。

      沈琰又顺从地张开嘴将粥咽下去,一碗粥傅雪一勺勺送过去,他一口口吃下去。

      直到吃完了大半碗,傅雪还没来得及送上下一勺,就看到他勾唇笑了笑。

      那笑容里还带着些冷意,傅雪下意识感到害怕,忙缩回了手,指尖开始发凉。

      他却笑过之后,轻声开口,声音里还有初醒后的微微喑哑:“你做的粥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

      只不过是一句寻常揶揄的话,傅雪的身体就微颤了下,她觉得眼底飞快胀痛了起来,腾起的水雾又要聚成泪水,就连忙直了直身体,勉强笑着回答:“也许是笨吧,也算练过不少次了。”

      她在国外和沈宅住着时,当然轮不到她下厨房,说是练习,其实不过是她一个人住的这些日子里,她吃不惯外卖,又有些闲暇时间,所以自己慢慢摸索着做的。

      她和梁临风不同,大概在这方面始终没什么天分,做来做去,还是平平无奇的味道。

      好在因为在沈宅的时候,家里因为沈琰气管不好,早就戒了葱姜蒜那些辛辣的作料,她自己独立生活后也保持了这个习惯,所以再给他熬粥也不至于会放错。

      沈琰看到她微垂着头,双目里浮上了水光,就知道她可能是又有些伤心。

      这几天来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她这种神情,他奇怪自己还是会被她的神情牵动心绪。

      即使没有人来时时提醒,他也清楚,自己曾怎样失败。

      他爱上了一个被他抚养长大的女孩子,还认定她也爱着自己,所以才会一步步弄巧成拙。

      轻叹了声 ,他低声开口:“所以这次你又想要什么?小雪。”

      傅雪听到他叫她“小雪”,但她却无法欢欣。

      因为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他蒙着雾一样的幽深瞳孔中,透出的目光里有那么多无奈。

      她想继续扑到他怀里,叫他“琰哥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他毫无反应时,她还能厚着脸皮耍赖,但当他泄露出一点温柔,却又照见了她的狼狈不堪。

      “你不爱我,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你再说第二遍,我就会明白。”沈琰轻勾了下唇角,就继续低声说下去,“但是你还想要回来……是因为应该给你的那一份,你始终没拿到吗?”

      傅雪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她有些不懂沈琰话中的含义,却又像是完全都明白,她只能机械地听他淡淡地又说了下去。

      停下来咳了几声,沈琰才又说,他仿佛好意帮她回忆:“沈氏有你11%的股份,是母亲给你的。即使我们的婚约不成立,这些也该是你的,因为你是母亲选定的沈家儿媳。”

      傅雪连忙摇头:“这些我可以不要……”

      话才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因为沈琰脸上的神情是一片了然:“你要的当然不止这11%……这些你只用开个口,我就会还给你。你要的是全部吧?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联合外人。”

      那些她刻意回避了一年多的陈年伤疤被他一字一句无情地翻了出来,她早知道他们之间只剩下满目疮痍,但为什么不让她的梦做得久一点?

      她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缩,就像藉此,她就能藏起来不听这些话语。

      但沈琰却不准备再放过她,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些柔和,吐字缓慢又熨帖,但每个字却都像是刺在她的心上:“抱歉,我现在已经快要全盲了,所以才必须要找一个企图不算太大,又靠得住的人……如果再有一次背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得过去。”

      他说完,就停顿下来等着对方的答复。

      这次很久都没有声音,只有沉寂后传来的椅子推动的声响。

      傅雪推开座椅后退了好几步远,现在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只听到她用非常茫然又委屈的语气说:“还有三天呢……今天才第一天啊……”

      她从来没有这么谦卑过,只要三天的梦境,不贪心也不奢求……但他还是没有给。

      沈琰没再吃其他东西,傅雪站了一阵后就将东西收起来送回厨房。

      她去的时间很短,回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神色也恢复如常,走过来蹲在他身旁,笑了笑说:“琰哥哥今天身体好点了吗?要做些什么?”

      她和沈琰的约定是,三天的时间随便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现在她却像是忘记了那些可以权力,只一心一意问他要做什么。

      仿佛此刻他允许她在这里,就已经是对她最大满足。

      沈琰也看着她笑了下:“上午还是要输液,下午大概能有些空闲出去走一走。”

      傅雪听到他这么说眼睛就亮了一下,当年她还读大学那次他来看她,两个人就没能在B市里走一走看看,现在又有了机会,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她想了下,还是摇摇头说:“琰哥哥的身体不适合外出吧?我们下午可以看书……或者我念书给琰哥哥听,好不好?”

