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唐栖

6、亲爱的

　　机票是黑川凛定的，他是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订的当然是最好的商务舱，双人包间，不仅有小冰箱电视机这些设备，还有个小浴室。椅子放平就是床，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能躺平睡觉就是最享受的事了。
　　一上飞机，降谷零就闭上了眼睛，准备小睡。
　　昨天晚上为了防备凛风，一晚上没睡不说，还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警惕，实在是很累了。

　　“过一会儿到床上睡？”黑川凛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可乐过来，顺手在他脸上一贴。
　　冰冷的触感让降谷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你烦不烦！”
　　“给。”黑川凛打开拉环递给他，“我刚刚看到了几个不太对劲的家伙。”
　　降谷零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气闷，微微一顿，没接，却抢过了他手里另一罐没开封的可乐。

　　“怕我下毒啊？”黑川凛笑笑，自己喝了一口。
　　“不喝陌生人递的已开封的饮料是每个正常人都应该记住的安全守则。”降谷零一声冷哼。
　　“好好，你说得对。”黑川凛很好脾气，又打了个哈欠。
　　“活该。”降谷零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是一晚上没睡，凛风何尝不是？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明明是两败俱伤。

　　“说起来，真的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脸吗？”黑川凛忽然问道。
　　“我只是个委托人，看我的脸干什么？”降谷零驳回。
　　“唔……万一我们走丢了，你撕了面具，我不是找不到了？”黑川凛提出假设。
　　“要是丢了，就是你失职，赶紧退休吧。”降谷零毫不客气。

　　黑川凛叹了口气，有点伤脑筋。
　　“不过，也不是不行……”降谷零忽然开口，“如果你愿意把这趟的报酬换成这个条件的话。”
　　黑川凛：……您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那可是覆盖了大半个日本的情报网！
　　“怎么，我比不上一张情报网？”降谷零反问。

　　黑川凛失笑，这话可不好答。他走上几步，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低声道，“只看一眼的话，不值。不过……要是你这个人都属于我，一个情报网算什么。”
　　“想得美。”降谷零给他一个白眼。
　　“不就是因为美，所以大家都喜欢想吗？”黑川凛弯下腰凑近他。

　　“说不定我面具下的脸，比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更丑。”降谷零面无表情地看他，“波本的结局你也听说过，整个组织基地都被炸毁的大爆炸，你觉得会有人能完完整整地走出来吗？”
　　“是嘛。”黑川凛有些遗憾地摊了摊手，“传说中那个最擅长蜂蜜陷阱的波本要是毁容了，那是什么惨绝人寰的悲剧。真可惜，我当时要是接受了你的招揽，是不是早就能看见你的脸了？”
　　降谷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笑。
　　——要是你接受了，那大决战那时候你就该死了，现在骨灰都凉了！

　　就在这时，广播里响起空乘甜美的嗓音，飞机开始缓缓滑行。
　　黑川凛把话咽了回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
　　降谷零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不得不说，凛风这个男人，虽然气人的时候让人很想崩了他，可一旦他认真起来，那份压迫感不显山不露水，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让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最终目的地了吧？我需要安排下飞机后的行程。”黑川凛开口。
　　降谷零思考了一秒，答道：“华盛顿。”
　　黑川凛的嘴角僵了僵，扭过头来看他，脖子好像生了锈的机器。
　　“华盛顿，不够清楚？”降谷零重复了一遍。
　　“你让我直飞奥兰多，现在跟我说，去华盛顿？”黑川凛黑线了。

　　“毕竟，我也要防着一手是不是？赏金猎人先生。”降谷零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还是说，被fbi追得像是丧家之犬一样逃跑，你对华盛顿这个地方有心理阴影？”
　　黑川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飞机一震，离地而起。
　　“放心吧，fbi抓捕你的人都还在日本呢，估计没人想到你会跑回他们老窝，也算是灯下黑了。”降谷零没什么诚意地安慰。
　　黑川凛无奈，但眼底隐隐有着笑意。

　　他喜欢外表可爱内心强大的生物——比如眼前这个。坚定的意志、强悍的身手……就算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具也遮不住那种直戳心底的有趣灵魂。
　　毁容？谁信谁傻。
　　不过，这会儿他更不想用手段强行撕下那层面具了，他总会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摘下来给他看的。
　　酒就是越陈越香的嘛，好东西要留到最后，不着急。

