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32、第 32 章

　　她刚想明白这两件事，便见那侍卫不知如何手上便多了把短刀，笔直直向她刺来。

　　那人速度快极，姜沚甚至还来不及害怕，刀子就到了跟前，这时，忽闻得一阵熟悉的气息靠近，姜沚心下刚刚一颤，便只觉脑后一痛，失去了意识。

　　她的最后一眼，似是望见眼前的刀被一柄剑架开，跟着那侍卫就被笔直踹飞了出去……

　　姜沚不禁环顾起自己所处这间屋子，宽敞宏阔的一间寝房，除着身下这一张拔步床，便就只放了一套小叶紫檀束腰雕花八仙桌椅、一支沉香木飞檐飞角翘头案、并一排四个黄花梨木品字栏杆架格上摆放着些书籍及杂物。

　　显见是一个男子的寝房，虽则摆放的家具个个精贵不为凡品，却连半点装饰也无。

　　只是这摆设……怎的竟如此熟悉？

　　姜沚心下气血一瞬间直往脑门子上蹿，这屋子，她前世住过的啊，住了十天！她一辈子的噩梦都是在这屋子里做的，今世，她这是又回来了么？

　　盯着头顶上雅青色的纱缦，姜沚一动不敢动。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般待她？

　　好巧不巧，自己又撞在了人家的阴谋上面。这怕是被掳了罢？担心在镇国公府上杀了她留下痕迹，故而掳出来再杀？

　　这一次，他算计的是镇国公府，非但派出了那武功高强的侍卫，连他自己都来了，自不必说是有多大的干系。

　　镇国公手握边境几十万大军，他都敢来陷害？这不比前几番暗算太子，俱是些争权夺宠的暗昧之事，当真把镇国公惹怒了，他重兵在手，便是要谋朝篡位都是不在话下。

　　只事越重、便越没她的活路，自己几次三番才逃出的这条命，又白费了。

　　想到此处，姜沚心下一痛；泪珠滚落，湿在了枕头上。

　　鼻间又觉麻痒，禁不住接连几个喷嚏打了出来，身上一阵阵冷意袭来。

　　听闻得屋内响动，门开了。一个婢女望了进来，只见她细高身形，身材挺直，年龄略长，清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我没醒，我醒了就要死了，我宁愿多昏迷一会。

　　差事办得漂亮，回来还挨了二十大板的，李顺想，他是史上第一人。

　　想那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他夜闯那龙潭虎穴，盗了印、盖了信、又偷将出来，半点纰漏没出，做成个天衣无缝，孰料回来就领了二十大板，还是立即执行。

　　挨完板子，还得回去谢恩。李顺瘸着腿，往主厅一点点挪着。

　　张喜见李顺一脸哀愁走得艰难，一面抬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头，一面又不禁好笑，揶揄道，“你闯的祸你知道否？”

　　两人好不容易蹭到主厅，自家殿下却不在内，只有殿下的幕僚赵贞洄坐在偏侧桌前写着什么，刚刚才把那盖有镇国公府大印的“通敌信”安排好送往官驿，眼下正一边研究旁边的一张纸上的梅花小篆，一边用相同的字迹写着一封家书。

　　只见他慢慢写着，“孟姐姐有表姐自赣州前来送嫁，因孟姐姐事忙，故托我至她府上别院陪伴数日，勿念。卿卿。”那字迹本与他旁边那一张纸上的梅花小篆字迹相同无二，他详看半晌，还是觉得那‘卿’字的一点似有些差异，于是又拿过一张新纸，重新写起来。

　　殷承璟来至他自己寝房的时候，姜沚正半倚在榻上咳嗽。一阵阵细碎不停的，还带着喘，咳得眼角都泛了泪花，他忽然就很怕她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在那里。姜沚一望见他，睁圆了眼，满是惊惧，又带悲哀，也不敢咳了也不敢喘，直憋得小脸通红，殷承璟就这样停在了门口。

　　她怎的不似原来那般瞧他了？

　　就像那次宫宴前，在廊下远远见她，她望着他，竟好似等了他一万年的那一眼；或者在猎场，她坐在马上哭哭涕涕、委委屈屈一直瞧着他的那一眼；再不然是被那刺客擒住时，娇滴滴带着埋怨的那一眼，就算是一眼都不瞧他，在地上打滚都好，哪个都好过如今千万倍，这孱弱的人儿，也不娇了也不恼，只盯着他害怕，满眼惊惧，身子都微微抖着，让人不知如何才好。

　　他本该早就杀了她的，早在猎场上就结果了她的性命，他所筹谋之事，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一个不稳便可教他整个楚王府万劫不复，不单是他一条命，他手下那多条人命，都在这里面，原应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可他竟下不去手。

　　他在猎场上松了手，于是便只能惶惶然祈祷她大发慈悲、守口如瓶，他素来办事只信自己，从不留拖沓，生平第一次也尝到了把自己的性命悬在别人一念之间的窘困境地。

　　如果说前几次事情即使泄露也尚有回转之地，他还承受的起，这次伪造镇国公府军书一事，却是生死攸关，成败在此一举，又被她撞到，他还是对她下不去手，实不啻于把自己的头都奉在她手里了。

　　再如何考量也罢，实在除了灭口更无一点退路。可当他见到李顺一柄冷刀即要取她性命之时，他只觉浑似那挨刀的是他自己，仿若肝胆俱碎，心都不跳了。

　　那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纵然心下无数次提醒自己‘她是东宫的人，是太子的良娣，他素不认识她，半点瓜葛也无’，可东宫的这个良娣咳嗽的时候，他竟还在担心她喘不上气！再不愿承认也好，自他远远望见她的那一眼开始，她便把他的心给夺去了，缺了一角。

　　姜沚徒一见立在门口之人，粉唇都打起了颤，那人一对如炬丹凤眼，挑着细光，正紧紧望着她。她只觉耳中嗡嗡一片，眼前也时黑时白，强撑着一口气力，在榻上坐直了身子。

　　“你待怎的？”姜沚憋着喘，说着，眼里就噙了泪。

　　“不怎的。”他还能怎的？他都被她逼成这样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姜沚发誓赌咒，只这咒赌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嗯。”偏他却信了。

　　殷承璟应了一句，刚要抬腿进来，却见那榻上的人儿脸愈发苍白，缩着身子往榻里躲。殷承璟只得仍顿在门口。

　　姜沚见他不再近前，松出一口气来，心下打着鼓问道，“那还要杀我么？”

　　“不杀。”他答，能杀早杀了，何苦等到今天。

　　这一句宛如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从天而降，广施雨露、普度众生，姜沚直想跟他跪下。

　　“殿下肯放我回家？”

　　“不成，现还走不了。”她看见太多了，今次事关重大，他实在不能冒这个险再放她走。

　　姜沚脸上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就这样猝不及防都碎成了泡泡。说不杀她，却又不放她，如此这般折磨她，一世两世，就没完了么？心里莫名的委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