      沈琰倒也没接着坚持,又笑了下:“谢谢。”

      他这么说,好像迁就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傅雪已经不太在意其他的事情,她刚才哭过,也只在下楼去厨房的路上流下了几行泪水。

      等她再返回楼上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能够对着他微笑。

      等了漫长的一年零四个月,她所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每一分钟都不舍得浪费,哪里还有时间去自怜自伤?

      接下来的时间,傅雪尽量不去提那些不该触碰的话题,沈琰也像是乐得配合,他们相处下来,倒还真有了几分以往的默契。

      上午赵子岩和陈医生一起过来,还带着一个护士。

      把沈琰请到床上躺下开始输液,陈医生还顺带用床边的仪器检查了他其他几项数据。

      傅雪看不大懂心电图,但也知道看起来绝对不好。

      她没想过沈琰会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打了个激灵就忙问:“琰哥哥怎么了?会用到心电图?”

      陈医生先看了眼赵子岩,才转头回答她:“例行检查,沈先生有家族遗传史,再加上支扩时间也久了,预备万一而已。”

      傅雪是在生意场上做过的,看他眼神就知道里面绝对有问题,但她也知道,当着赵子岩和沈琰的面,她绝对问不其他话来,就点头说:“谢谢陈医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尽管告诉我。”

      注意事项这种事情,一位合格的医生是不管多少遍都愿意说的,陈医生当下就到一边去,将嘱咐过别人的那些话又对她说了一遍。

      傅雪记忆力很好,又特别专注,几乎是一字不漏讲那些话刻进了脑子里,听完后对陈医生道了谢。

      陈医生还要去医院,就留下护士先离开了。

      赵子岩却没有走,他在卧室里和沈琰说了些什么,就走了出来,对傅雪招招手:“小丫头,过来。”

      不管发生多少事,他对傅雪的态度还是随意中带着点亲昵,听到他这么说,傅雪就走了过去,对他笑一下:“子岩师兄。”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赵子岩还是先叹了口气,他示意傅雪跟上自己,两个人一路去了楼下的书房。

      赵子岩进去后就打开酒柜,从琳琅满目的各色酒瓶中挑出一只,他喜欢直来直往,说话也直接:“小雪,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回来,能告诉我吗?”

      傅雪勉强笑了一笑:“我说我是为了琰哥哥,子岩师兄肯相信我吗?”

      赵子岩倒了两杯威士忌出来,递给傅雪一杯,也挑了下唇:“我不是你和小琰,什么事情都要放到心里去猜,我也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我只相信他的行动。”

      他说着,将那杯威士忌举到唇边,喝下一大口,才继续说下去:“所以小雪,你说你是为了小琰才回来的……假如让我发现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会替小琰收拾你。”

      赵子岩生了一双过于阴鸷的眼睛,他就算这么淡淡地说着,半眯的眼眸中散发出来的冷酷光芒也足以让人屏住呼吸:“到时候,你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和威胁,傅雪也只轻笑了笑:“谢谢你,子岩师兄,如果再有一次,我会给我自己应得的惩罚的。”

      赵子岩淡看了她一眼:“两个月前,小琰在办公室昏倒了。幸亏看到人只有小龚和秘书,没传出什么消息。你猜得没错,他已经有了心脏病的症状,现在还不算严重,但发展下去的话,器官的病变是不可逆的。”

      傅雪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但听他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抽疼了起来。

      沈琰的父亲就是罹患心脏病,才会英年早逝,现在连他也不能幸免了吗?

