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之战》慕江蓠

3、三

　　教堂的另一边，是墓地。

　　伽娜看到那个少女的时候，她也同时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小花和杂乱无章的简易墓碑。

　　少女在一个简单到不像墓碑的石板前画着十字，手里握着她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口中喃喃，不知道在祈祷些什么。

　　那木板上浅浅地刻着一个名字，浅到恐怕没有几天就会被风雨抹去，大概是用军刺刻的——“哈吉。”

　　伽娜记得这个名字，这是那个昨天被推往手术室的男孩。

　　他的生命，终止在了五岁的某一刻。

　　风吹过，带起少女的发丝和裙角，各种色彩的花瓣和花絮悠悠扬起，有的落在石碑上，有的落在泥土上。这些墓碑的下方，有的泥土已经铺满了鲜花和青草，而有的却还是松软的新泥。哈吉墓上的泥土甚至还带着水汽，远远地都能感觉到从地里透出的一丝阴冷和哀伤。

　　少女的声音总是有着一种令人觉得安心的力量：“想听听他的故事吗？”她问。

　　还没有等伽娜回答，少女就继续说了下去：“他三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往枪膛里压子弹。”少女和煦的声音微微驱赶了伽娜的冷意，但是她嘴里说的事情，却是真真实实的残忍。

　　少女抚摸着那个浅浅的刻印，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很少有皱褶，顺着木板上的字缓缓滑动：“四岁生日那一年，哈吉凭着他身材娇小，偷偷在联盟军的必经之路拉响了炸药。那一场战役，联盟军因为这个意外而损失惨重。”

　　“四岁……”伽娜只觉得喉咙口发干，她不知道原来拥有那么纯净眼神的孩子也会杀人。她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忍心……”

　　“这里的孩子不抗争，就没有未来。我们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战争中一个人的牺牲往往能争取到另外一个甚至更多人的存活，这对于这里的人们是很简单的道理。”少女并没有因为伽娜无礼的语气而气恼，依旧温柔地说着残酷的话。

　　少女昂起头，眼神很亮：“为了我们之中存活下来的人和下一代人不用这样没有尊严和自由的活着，现在在战场上的人全部都去死，那也是值得的。”

　　这是一种很简单，但是让人心寒的换算方法。

　　天气很热，但是伽娜只觉得浑身发冷。不过，在心的最低层却有着一丝躁动，随着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就好像在战场上战斗并且争取什么的那个人，是她。

　　她突然有些明白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没有利益或是什么目的，那是一种很原始，很自私，却也很高尚，很伟大的想法。

　　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和战友，不惜自己的一切。

　　号声，突然响了。

　　少女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天空清澈地什么也装不下。她轻轻俯身吻了吻因为水汽而冰冷的墓碑，才慢慢直起身。

　　“是什么？”伽娜只能听得出是警报声。这里使用的通讯手段和她所知道的那些完全不同。

　　“是敌袭。”少女有些忧虑地说，“看来我不能陪着你了，伽娜小姐，请快些回掩体中去，战争一开始，哪里都有可能是战场。”

　　“不。”伽娜一把拉住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女，神情紧张但是坚定：“我要上前线。”她轻轻地说。

　　少女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露出了鼓励的笑容，点点头：“好，请小心。”说着拉起伽娜的手，带着她一路小跑而去。

　　掩体的另一边已经发展成了火力冲突，机枪的响声充斥了伽娜的耳膜，她差点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

　　“怎么样了，赫特？”少女毫不在乎自己雪白的裙子会被吸收了鲜血的土地弄脏，单膝跪下，询问坐在一边的金发少年。

　　赫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迷彩油，露出那张在男孩子中间算是很漂亮的面孔：“战斗才刚刚开始，对方的火力和人数都没有办法确定。但是这已经是这几天里联盟军所发动的第三波攻击了，就这个情况下去，这次很可能是总攻。”

　　他语气里的担忧并没有影响到一直优雅温和的白裙少女，她甚至微微笑着宽慰：“那至少说明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消停了。”

　　“嘿嘿。”赫特对于自己的胆怯感到不好意思地笑笑，如同爱抚自己深爱之人一般抚摸着手中的机枪，小心翼翼。伽娜知道，像赫特这种从小生活在战争中的人，对撞针撞击底火的声音恐怕比自己对快门的声音还要熟悉得多。

　　“该上了，小家伙们！”传令兵带来了出击的命令，坐在附近的人们都一跃而起，熟练地避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迅速摸到了丛林的边上。

　　少女也站起身，却被伽娜一把拉住：“等一下，会死的！你一个女孩子……”伽娜说不下去了，因为少女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用那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她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眼睛里干净地什么也读不出。

　　一如当天小哈吉躺在手术车上望着她的眼神。

　　她不自觉松开手，少女对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抓起了一直静静躺在伽娜脚边的黑色匣子。

　　“小心走火，副队长。”旁边不知道谁笑着大叫了一声。

　　伽娜看着少女的背影，咽了口口水，追了上去。

　　因为学生时代是体操运动员，伽娜的体能很不错，跟在这些比她要小的年轻人甚至是孩子的身后足足穿行了二十分钟，队伍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这二十分钟有惊无险，只是一路上数不尽的伤者和鲜血让她的胃中翻腾，气喘时就连身边的人都能闻到她呼出的酸气。

　　在经过一座小山丘的时候，前方的人停了下来，似乎是遇上了一点麻烦，开始与人交火。

　　“趴下！”少女的声音刚刚响起就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伽娜瞬间被一个小巧的身躯给压倒在地上，然后就陷入了十几秒的失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