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乐正雨枫

36、第 36 章

　　凌晨三点，张崇邦睡梦中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从浴室的方向传来的。他很快就没了睡意，起床一看，果然看见浴室里亮着灯。
　　他试着走过去拧动门把手，发现门没反锁，推门一看，邱刚敖正艰难地趴在洗手池边呕吐，细密汗水黏湿了额角垂落的刘海。
　　“怎么回事？胃痛吗？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张崇邦吃了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以免他不小心跌倒。虽然浴室里早就铺了一层厚厚的防滑垫，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邱刚敖吐了一阵，慢慢缓过来，哑着声音开口。“没有……孩子长大了顶着胃，有点难受。”

　　张崇邦心下了然，倒了点温水给他漱口，等他感觉好一点了，便扶着他回到卧室。
　　这段时间，邱刚敖夜里睡得很不安稳，有时会被胎动惊醒，有时睡着睡着又会腿抽筋，不得不叫醒旁边的人。
　　张崇邦瞄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关掉了灯。“你又没睡好，明天不如请假休息吧。”
　　“不行，明天早上有个重要的高层会议。一哥说了，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必须参加。”邱刚敖疲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种时候请假，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你这样还不算特殊情况吗？”
　　张崇邦听罢拧紧了眉头，还是想劝他请假。“你跟一哥说一声，他会理解的。”
　　“我现在没精神跟你吵。”邱刚敖淡淡道，“总之我一定要去开会。”
　　两人争论了几句，张崇邦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同意让他明天早上去开会，但下午必须请假半天，回家休息。

　　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后果就是，邱刚敖第二天走路的脚步都在发飘，连路都认不得，纯粹靠着身体的机械记忆游荡进会议室。
　　“邱sir，你冇嘢啊嘛？面青口唇白嘅。（邱sir，你没事吧？脸色好苍白。）”
　　听见同事的问话，邱刚敖愣了好几秒钟，才听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摇了摇头，忍着晕眩感回答：“冇事。”
　　他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随意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好，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了，和他相熟的袁家宝、姚若成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低声交谈，像是在说上周应酬的事。

　　“人齐了？”
　　虞飞若坐在第一排，见警司级别以上的人员都已到齐，就示意会务人员关上会议室的门，直奔主题。
　　“今日召集大家开会，想讲下1700423案件的进展，再分配其他任务……”
　　邱刚敖头痛得厉害，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他努力攥着签字笔想记下虞飞若说的内容，手指却全然不听使唤，僵硬得无法流畅书写。
　　晕眩、耳鸣、胸闷，各种不适接连侵袭着他的身体，仅仅是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就已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邱刚敖终于听见虞飞若说散会。他撑着后腰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身体蓦然一沉，便失去控制往旁侧跌倒——
　　“阿敖！喂！”
　　坐在旁边的袁家宝见他快要倒下，慌忙抬手扶住人，连续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他发现邱刚敖已经昏厥过去，急哄哄地招呼周围的同事们帮忙，把会议室的座椅拼接起来，让人仰躺在上面。
　　姚若成仔细检查了一遍邱刚敖的呼吸和心跳，感觉没有异常，猜测可能是低血糖的问题，又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糖让他含着。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交谈的虞飞若和叶铭华被喧哗声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到人群簇拥的位置，周围的同事随之散开。
　　叶铭华在椅子旁边蹲下，轻轻按压着邱刚敖的人中、少商穴，试图让他苏醒。虞飞若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分散站开，别一直围着他。
　　“你们散开一点，人群太密集的地方空气不好。”
　　袁家宝看着叶sir帮邱刚敖急救，匆匆忙忙跑出了会议室，使用夺命连环call轰炸张崇邦。
　　“阿邦！！救命啊，你快D过来五楼会议室！吓死人了！阿敖晕咗啊！！”

　　张崇邦赶到会议室时，邱刚敖刚醒来不久，正靠坐在椅子上休息。他的面色白得吓人，眼窝泛着一圈死气沉沉的青黑色，憔悴不堪。
　　“你……”
　　张崇邦原本又急又气，看他一副恹恹的模样，纵使心里有火也骂不出口，咬着牙闷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都叫你请假了，你偏不听。”
　　面对伴侣焦急的怒容，邱刚敖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像是已经知道错了。
　　见此情形，张崇邦也不忍心再训人了。他在邱刚敖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掌心包裹住微凉的手指。