      她不敢再去深想,想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他过得怎样,又怎么会病情恶化。

      赵子岩看着她的脸,她紧抿了嘴唇,脸色早就开始发白,她似乎想竭力忍耐着不让情绪失控,但那种痛苦还是通过她的眼神流泻了出来,冰冷又千疮百孔。

      他一向是个不容易心软的人,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迫切需要有个人来把她给敲醒。

      所以他只略顿了片刻,就接着说:“两个月前小琰发病后,我问过他需不需要我回去……他告诉我说不必要。”看着傅雪的眼睛,他轻叹了一声,“现在他却力邀你回去,小雪,你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他没将话说得太透,但通透聪慧如傅雪,却已经完全领悟了他话外之意。

      只是她仍旧不敢确认,也不愿意相信,震惊地望着他:“不可能的,琰哥哥不会那么做。”

      而赵子岩静静地望着她,一双鹰眼的深处,竟透出一丝悲悯:“小雪,你不要忘了。小琰只是个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傅雪杯中的酒她本来一滴都没有喝,现在却颤抖着手举起来一饮而尽。

      烈酒划过喉咙,灼烧的触感反倒让她冷静下来,她不让自己发抖,将那只杯子放在身旁的书桌上。

      看着赵子岩,她重新抬起的目光里全是坚定:“你在吓唬我……的确很有效果。但我不想听你这么说琰哥哥,子岩师兄,不要开这种玩笑。”

      赵子岩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是不是玩笑,你心里不清楚吗?”

      傅雪不想再继续和他说下去,她主动告辞:“我去看一下琰哥哥,抱歉了。”

      说完她就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只留下斜靠在窗前的赵子岩,还在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

      赵子岩只是在吓唬她,他说的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推测。

      一遍遍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傅雪在上楼梯时还是屡屡被绊到,她膝盖以下的部位有些发软,神经也不太受自己控制。

      狼狈地上到二楼后,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适合走到沈琰面前给他看到,索性转到走廊一头的阳台上。

      关上封闭阳台的门,将自己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傅雪才抱住双肩,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她不再注意仪态,也不在意地板是否有些凉,半仰着头盯着空中虚幻的一点,开口轻声对自己说:“子岩师兄最可恶了,把我当小孩子骗,不要相信他。”

      这么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就挑起唇笑了下。

      然而唇角还未放下来,冰凉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用手捂住眼睛。

      她再也不能假装。她怎么不明白赵子岩的意思?

      沈琰对他说不需要帮助,却想把她叫回去……不过是因为,赵子岩无法继承沈氏,而她可以。

      一个人又在什么情况下,会想到要找一个人来继承自己的家族产业?

      她到此刻才开始想,她是否一直把沈琰想象得太过强大?

      从小她就被呵护在他羽翼之下,琰哥哥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沈琰都会保护她,替她安排好一切。

      连一年多前她闯下那种弥天大祸,他都能处理好后续的事情,收拾起那个烂摊子。

      她曾经深恨过他的万能,那是她觉得没有自由的根源之一,现在她才发现,正是因为他这样对她,她才能那么有恃无恐。

      所以她竟然从来都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傅雪回到沈琰房间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沈琰仿佛是又睡着了,微蹙着眉头闭着眼睛,傅雪没敢打扰他,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赵子岩喝完了酒,也晃了进来,看到傅雪一声不响地坐在床头,就笑了声:“小丫头,怎么像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了一样?”

      傅雪也没心思再反驳他,小心地看着沈琰睁开双目,他似乎睡得不沉,目光也很清明,先是看向赵子岩的方向,又将转到更近的她身上。

      傅雪忙对他笑了下:“琰哥哥,有没有什么需要?口渴么?”

      沈琰只看了看她,就转而向赵子岩说:“你不需要上班吗?怎么还在这里?”

      赵子岩很无所谓地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检察官。”

      他们两个说话很随意,傅雪夹在中间,反倒更不自在。

      不过她也不在意,看沈琰想要坐起来,就连忙扶住他手臂,将靠垫塞在他身后。看到沈琰只穿了一层单衣,她还怕他手臂发凉,顺手又给他披上了一件羊绒开衫。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得太自然,连赵子岩也多看了她几眼:“小姑娘,你还真进入状态很快。”

      傅雪原本是容易矜持的,但现在她似乎什么都不管了,对赵子岩的话充耳不闻。

      她握住沈琰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臂,双掌合在他微凉的手上说:“琰哥哥,输液容易手冰,我帮你暖着吧。”

      沈琰垂眸看了她一眼,他不拒绝,也不显得有什么开心,只是挑了下唇说:“谢谢。”

      傅雪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边替他暖着手,还得寸进尺地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能和琰哥哥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赵子岩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个,良久摸摸下巴:“原来真的有爱蹭人的小猫啊……”

      他这话说得这么明显,傅雪又怎么会没听出来,不过她目前满腔心思都在沈琰身上,继续心无旁骛地去暖沈琰的手。

      赵子岩说得轻松,还是在午饭前就离开了,估计是要赶下午的班。

      陈医生留下的护士拔了针之后也走了,别墅里除了沈琰之外,只剩下傅雪,还有龚维和厨房的阿姨。

      刚输过液,午饭沈琰的胃口就很差,傅雪送进房间的东西他也没动几下。

      想着他需要午睡的,傅雪收走了餐具后,就走回来小心冲他笑笑:“琰哥哥,你要休息一下吗?”

