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土地神转正指南》叶南九

3、河神娶妻（3）

　　黑发下，迅速裂开一张深渊锯齿。
　　正要往那鲜活跳动的颈动脉咬下去，昏暗中乍起一抹亮光直逼面门，女人立即松手，落到地上往外滚了几圈，堪堪躲过那道光。

　　铃铛轻响。
　　谢无意转过身，还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环着一圈淡淡的银光。

　　谢无意：“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送走了祸神，又遇上了你——我的业绩。”

　　“幸运日？”男女混音双重奏袭来。

　　女鬼不再伪装，齐肩黑发以惊人的速度拉长到地上，身上的红裙也在眨眼间染深至血红。
　　她没有爬起来，直接四肢着地的方式，朝着人快速奔过去，不到一丈距离定点起跳，撞倒谢无意压在他身上。

　　“今天是你的死期！”
　　凄厉鬼音立体循环绕耳，震得头皮发麻。

　　谢无意晃晃脑袋，赶紧打住：“喂喂喂，你这就过分了。我又没招你没惹你的，杀我干嘛？再说了，弑神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女鬼：“你是神么？”
　　谢无意：他这个暴脾气。
　　“怎么的？代理神就不是神了！”

　　桀桀鬼音在耳边炸开。女鬼俯身贴到他脸边讥笑，“你连庙都没了，还做什么神？还是乖乖让我吃了你，好少受些罪吧！”
　　说罢，一双发白泛青的手猛地掐住他脖子。

　　意识到这位来真的，谢无意连忙动用全身力气拽住对方手臂，迟疑一瞬，面带不忍：“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女鬼倏地瞪大眼。

　　鬼气再次大涨，黑发一缕缕竖起在空中飞舞，疯了似的压着他叫嚣：“我什么样子？我该是什么样子！这还不是被你们逼的，被你们逼——啊！！！”

　　一道金光猝不及防将女鬼打飞出去。

　　谢无意侥幸得到喘息，坐起身猛咳两下，下一秒落进温热的胸膛里。

　　“还好么？”

　　微凉的手指跟着落到脖间，谢无意猝然停了一息，脸白的程度不亚于见鬼。
　　他缓缓抬头，四下皆被浓郁的鬼气笼罩，不见一丝光亮，唯独那头白发，黑暗中格外惹眼。

　　祸、神！
　　他怎么又回来了？

　　“神，神？这里怎么还会有神？”女鬼尝试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只透过发缝隐约瞧见是个神仙，且要比那个菜鸡土地神厉害数倍。

　　姜尘一手捂着谢无意的脖子，另只手催动灵力对准女鬼。

　　“等等！”看清是自他掌间浮动的金光，谢无意急忙拦下，“你已将她重伤，没必要让她魂飞魄散。”

　　此话一出，姜尘和女鬼双双怔住。
　　后者深深看了谢无意一眼，隐匿气息，转瞬逃得无影无踪。

　　鬼气散尽，四周逐渐恢复生机。
　　远处马路上，伴随着几声犬吠偶尔响起刺耳鸣笛。相较之下，尤显得这一处分外寂静，静地甚至有些过头。

　　谢无意自知干了件多么蠢的事，理亏地埋下头，小声辩解：“我只是想让你别再伤她，绝不是故意放跑她的。”

　　“我信你。”姜尘抽出被他摁下的手反握回去，温声问：“还能站起来么？”

　　谢无意点点头。借力站起身后快速瞟他一眼，心情好似打翻了调料瓶，各种味道揉搓混杂在一起，声音愈发低矮：“你怎么回来了啊？”

　　姜尘似被戳中伤心事，垂下眼，声音里透着股浓浓的难过，“我没有地方去。”

　　真可怜……不对，他同情心泛什么滥啊！这可是祸神、祸神！
　　念头刚起，被谢无意狠狠压制下去，他摇摇脑袋，歉疚地冲人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个代理土地神，厉鬼都对付不了，更别说为村子挡祸了。您还是——”

　　姜尘：“我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能干！只要你肯收留我，我绝不会给云水村带来任何祸事。”

　　谢无意穿衣以纯色为主，给他买的自然也是大众基础款，简简单单的黑线毛衣外搭驼色大衣，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具有攻击性。
　　也正因此，从他嘴里说出这番话，才更觉着荒诞。

　　谢无意自是不信，但从这句话里提出一个关键信息，他不会降祸于云水村。
　　当然，前提是得收留他。

　　不得不说，这位祸神倒是挺会捏人七寸的。

　　谢无意在将他赶走和留下间挣扎许久，权衡利弊后，勉为其难：“那好吧，暂时收留你一阵子。不过你可得记住了，不得降祸云水村，否则……”

　　剩下的话谢无意没说完，开门进去的刹那，姜尘却看清了他眼底涌动的冷意。
　　再次明确表态：“你放心，绝对不会。”

　　最好如此。谢无意打开日光灯，抬起下巴点点二楼，“不是说会做饭么，做饭去吧，冰箱里还有点菜。”
　　他可不养闲神。以往被灶神笑话做的猪食，倒要看看这个祸神，又能做出什么花儿来。

　　不过十分钟，谢无意还没关店门，人又从楼上下来，红着脸问：“灶台哪里可以烧火？”

