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公主》藤音

3、第 3 章

　　庚澜一走，惜云殿顿时安静下来。

　　悠然轻手轻脚地往香炉里添香料，吕夫人时常睡不安稳，疾医开了个方子做香料用，道是要常熏着屋子，悠然把疾医的话记在心里，夜里有时都会来亲自添香料。

　　“夫人，三翁主的事，庚澜必会再提。”悠然如是道。

　　“这不正是太皇太后所想，庚澜蠢笨，自以为身后有靠山，作威作福这些年，子孙后代的福气都被她折完了。”吕夫人意有所指。

　　“不管庚澜要做什么，我只是心疼夫人。”悠然走到吕夫人身畔替她捏肩揉背。

　　吕夫人侧头，步摇上的垂珠微微晃动：“谁叫我生在吕家，这原是我该受的。”

　　悠然目露期盼：“夫人，窦美人可以，我们许是可以效仿窦美人，夫人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明明是吕家对不起夫人。”

　　吕夫人反手握住悠然的手，紧紧攥住：“世上并无对错，只分该不该，我倒是要在代国看着他们能得意到几时，不过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吕夫人和窦美人的所思所想刘芃自然不知，她才到了上阳殿，不等她行礼，薄太后便拉了她搂在怀里。

　　薄太后的左侧，一个女童挺直上身跽坐，女童瞧着约莫八九岁大，肃着张小脸，莫说薄太后，刚来的刘芃都觉出她的不自在和紧张来了。

　　“祖母，芃芃要行礼。”刘芃记得傅母路上和她说的，见了薄太后要先行礼。

　　她以前拜见薄太后，从未落单，又因着年纪小，素来问了好便算完成任务，而后被搂着抱着听大人们寒暄。

　　这回她独自挑大梁，来得又急，傅母路上好不容易摸着空叮嘱她几句，她不是真的小孩记不住事，行礼而已，礼多人不怪，循规蹈矩总是错不了。

　　薄太后笑着侧过头，另一手搂过左侧女童，笑道：“瞧见没有，你芃表妹也是个礼多的。”

　　说完，放开那女童，捏了块饴糖塞到刘芃手里，“小人家倒是会作怪，在祖母这里不用多礼。”

　　薄太后不觉刘芃能听懂，这话是说着给她身边伺候的人听的。

　　傅母桑枝心里暗暗叫苦，这是要她做个恶人了。

　　刘芃不太敢吃糖，捏着饴糖小口小口抿，一抬头和那女童对上了眼，她见那女童抿嘴对她露出个笑来，而后又是那副小大人的样子肃着脸。

　　她和女童的互动，薄太后都看在眼里，问完了桑枝她的生活习惯，薄太后摸了摸她的脸，冲她一笑，指着女童道：“这是你文豫表姐，日后和我们芃芃一起玩可好。”

　　刘芃点点头，放下饴糖，奶声奶气的道了声好。

　　说了是表姐，刘芃猜测她约莫是薄太后族里的女孩，近来进宫陪薄太后长住，结果中间出了岔子多出个她来。

　　不过既是日后要长期相处的，她希望这文豫表姐性子好些，大家能和平相处。

　　刘芃正想着，外头突然有宫人小跑进来，在薄太后耳边低语，薄太后挑眉，一改方才的样子，开怀得对素芝道：“恒儿来了，这是不放心芃芃呢。”

　　刘芃闻言歪头朝外看去，嗯，如今她第一爱的父王快来了。

　　“芃芃是知道你父王来了。”薄太后放下刘芃，有婢女捧巾过来给刘芃擦手，刘芃擦了右手把左手也递过去，方觉舒坦了。

　　“喜欢父王。”刘芃顺溜道。

　　薄太后眼里笑意更胜，问了句最经典的话：“那祖母和父王，芃芃更喜欢哪个？”

　　说着刘芃手里忽的多了块饴糖，见把她的目光引过去，薄太后才满意道：“芃芃说对了才有糖吃，不然祖母可是要把饴糖都给你文豫表姐了。”

　　刘芃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才不是爱吃糖的小孩，薄太后这招对她没用。

　　倒是一旁的薄文豫先目露惶恐，攥得指尖发白。

　　薄文豫入宫陪住的时间不长，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说不害怕是假的，特别是她本身的性格既胆怯又内敛。

　　到了这个时候，薄文豫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薄太后留下的是自己，族里那么多的女孩，无一不比她灵秀、活泼、聪慧，甚至于她的容貌也只是普通。

　　每当姐妹们扭着身子和长辈们亲近，她永远都是躲在角落里的那一个，母亲气她不争气，不会讨长辈欢心，掩面说她以后在婚事上必定要吃亏，不如姐妹们云云。

　　太后要选族里的女孩进宫，族里不好厚此薄彼，适龄的女孩都去了，薄文豫恰在其中。她记得那天很热闹，上阳殿内一片欢欣，以往难以讨好的长辈们拉着自家的女孩，嘴里止不住的夸赞。

　　女孩们穿红戴绿，发上的珠玉熠熠生辉，妙语连珠者有之，彩衣娱亲者有之，只她身着一袭青衣，跽坐一旁，无人问津。

　　她不曾抬头去看太后娘娘的面容，不知太后娘娘如何考量，回到家后面对母亲的絮语，薄文豫只觉安心，美美的睡上一觉后，薄文豫发现天变了，太后娘娘召她入宫。

　　她开始害怕、惶恐，想和母亲说不去，可是母亲和父亲是那样的开心雀跃，她的父母没有本事，只能靠着族里过活，她知道母亲一直希望她能讨族里的长辈欢心，将来为她说上一门好亲事。

　　她也知道父亲母亲是真的疼爱她，为她好，太后娘娘一直是天边的人物，现在天上的神仙落到地上选中了她，薄文豫知道，她没得选，为父母计，为族里计，羡慕她的人有很多，可她们都不是她。

　　所以面对薄太后的打趣，薄文豫害怕了，她十指纤长，指尖发白衬得肌肤莹润，落在素芝眼里只觉叹息。

　　刘芃见状仰头抿嘴，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看薄太后，又看看外头，接着伸手拿了块饴糖，伸长了手要递到薄太后嘴边，道：“祖母吃糖。”

　　薄太后接了，点了点她的鼻尖，亲昵道：“不成，不成，芃芃这可不成。”

　　“祖母吃，祖母吃。”刘芃道，试图继续转移薄太后的注意力。

　　薄太后展颜，话还未吐出，外头就有动静传来。

　　刘芃心道，她父王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