      沈琰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摇头:“不了,躺了一上午也烦了。”

      傅雪正在拼命想该建议他做点什么,就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微微笑了下说:“还是下楼走一下吧。”

      傅雪哪里敢反对,连忙找了外套给他披上,又拉住他手说:“琰哥哥我带你走,小心被台阶绊到。”

      她难得这么细心周到,沈琰也没再说话,仅是看了看她,就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一起下楼。

      今天称得上天气不错,阳光晴暖,也没有起风。

      但傅雪还是很小心拉着沈琰,注意观察他的脸色:“琰哥哥,累了要先告诉我。”

      对她这种杯弓蛇影,沈琰只笑了笑:“好的,谢谢。”

      不算生疏,但也绝不亲昵。

      这栋别墅后院有一个不小的庭院,除了整齐的花木外,还有一个泳池和喷泉。

      他们说要出来走走时,龚维早就让人在花园里摆好了椅子和太阳伞。

      这样的好天气里,在花园中走一阵再坐下喝杯红茶是挺惬意的。

      将椅子拉开,让沈琰坐下后,傅雪就半蹲在他身前,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起头看他:“琰哥哥,还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外面的光线足够明亮,所以沈琰也能看清她眼中关切的神采,坦荡又不加掩饰,好像她此刻真的除了他之外,不再关心任何事情。

      他微笑了下:“我还好。”

      这次他来B市,傅雪不过跟他匆匆见了几面,也只有到了室外的阳光下,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苍白和消瘦。

      如果两年前沈琰还能让她觉得,他还一如她少年时的样子,温文儒雅,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还都会在沈宅里淡然地微笑着,永远不会被撼动,永远可以让她全身心依靠。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她看着他,就开始害怕他随时都会消失。

      有些人,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你失去他时不觉得如何。

      只有随着岁月流逝,你才会常常想起,无论哪个人的一句什么话,或者一点细节,你就能想起他。

      想起那些你还在他身边的日子,他的笑容还如在眼前,那一刻你才深切地意识到,他不在了。而一切都晚了。

      她想她早就失去那个不分理由地护着她,爱她到宠溺的沈琰了。

      早到在她没犯下那个愚蠢的错误之前,早到不知何年何日。

      她低下头握住他的手,在他发凉的手心里轻吻了吻。

      轻吻落下的时候,她能感到他的手微微动了下,而后她就听到他轻叹了声:“小雪……你不需要这样。”

      傅雪再次抬起头,他正微垂了眼睑看着她,目光带着些柔和,不再是一味的冰冷戒备:“你想要什么,尽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全部满足,但也会尽力而为。”

      傅雪不知道应该流泪还是微笑,她已经那样对他了,背叛他那么多次,他却还是愿意说会为她尽力而为。

      她还是忍不住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头轻靠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不要琰哥哥再为我做任何事了……我只要琰哥哥还好好的,好不好?”

      沈琰唇边添上了一丝苦笑,时至今日,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了。

      她好像总在说着情深意切的话语,又在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

      这是他自作自受,他把一个乖巧又怯生生的小女孩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他的自负和疏忽,酿成了今天的结果。

      所以即使其他任何人都能来责备傅雪,唯独他是不能的,他只能承担她犯下的错误,然后希望她变得更好。

      他侧头咳了几声,转过眼后就迎上了那双担忧的双眼,他只得又对她笑笑安慰:“没什么,还好。”

      傅雪半跪着搂着他的腰,看了他一阵就说:“琰哥哥,你好好休养身体,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沈琰轻叹了声:“你的保证什么时候做过准了?”

