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民间故事》盐塘荒枝满

8、重礼

　　旧时某村某人家有个好女儿，自幼伶俐机变，待人周全，处世妥帖，方圆百里莫有个不称赞她的。长至青春年华，便要许人家，邻村的媒婆听得消息，纷纷的近乎踏破门槛。
　　父母因女儿聪慧能干，又较常人多些眼界，便让她亲选夫家，不想这女孩儿挑来选去，却定下一个荒村中的穷汉子来。父母因不解道：“如何选出个这样人来，家里穷不说，又离你父母这样远？”女儿笑道：“爹娘有所不知，那荒村虽荒，正有它的好处在。地多、税少，苗儿草儿也数不尽，只要好生经营，哪一道不是过日子的好门。”又说：“却也不全为这地，只还听说这汉子屋头就他一个，过去了也省婆媳烦扰，人格外老实，又听话，指东他绝不往西。只不大灵聪，倒更好了，也省得拖我后脚，不过凡事为他安排、叮嘱，便是个良人了。”父母听罢，应许了这门亲事。
　　待过了门，那汉子果真凡事听她派遣，让卖力便卖力，不叫他歇便不停，只知道埋头做事，从没个二话。这新妇寻机施展起治家理财的本事，依凭荒山，竟也渐渐使日子红火起来，她汉子因愈信服媳妇，万事都要先问过她，连吃饭穿衣也不敢自专。
　　自成亲后，每逢大年初二，这夫妇两个便要循矩回门。往年都是清晨时候乘牛车同去，今年因新添了几窝家畜，在牛车来时还未能打发齐全。妇人小脚，因预备带着孩儿乘车先行，教汉子做完事，稍后儿自个走路过来。临行前，妇人抬头看看天色，因教汉子：“今日日头大，又要起大风，出门戴顶有绊的帽子，省得吹了去。事急来不及置办，你来时记得带礼来，切莫空手光光的就来了。”汉子因问：“带个甚么礼来？”牛车催行，妇人不及多说，只能叮嘱：“带份重礼，越重越好。”汉子应下，自去整治不题。
　　妇人回到娘家，与娘家人厮见毕，饮酒吃饭闲话叙尽，左等右等仍不见汉子人影，内心思忖道：“屋里走过来最多二来个时辰，怎么等这许久。”又许久，至天昏时分，心中已又气又急，实在耐不住，便行至村口，遥遥望那山路。转眼已等至浅夜，妇人极目而视，忽见一个矮大影儿远远从路尽处现了形，正缓缓向这村里来。再一看，只见这影儿上粗下小，歪歪斜斜，活像只单腿儿巨龟。妇人心中惊骇，因转身欲走，又想：“这东西走得这样慢，料想也追我不上，不妨待它近来，我先看仔细再有道理。”便蔽在路旁草叶之中，待那影儿近了，借月光仔细一瞧，霎时心头气涌，几乎栽倒过去。
　　原来这汉子打发好家事出门，又想起他女人说的，因找出个帽子，不想一时用力，扯断了系绳，再寻出几顶，却都不见有耳绊。急得屋里外四蹿，忽见门檐底下立着个木潲桶，立时有了急智，将那潲桶一冲，便扣在头上，把个提手横在下巴底下，伸手一拨弄，果然戴得紧实，任它再大风也吹不掉，虽罩了眼睛，倒看得清脚下路。汉子心中得意，便去寻礼，昂着脑袋在家中找过一圈，也看过那鸡鸭猪狗，因媳妇说要重礼，便伸手抓来掂掂，总觉太轻。寻过半日，忽的看见屋里一扇磨，因笑道：“没有再重的了。”便头戴潲桶，肩扛石磨，向媳妇娘家过来。这妇人等过一日，这会见她汉子这幅模样，心中便明了九成，缓缓站起身来，扶着树喊天不迭。
　　汉子这一路行来吃了大苦头，磕磕绊绊，又累又饿，此时听见他女人声响，便拼命抬起头来，打桶沿底下看她，哭道：“你倒好，现在还能喊天，要的什么重礼，害得我是连天都看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