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27、第 27 章

　　正月初八这一日午后，姜沚听得前院略略有些嘈杂，算算日子，怕是江宁的表哥来了，果不多时，见姜夫人屋里的丫鬟来请。

　　姜沚这方出得院子来在前堂。

　　姜大人夫妇坐在主位上，那靠右手边却是坐了一个青年郎君，见得姜沚进屋，自从椅上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彬彬有礼望着她。

　　但见那秦七社眉目清秀，白净俊雅，一对杏眸自带着江南的灵气，望向人时满是和煦，身材不似北方男子那般伟岸，却也是挺拔疏朗，清俊容华，当真是‘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姜夫人自介绍道，“卿卿快来见过你表兄。”

　　姜沚盈盈一礼道，“表兄一路辛劳。”

　　那秦七社也回一礼，秦夫人唤姜沚也坐了，又开始闲话。一时问秦七社家中情形，一时问他路上可还顺遂，待到把秦七社一家子全问候过，又加路上住过几回店都事无巨细掏了个清清楚楚，姜沚心道，‘人家长途跋涉，这还不让人回屋歇息么？’

　　却不料姜夫人心下却是另一番计较，去年上因自家乖女的婚事，原也想到过这个侄儿，当时还道‘经年不见，不知是否长进’，只如今一见这人才、姿仪、举止，心下真真一万个满意。

　　然姜沚早已被钦定了进东宫，却也只能‘望洋兴叹’，于是姜夫人一心喜爱、又加惋惜，只觉瞧不够，拘着在堂上不放人，又对姜沚道，“你瞧瞧你表兄，极有出息的，五岁能做诗、十三岁中的秀才、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在家又孝顺，出门在外又能立事，实为府上门庭增辉。”

　　秦七社被他姑母夸得面上微红，好不尴尬，“侄子实不敢当，只盼能有姑父一二风采，当年姑夫被圣上钦点了探花，时至今日，满睢宁谁人不知。”

　　他这一番话，把一旁隐身半晌的姜大人说得笑逐颜开，姜夫人也听得心花怒放，就连姜沚心中都暗暗撇嘴，‘拍马屁竟能拍得这般自然的，实不愧是前世的状元郎，她也务要好好学习才是’。

　　那秦七社虽在姜府住下，却时时往那一众举子的会馆处行走，与同乡举子谈谈学问，论论政事，每次出门回来，又必带些个琳琅的小玩意送给姜沚，有时是把小扇子，有时一串糖葫芦，有时又一朵精巧的簪花，俱是些不甚值钱却惹人怜爱的。

　　姜沚原前辈子就同这表兄甚是亲近，今见他仍旧待自己如此亲切温和，也感欣慰。一日，故意又不小心让秦七社见到她的闺中涂墨，果真秦七社又如前世一般，对她那一笔梅花小篆赞不绝口，言其隽秀中又透风骨，女子能有如此墨彩实属难得。姜沚不禁又暗地里白得了一回高兴。

　　眼看来在上元佳节，姜夫人把姜沚唤至堂屋，对她说，“晚间街上灯会，好生热闹。你领着你表兄出去街上逛逛罢。”

　　秦七社也是无奈。

　　这些时日下来，他也看出这表妹不喜出门，怕是有些社交恐惧，然她既有才气，性子又娴静淑雅，实属难得，又何必强求非要如当下那些贵女的游乐模样。

　　只他那姑母几次三番忧虑说‘怕见世面不多，今后进了东宫不擅与人打交道，平白吃亏’，秦七社虽心道这般好一个表妹，不知多少人求着娶为正妻都求不着，你们非要将她往东宫塞去给人当妾，如今却又来犯难，这是何苦！然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只得应承。

　　于是秦七社只得温言对姜沚道，“上门街有一处猜灯谜的去处，不若为兄陪表妹去看看？”他见姜沚一脸疑惑，心知她必不识路，只得又道，“上门街即是府后那条街转个弯便到。”

　　姜沚见自家母亲和表兄都如此说，心知不好拒绝，也只得应了。

　　到得晚间，海棠嘀嘀咕咕言道‘今夜这街上最是人多，务要当心些’，翻箱倒柜找出一顶黑咕隆咚的帷帽，给姜沚戴上。姜沚原就不想见人，也觉此计不错，于是领着鸢尾、海棠两个，又同她表兄一起，带着府上的两个小厮并秦七社自睢宁带来的一个小厮，去往上门街。

　　只一出府，却见眼前一片漆黑，路都瞧不见。

　　无法，海棠又只得将那乌黑的帷帽拿回去，又半晌翻出一顶稍短浅些的浅露替姜沚换了。

　　上门街果真不远，拐个路口再行得小半柱香的工夫，便见人流攒动，街面上一片灯火辉煌。各家各户悬挂彩灯，又有官家布置的彩灯若干，灯型繁多，兔子灯、莲花灯、胖猪猛虎、牡丹芍药、披着火的、散着光的……好不热闹。

　　姜沚因着家中只她一个女儿，很少于上元之日出门看灯，哪里见过这般摩肩擦踵、万民同乐的景象？于是也看得兴起。

　　指着那飞轮子一般转着的灯唤她表兄，“你快看这一排能转的。”

　　也不嫌人挤了，专往人多的地方去，“表兄，他们那些能飞上天的灯是打哪里买回来的？”

　　秦七社见她欢愉，便只微笑着由着她拽来扯去，一路逛、一路买，一时间丫鬟、小厮手上已各拎了五六盏灯。姜沚又见一群人围着，也不知是做甚的，唤着她表兄就要往里钻。待到二人好不容易近前，才发现是个猜灯谜的长廊。

　　一排排字谜灯笼在廊顶上悬着，谁能猜出便可取下，能猜中十则，便有奖品，原是个硕大的飞鱼灯。

　　姜沚心想自己身旁是跟着状元的，这飞鱼灯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于是便怂恿秦七社来猜。

　　只身后海棠数人手里拿着灯笼，又被推来挤去好生苦恼。秦七社道，“你等先将灯放回府上罢，左右不远，我与姑娘便在此处猜谜。”

　　那几人巴不得这一声，急匆匆回了。

　　于是秦七社开始仰头对着灯笼上的字谜来看。然则姜沚万没料到，她这状元郎表兄，其实并不擅长猜谜。若说行文赋诗那是不在话下的，只这猜谜一事他实没多少天分。

　　好在秦七社性子坚韧，不言放弃，半天猜出一个，摘了一个灯，又往第二个灯上使劲，盯着字半晌，却没有下文。

　　正此时，忽见身旁各人均纷纷跪下，口呼‘太子殿下’，姜沚一回头，果见不远处行来一队人马，原是殷承辉自得了监管金吾卫的差事，今逢上元佳节，街上最是紧要，灯火事多，恐有疏虞，故而他这是亲领着一队金吾卫在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