      他语气很轻,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责怪和讽刺的意思,傅雪的身体却还是微颤了下。

      他可以不怪她,但她还是会心虚,她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辜负过太多次他的信任。以至于渐渐地,她连自己的真心都看不清,更别说其他人的真意。

      她下午的表现太奇怪,眼睛更是一刻都不肯离开沈琰,仿佛在害怕眨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沈琰从小看她到大,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轻咳着笑了笑:“小雪,子岩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傅雪抿了下唇,她不想触及那些东西,却还是发誓一样说:“琰哥哥,我不要你留给我的任何东西,我只要你。”

      听她这么说,沈琰当然猜到赵子岩说了些什么,不免有些好笑:“小雪,我这段时间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也没到太危险的地步……我只是想一劳永逸。子岩毕竟还有家族事业。”

      傅雪当然是喜欢这个答案的,更何况沈琰能这么轻松又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几句话,她就已经要高兴地忘乎所以了。

      抬头还是看着他,她突然说:“琰哥哥,我吻你一下好吗?”

      她的优雅特体和清冷气质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在沈琰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呆傻的小孩子,出口说出这种话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谁让他在阳光下坐了一阵,淡白的唇上就添了点水色,看起来分外诱人。

      万万没想到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沈琰觉得自己足够处变不惊,还是一不小心岔了气,掩着唇咳了一阵。

      惹得傅雪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帮他抚背顺气,接着干脆耍赖地半挤到躺椅上,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琰哥哥不回答,我就当默许了哦。”

      隔着一层玻璃,扫到庭院中那两个亲密抱在一起的人,厨房的阿姨就善意地笑了,问身旁的龚维:“沈先生和傅小姐的感情很好啊。”

      龚维也看到了那边的情景,却苦笑了一下:“要是一直能这么好,那就好了。”

      他跟着沈琰这么多年,再笨也能看得出来,沈琰究竟在傅雪身上用了多少心思。而傅雪那边,却是他看不透的。

      这位大小姐并不是生性太复杂阴沉的人,但他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爱或不爱,这么简单的问题,到了她那里就比千年迷宫还要复杂。

      叹着气摇了摇头,龚维说:“看起来傅小姐这几天是不会走了,多出一个人,要麻烦阿姨多做事情了。”

      阿姨笑起来:“这算什么?傅小姐人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她来了沈先生起色也好了不少,我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麻烦的。”

      这位阿姨是赵家的老人了,对赵子岩就像对儿子辈一样亲切,对沈琰更是热心关照,龚维看在眼里自然感激,笑着对她说:“阿姨要是能跟我们回F市就好了,那边的人加起来也没阿姨一个人得力。”

      这种话阿姨当然最爱听了,一高兴晚上又多加了一个好菜。

      晚上沈琰是早早就睡下了,傅雪寸步不离地跟他在一起,看他躺下,还是在床边磨蹭着不肯走。

      沈琰无奈,只好对她说:“小雪,你可以回房间休息了。”

      他唤她“小雪”的时候,语气仍旧柔和宠溺,傅雪听着,反而更加不想离开他。

      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只能从那张旧海报,还有媒体上见到他的身影,她一遍遍画着他的样子,却无法触摸那个记忆中的人。

      现在就像把她的思念打开了一个缺口,他就在自己眼前,真实的存在着。那个以往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声音还响在她耳旁。

      她咬着唇站在床前,即使看不清她的神情,沈琰也猜到她不想走。

      轻叹了声,他撑着身体又坐起:“我还记得那个三天的约定……你要是想做什么,不用太克制。”

      傅雪已经做好了赖皮的准备,听到他这么说,居然也不管他话里有没有深意,就真顺水推舟,不声不响坐在了床上。

      沈琰更加无奈,看着她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靠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低声说:“琰哥哥,我就只跟你躺一会儿好不好?”

      她说得这么委屈,沈琰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傅雪也真的只躺在他身边,并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是将自己的一只手,轻放在他胸膛上。

      她躺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从手心处传来的他的心脏的平稳跳动。

      她原来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仅仅是这样和他靠在一起,就能让她这样平和满足。

      这个人只能是沈琰,也只有沈琰。

      她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半仰着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轻声说着:“琰哥哥,你一定想不到,我的梦想从来就只有你。”

      他们距离很近,话语带来的微弱气流像在空中盘旋,缓慢消散,如有余韵。

      沈琰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他轻合着双眼,像是已经陷入沉睡。

      过了很久,傅雪才听到他又轻声叹气,从未有一刻,他声音里的疲倦如此浓重:“小雪,我不想欺骗你……我还是无法再次信任你的话。”