　　二十分钟后，飞机进入平飞状态。
　　黑川凛看了看时间，拿起小桌上的菜单，一边翻一遍问道：“餐食还不错，午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降谷零随口答了一句。
　　“那我就点两份牛排套餐了。”黑川凛说着，按铃通知空乘。

　　“我要在奥兰多停留一天。”降谷零说道。
　　“……知道了。”黑川凛的眼神微微一沉，不动声色地答应。
　　估计是和他在米花酒店前台取走的点东西有关。奥兰多有什么？国防系统？航天中心？有点微妙。
　　不过，既然要停留一天，他打算的在奥兰多国际机场直接转机飞往华盛顿的方案就行不通了。
　　啧，总觉得这一天会很漫长。

　　“叮铃~”门铃响了。
　　黑川凛看了一眼没动的降谷零，过去开门。
　　“你好，你们点的牛排套餐。”门外的空乘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推着餐车，热情有礼地招呼。
　　“送进来吧，谢谢。”黑川凛多看了他一眼，让开了路。

　　空乘把小车推进来，先在小桌上摆放好餐垫和刀叉，然后端上还在滋滋作响的牛排。配菜是水果拼盘、土豆沙拉和牛角包，以及两杯红酒。
　　在飞机上，这样的餐点可谓奢侈。
　　而在整个过程中，降谷零都在低头玩手机，根本没看一眼。

　　“亲爱的，先吃饭，吃完再看。”黑川凛的声音无比温柔。
　　“太麻烦了。”降谷零随口答道。
　　“我帮你。”黑川凛毫不介意地坐下来，拿起刀叉，替他把牛排一块块切好，用叉子戳了一小块凑到他唇边，声音甜得像是浸透了蜜糖，“来，尝尝看？”
　　降谷零伸了个懒腰，像是给他面子似的，勉为其难地叼走了肉块。

　　“那个……”空乘的表情有点怪异。
　　“嗯？”黑川凛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恍然抬头，“我们没有其他事了，我爱人不喜欢别人看着他吃饭。”
　　“啊？哦。”空乘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打量降谷零的脸，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爱人！居然是爱人！怪不得两个大男人订一个包房，但……你们俩要不要照照镜子？这冲击太致命了！简直是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不不不，美女性别不对，野兽又太小只了点……啊啊我在想什么啊！
　　青年恍恍惚惚地走出去，带上了门，眼神空洞得像一抹幽魂。

　　黑川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恶心死了。”降谷零一把抢过刀叉自己动手。
　　“恶心你不也配合得挺好的。”黑川凛挑眉，开始享用自己那份。
　　“信了？”降谷零有些好奇。

　　“至少把整个机舱排查完之前不会找我们了。”黑川凛一耸肩，又问道，“我是看见了他手上的枪茧，你都没抬头，怎么知道他是假冒的？”
　　“他摆错餐具了。”降谷零指指桌上的叉子，“小叉子是吃沙拉的，大叉子是吃主食的，沙拉叉子应该摆在外侧。虽然飞机上的西餐程序简化了，但一个受过礼仪训练的空乘，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不愧是波本大人。”黑川凛轻笑。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降谷零面无表情，但心底隐隐有一丝怅然。
　　波本……要说他的西餐礼仪，还是贝尔摩得教授的，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

　　“吃完休息一下，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黑川凛说道，“飞机就是移动的空中密室，敌人也不会着急。”
　　“你以为是谁害的。”降谷零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是我，都是我。”黑川凛应道。
　　降谷零又被噎了回去，半晌才悻悻地一声冷哼，狠狠戳着牛排出气。

　　吃完午饭，黑川凛收拾了餐具，顺便出去转了一圈。
　　回到包房内，就见降谷零已经把椅子放成了床，盖上被子，背朝他睡了。
　　黑川凛瞥了一眼就这么大大方方放在角落的背包，眼神一凝，又摇了摇头，移开目光。

　　他从自己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开机，微微一停顿，开口道：“我敲点代码，不吵你睡觉吧？”
　　“你不怕猝死就随意。”降谷零回了一句。
　　黑川凛无奈，明明是让他也休息一会儿的好意，怎么让人听出“敢吵我睡觉就一枪崩了你”的恶毒的？

　　降谷零往上拉了拉被子，把脑袋也埋了进去。
　　黑川凛好笑地看着把自己藏起来的猫猫，没错过耳根后的那一丝不明显的薄红。
　　就是很可爱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