　　谢无意：这确定是个会做饭的？

　　领着人回厨房，极尽详细地给他讲解如何使用燃气灶，余光瞥见他单穿着一件毛衣，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粉色围裙，“你把这个穿上，免得油烟溅到衣服上。”

　　脏了，他就只能裸着了。

　　生鱼处理到一半，姜尘闻言低头看向脏污的双手。

　　谢无意：“你不会要我给你穿吧？”
　　姜尘：“可以么。”

　　这有什么。

　　谢无意拿着围裙过去，正要给他套颈带，人主动低下头将脑袋送来。
　　离得近了，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打在额前。谢无意微微一怔，抬手给他套上，绕到人身后快速绑住两根细带。

　　“好了，你做饭吧。”撂下硬邦邦的一句，谢无意几乎是跑着下楼。

　　刚到楼下没等喘口气，兜里忽然传来两声震动。他掏出手机，看到进来的新信息哭笑不得，五点发的消息现在才回，还祝贺他，祝贺他被祸神缠上么？

　　谢无意关了店坐在收银台前，叹了一波又一波的气，开始后悔，就这么把人留下，是不是过于草率了？要不再找个机会把人弄走？

　　想想他坍塌待修缮的庙，三申五令要他年底前做出成绩的城隍，谢无意慢慢握紧拳头。
　　弄走，必须弄走！

　　不到半小时，楼上传来一句“吃饭啦”。

　　谢无意慢吞吞上楼，在看到桌上的麻辣鸡丁，香辣水煮鱼，酸辣土豆丝后，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等等，怎么都是辣菜？
　　谢无意：“你也吃辣？”

　　姜尘解下围裙，顺手舀了碗饭给他：“我看冰箱里有小米椒，猜你爱吃辣。尝尝看？”

　　谢无意将信将疑夹起一片鱼肉，吹两下，视死如归地塞进嘴里，鱼肉入口即化，鲜的他舌头都快掉了，接着又朝麻辣鸡丁下手，辣度刚刚好，不是特别辣，但吃着吃着，鼻尖又会慢慢地冒出一层薄汗。

　　姜尘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眉眼落满笑意：“好吃么。”

　　谢无意压着鼻尖细汗，呼了口辣气点点头，又夹起两筷子酸辣爽口的土豆丝，拌着白米饭一起吃。

　　到最后，三盘菜，谢无意一个人解决了大半，吃完瘫在椅子里，肚皮都被撑地鼓成球形。
　　已经完全想不起，要把人弄走这件事了。

　　休息会儿，姜尘起身收拾碗碟，顺口问：“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谢无意现在对他的厨艺百分百放心。
　　姜尘：“好。”

　　趁他去洗碗的这个空档，谢无意抱着肚子在客厅来回走几圈消食，等他从厨房出来，将人领到东侧卧房，“这间给你住，卫生间你知道的，楼上是我的书房别随便上去，其他随意。”

　　谢无意简单嘱咐一句，就要回自己房间。
　　姜尘突然开口：“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谢无意狐疑回头，仔细想想，之前为了让他不记住自己，还真没说。现在嘛，无所谓了。
　　“我姓谢，名无意，有无的无，意境的意。你就叫我小……”

　　“阿意。”姜尘抢先道，又问：“可以么。”

　　谢无意：“可以，当然可以。”
　　虽然感觉怪怪的，谁让他做饭好吃呢。

　　姜尘不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抬起手指向他的脖子，先前不觉得，这会儿再看已经青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涂点药？”

　　谢无意摸摸脖颈，摇头婉拒他的好意，“睡一觉就没事儿了，你早点休息吧。”

　　“阿意。”姜尘又叫住他，犹豫片刻再问：“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动手，为什么？”
　　被女鬼掐住脖子的间隙，他已经拽住对方手臂，最后却放开了。

　　姜尘：“你认识她？”

　　谢无意神情微凛，垂眸思索半晌，嗫嚅：“明天吃完早饭我再告诉你。”

　　***
　　相比昨晚，早饭准备的十分清淡，也碍于冰箱没菜了，姜尘仅煮了一锅小米粥，几只鸡蛋。
　　还有些昨晚没吃完的土豆丝，谢无意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股脑儿倒进自己碗里拌一拌，将鸡蛋推给姜尘。

　　吃完早饭，给店里挂上临时外出的牌子，沿着门前的小马路往西走。

　　姜尘一步三回头：“不关门没事么？”
　　谢无意：“没事，没人偷东西。”
　　姜尘：“那要是有人来买东西呢？”
　　谢无意：“他们会自己拿，完了把钱放那儿。我们这儿民风挺淳朴的，主打的就是信任。”

　　他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点自豪和骄傲，少年人眉眼飞扬。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走到路尽头，再往西就是一片大的池塘，但按规格，其实可以称得上是条河，南北方向长，比邻着农田。
　　河水清澈，偶尔也会被用来灌溉田地。

　　谢无意走在岸边，望着平静的水面道：“昨晚那只女鬼，不出意外就栖息在这里。”
　　姜尘皱眉：“水鬼？”

　　谢无意转身准备点头，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踩到了苔藓，脚一滑，噗通掉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