      她知道,她一直天真地想要对她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视而不见。

      沈琰是强大的,是战无不胜的,但她却没想到,自己就是他的软肋和缺口。

      也许其他人无法伤害到他的根本,她可以——如果这能够证明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她只会觉得痛苦和愧疚。

      她的呼吸才刚粗重了一点,就又听到他柔和的声音:“不要哭。”

      她这两天真是哭了太多次了,说以泪洗面都毫不夸张。

      他轻咳了咳,胸腔里传出一阵震动,接着就带了些笑意:“哭得眼睛都肿了,再哭明天还会更加肿一点。”

      果然傅雪立刻就紧张了,忙深吸气忍住:“我不哭了。”

      她不算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但现在她在沈琰这里的优势所剩无几,差不多也只剩下这幅还算好看的样貌了,再邋里邋遢减分可怎么办?

      傅雪到底是留在沈琰的房间里过夜了,他吃了有助安眠的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她起身关掉卧室里的灯,然后重新躺下,借着窗外月光,俯身轻吻他的薄唇。

      清月的光辉下,他的容颜是无数次刻在她心上的模样,完美到像是一场梦境。

      接下来两天,可能是傅雪在结束学业后最心无杂念的时光,她每天都和沈琰在一起,除了他的饮食和健康状况外,完全不考虑其他的事情。

      她还让人从自己的公寓里取了颜料和画纸,抽空给沈琰画了一幅肖像。

      把那幅画给他看时,她伏在他肩上笑着说:“不管怎么画,都觉得还是没有琰哥哥美。”

      她又这么没大没小的乱说,沈琰就也笑了:“这样的话,你是拿出去到处乱说的吗?”

      傅雪当然干脆摇头:“怎么可能,只跟琰哥哥说过。”她边说还边得意一笑,“因为只有琰哥哥是倾城绝色嘛。”

      听到这种对自己容貌的定义,沈琰可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好笑:“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更加滑头无赖了一点?”

      傅雪悄悄眨眨眼睛,换上一副更加无辜单纯的神情:“那大概都怪舒桐家的临风吧,她比我要无赖多了呢。”

      还是这种有了什么错,就尽量往别人头上推的狡狯性格,沈琰看着她明媚如春花的笑颜,叹着气伸手摸了摸她垂顺的长发:“不管跟谁学的,乖一点就好了。”

      傅雪用力点头,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那我乖乖听话,琰哥哥再给我吻一下好不好?”

      沈琰挑了唇微微一笑:“好啊,主顾的要求我一向尽力满足。”

      傅雪也只敢嘴上说说,看到他微带清冷的神色,哪敢造次,乖巧地滑下去搂住他的腰:“我随口说说嘛……”

      傅雪的确是一直想和沈琰外出一次,当年沈琰来B市看她,她和他一起出门游玩的想法还没这么强烈,现在却很想。

      她在舒天的这些日子,总是会听到梁临风抱怨说舒桐很少和她一起出去旅游,她细问一下才得知,他们一年至少要外出旅游两次。

      就这样梁临风还是很不满意,舒桐出差去趟外地没带她,都要被她念叨一阵。

      她开始时不懂,后来听到梁临风自己在旁嘀咕了一句:“我想和美人一起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嘛。”

      那一刻她才醍醐灌顶,她想到自己和沈琰之间的回忆竟然那么单薄,他身体不好,她竟然也从没想过要和他一起出来。

      除了几年的分离和在沈宅中度过的漫长岁月,他们之间的其他回忆泛善可陈。

      她原来疏忽和亏欠他太多,任何一点渺小的弥补都显得珍贵。

      有了想法,即使她再力图掩饰,沈琰还是从她跃跃欲试的眼神中看了出来,就对她笑了笑:“我说过很多次了,小雪,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傅雪那双澄澈的黑瞳顿时又亮了许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才说:“琰哥哥,我们去外面走一下怎么样?”