　　“邱sir，按照劳动法规定，你应该在预产期的前两周开始休假。”王毓珩问他，“你记得现在还有多少天吗？”
　　邱刚敖下意识用外套掩着腹部，计算了一下日期。“17天。”
　　“OK，你从今天开始休息，休完产假之前不用再来上班了。”
　　王毓珩怕他不肯提前休假，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你这样的情况，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没有人背得起这个责任。”

　　同样是行动DCP，王毓珩的作风与司徒杰截然不同，平时都比较温和，张崇邦也是第一次见他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得力下属。
　　过了半晌，张崇邦才听见邱刚敖低弱的嗓音传来：“Yes,sir.”
　　“谨慎起见，等会记得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叶铭华拍了拍张崇邦的肩，提醒他还是小心为上。
　　“我会的，谢谢叶sir。”
　　张崇邦说罢，将目光转向了邱刚敖，轻声问他：“你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邱刚敖自然不肯让他抱着，扶住旁边的会议桌，努力站了起来。张崇邦搀着他慢慢往前挪动步伐，走到了电梯间，乘坐电梯下一楼。

　　邱刚敖以前从未觉得电梯口到警署大门的路有这么漫长。
　　他紧蹙着眉，感觉胯骨生疼，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沉甸甸的肚子坠得慌，不断牵扯着僵硬发酸的腰背，脊椎痛得仿佛快要断掉。
　　张崇邦看他走路辛苦，便将人安置在一楼大厅的座椅上，帮他擦了擦汗。“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把车开过来警署门口。”
　　“好。”邱刚敖腰疼得浑身冒汗，也没敢再逞能，坐下来时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抬手不住揉按后腰。

　　停车场距离警署大约100米，张崇邦很快就把车开了过来，再扶着邱刚敖上车，带他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他昏倒的原因主要是疲劳过度，需要充足的睡眠。
　　邱刚敖回了家，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已然饥肠辘辘。张崇邦守在床边，看他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去厨房将中午的饭菜重新蒸热。
　　客厅里开着暖气，也不用担心饭菜很快就会凉，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吃。邱刚敖坐在餐桌旁吃饭，问张崇邦：“你还没吃午饭？”
　　“我中午吃了一些，陪你再吃点。”
　　张崇邦往他碗里夹菜，想起昨晚两人争论的事，再结合今天早上警署高层的表现，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推测。

　　“阿敖，你是不是觉得，一哥不希望你搞特殊，你也不想在背后被人说‘所有人都来了，怎么就邱刚敖请假’，所以坚持要参加会议？”
　　邱刚敖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沉默良久，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崇邦一向不爱钻研这些道理，没想到对方在这方面还挺敏锐，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
　　张崇邦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感慨阿敖就是性格太过要强，心思又敏感，很容易钻牛角尖。“我都四十几岁人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
　　其中门道，张崇邦其实看得很清楚，只是他平时不愿意阿谀奉承，所以给人留下了固执刻板的印象。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
　　张崇邦一边吃饭，一边将今天早上的事解释给他听。“一哥之所以说，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请假，并不是针对你。他是担心到时候这个又请假，那个又请假的，最后会议只能改期。”
　　“他这样说，只是为了把请假人数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避免对会议造成影响。万一你真的有急事要请假，他肯定会同意的。”
　　邱刚敖默默听着，意识到自己确实误解了一哥，心里的那点纠结也随之消散。

　　吃饱了饭，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经典电影《叶问》，张崇邦看得直皱眉，马上就换台了。
　　“看这些打打杀杀的电影，对胎教不好，还是看别的吧。”
　　他刚放下遥控器，就发现隔壁电视台在播《杀破狼》，阿J挥着蝴蝶刀与马军疯狂厮杀，打得你死我活。
　　张崇邦顿了一顿，面不改色继续换台。这次，电视上播放的是《新少林寺》，曹蛮极其凶残地把净能钉在门上，往他身上插了一刀又一刀。
　　“啧，现在的香港电影怎么都这么血腥……少儿不宜。”张崇邦只好关了电视，见邱刚敖捂着嘴笑，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其实我不介意看《叶问》的。”邱刚敖轻咳一声，“我巴不得我的孩子长大了以一敌百，至少没人敢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