      她此刻不施粉黛,黑色垂顺的长发也逶迤散在肩上,因为害怕他不答应,所以微垂着眼睛,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印了一道淡淡阴影,说是楚楚可怜也不为过。

      沈琰看了就觉得无奈,笑了笑说:“你既然提出来了,那当然是可以的。”

      马上就又笑了,傅雪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颈中蹭了蹭:“谢谢琰哥哥。”

      她提出的要求,地点她当然也早早提前选好了,是B市的一处古迹。

      那里是古时候的孔庙,现在的文物保护单位,坐落在B市市中心的胡同里,交通便利,不用爬山登楼,又因为不是什么著名景点,所以游客很少。

      傅雪读书时曾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过一次,知道那里很幽静,最适合挑一个午后,在古色古香的院子里随意走走。

      和沈琰一起出门,傅雪还是很认真地给他挑了衣服,天气还有些凉,所以她就在衬衣外给他加了一件长风衣。

      又在自己的包里带上了应急的药物,她检查了几次才稍微放心。

      看她这么忙碌,沈琰就想起了那次去日本泡温泉时,她也这么忙来忙去收拾行李。

      他勾了唇想再次打趣她,却又想到那次去后不过一年,她就联合傅若涵和谢蕴华做出了那种背叛的事情。

      他从未有过让傅雪为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负责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在事发后,想到的首先是找到她并保护她。

      可那终究是一道伤痕,提醒着他自己的无能,还有傅雪并不爱他的事实。

      他最后只转过眼睛,并未主动和她交谈。

      傅雪倒没有觉得沈琰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几乎从不主动对她讲话,态度也比以前疏离了很多。

      就算因为她厚着脸皮的亲昵举动,他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脸上的神采也更加生动,但傅雪知道,他还是没有原谅她。那随处可见的客气话语就是证明。

      不过她也深信,只要他还让她回到他身边,答应每天见她,那么她就还是有机会重新追回他的心。

      她有种天生的乐观,一年或者两年,哪怕再用上十年也没关系。只要沈琰在,她也在,一切都会改变。

      假如沈琰不信任她,那她就用十年乃至一生去取回他的信任。

      她抬头冲他微笑,明亮的双眼中满是憧憬和希望。

      那种动人的目光传递给沈琰,他也对她微笑了一下。

      除了司机外,陪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龚维,那里距离别墅并不远,车子驶进狭窄的胡同,在浸透了历史痕迹的明清建筑中穿行,把他们送到那个闹市中的僻静之地。

      景区门口有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司机将车停在那里,傅雪就拉着沈琰下车,两个人先走了进去。

      龚维也很会审时度势,买完门票将他们送进去,就主动夹着自己的包去内院的另外一边,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傅雪抱着沈琰的胳膊,一边带他在幽静的院落中走着,一边替他介绍这里的碑林,那边的古物。

      她记忆力超群,就算只是提前一两天做了功课,也说得似模似样,清脆柔美的声音娓娓道来:“这十面石鼓鼓面上刻的十首游猎诗,称为‘猎碣’,是清乾隆时期仿照周宣王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物雕刻而成。琰哥哥你一定知道这是‘石鼓文’,虽然已经因为年代久远磨损了很多,但仍然是当代研习‘石鼓文’书法的重要范本。”

      沈琰认真听完,就笑了笑:“没想到小雪还有做导游的潜质,讲得不错。”

      傅雪挽着他的手臂笑:“要是琰哥哥喜欢,我可以马上去考个导游证,专门讲给琰哥哥听。”

      这两天天气都很好,春日里暖洋洋的阳光下,沈琰到底还是放松了些神经,抬起另一只手臂玩笑般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啊,限你三个月内把导游证拿给我看。”

      他随口笑言,却看到傅雪的脸上顿时添了两朵红晕,她乖乖地点了下头,唇边的笑容都动人了几分:“好啊,一言为定。”

      也许是因为那个亲密的小动作,还有那些亲昵自然的对话,接下来的时间,傅雪都坚持没有放开他的手臂。

      院子不大,没多久就能逛得过来,他们还走到相邻的国子监里,在临着池塘的后院里坐下休息了一阵。

      那里几乎没有其他游人,他们坐在长椅上,抬头能看到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日光,树丛中还有几只鸟雀在跳跃嬉闹。

      傅雪坐在沈琰的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她低下头和他十指相扣,轻声说:“琰哥哥,我现在真的只爱你了……你不想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她眼睛有些湿润,还是抬起头对他笑了下,“这次换我等,好不好?”

      沈琰没有回答,他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久才转开目光。

      当傅雪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就听到了他带着低叹的声音:“我考虑一下。”

      虽然没有听到他说“好”,但傅雪已经欣喜若狂了,她忍不住用了更多力气去握他的手,将自己和他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

      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低头珍惜地将那些水渍吻去:“谢谢你,琰哥哥。”

      天色稍晚一些,他们就从孔庙里出来,为了避开市区上下班的交通高峰,他们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傅雪本来想在附近一家做菜以精致闻名,格调也古香古色的饭店里订一个包厢和沈琰共进晚餐。

      但考虑到沈琰口味清淡,外面的菜色很少能合他口味,又怕他逛了一下午觉得累,她还是没预订,准备和他早早回别墅。

      龚维没导游作陪,也他们那么多闲心,早早就出来和司机一起在停车场等着。

      远远看到他们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他就迎了上来。

      这个景区本来就僻静,外面的胡同虽然热闹,里面却是闹中取静的清静地,即使停车场里停了一些车,周边也没什么行人。

      就在龚维走上前要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傅雪却感到身后很快地靠近了一个人。

      她本能地回头去看,正看到那个带了墨镜的青年男子一边快步靠近,一边对上她的目光,冲她点了下头。

      为什么要冲她点头?傅雪惊讶兼疑惑之下,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回转过头,就听到龚维突然着急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喊声非常急促,冲过来的动作也快到远超出他平时的行动能力。

      接着傅雪就感到她掌心中沈琰的手轻颤了下,那颤动很小,大不过他原来背疼袭来时的片刻失常。

      同时她也听到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声音,好像某种浆果被掰开时的声响,却莫名地带着残忍的意味。

      她转过头,看到龚维拼了命一样挥过来的拳头,还有那个墨镜男子匆忙拔出的小刀。

      她看到了那柄小刀上鲜红的痕迹,然后看到沈琰微微向前弯了一点腰,上腹的白色衬衣上,红色迅速弥漫。

      她几乎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又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抱住他的身体,用手按在那些红色的液体不断涌出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疼痛,他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渐渐失去力气般靠在她肩上。

      她用尽力气抱着他,支撑着他的身体,却还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龚维用力的嘶吼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她看到他不要命般用拳头和手臂去对抗那个手持利刃的墨镜男子。

      远处似乎还有其他人正在跑过来,所以那个墨镜男子坚持了一下就收起刀转身跑走,他在走掉之前,还对着她又点了一下头。

      傅雪用力地盯着他的脸,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荒谬和不真实的。

      她刚刚和沈琰度过了一个不错的下午,她还要和他永远都在一起,所以这些事情算什么?

      一定全都是假的。

      可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指缝涌出来,靠在她肩上的那个人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她抬起头看他的脸,他的脸色那样苍白,还在变得更加苍白。

      沈琰也看着她,他似乎对刚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被刺中腹部不断流血的不是他一样,他只是对她笑了一下。

      那笑意只凝固在他的唇上,他眼中的光芒却只有冰冷,还带着浓浓的讥讽。

      他讥讽的对象是谁?傅雪看不懂。

      她看着他咳了咳,脸上就带着那种冰冷的笑容,轻声说:“你没猜错……我立了遗嘱,除了捐赠的部分,剩余所有的继承人,都是你。”

      傅雪想说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但她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唇边的笑容里也添上了一丝嘲弄,也许是刀伤划到了肺部,他不断咳嗽,咳声越来越重,声音也更加低哑下去:“是我太愚蠢……我竟然还是分不清……”

      他看着她,面容苍白如雪,目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他仍是笑着,低声说:“恭喜你……傅总。”

      他轻合上了双眼,身体也再无法支撑站立,傅雪紧抱着他滑坐在地上。

      她只想到他一定很疼,她不能让他的身体落到冰凉又满是尘埃的地砖上,所以她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他的。

      她姿势狼狈,但她却没有片刻松开紧抱着他的手臂,还有按在他伤口上的手。

      她侧过头看他的脸,看他闭着双目毫无知觉般的面容,她一定是在哭,所以脸上才会有那么多水渍,多到她模糊地想会不会下雨了。

      但明明哪里都是艳阳高照,整个世界里都有阳光,唯独她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像是下了很大的一场冰冷的雨。

      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发冷的脸上,低声说:“没事的,琰哥哥,你不会离开我……你不能老是说话不算数,你答应了我要考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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