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海鸥的梦想

9、第 9 章

　　几天后的某一时刻，当李在飞意识到左思已经离开这里，到达离A市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时，他并没有太多感觉。不过是萍水相逢，缘聚缘散皆是天意。

　　生活回归到了正轨，吃吃饭，睡睡觉，头脑放空，快乐摆烂。

　　此时已是7月下旬，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的光芒辐射到广袤大地，照在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焦躁。

　　刚请完孟森吃饭的李在飞在街道上，顶着大太阳，漫无目的的行走。阳光晒得他肩膀的皮肤有些发红，不过他本身也不白，不论是晒黑还是晒红，都无所谓了。

　　还是回家吧，补个觉，反正这种天气什么也干不了。

　　他刚踏进家门，便生出了夺门而出的欲望。

　　爷爷和爸爸都在。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一个是老年大学活动室周日下午关门，而另一个大概是单位倒班休息。

　　李在飞无心听两人在吵什么，准备直接上二楼回自己房间。

　　脚刚迈上窄小的楼梯，胳膊就被爸爸拉住。

　　“最近见你妈了没有？”李在飞爸爸问。

　　李在飞不知道最近指的是多久，他也懒得问。“没有。”他直接回答。

　　“不许见她！”李在飞爸爸忽然愤怒地叫道，“那个臭娘们他弟弟又抢我活！姐弟俩一个贱操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贱种！”

　　“你的本事都长在骂别人身上了。”李在飞爷爷在旁边讥讽道，“什么抢活？是领导看你不顺眼，给你穿小鞋！过年连个礼都不知道送，这么大人人事不懂，就知道找别人的错，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废物。”

　　“老东西，你他妈闭嘴！”李在飞爸爸彻底被激怒了，“她弟弟十多年前给你送过一袋螃蟹两瓶酒，你是不是记到现在？他好？他好你跟他过去！别人都好，就你儿子废物是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废物我随谁？”

　　“你这啊，典型的窝里横。”李在飞爷爷冷笑着说，“骂爸爸、骂儿子、骂老婆，在外边嘴笨的跟什么是的，一点人情世故不明白，跟你妈一模一样。”

　　“都死了多少年的人了，别老提她！”李在飞爸爸说完放开李在飞，坐在一边生闷气。

　　这时大门一开，李在飞的妈妈走了进来，好巧不巧的是，她手里还提着一袋螃蟹。

　　李在飞爸爸站起来怒道：“你他妈来干什么来了？都离婚了，还老往这跑？！”

　　“我给我儿子送螃蟹来了，关你什么事。”李在飞妈妈把螃蟹放到了厨房，出来后李在飞爸爸又是一阵骂。

　　李在飞妈妈拉着李在飞上了楼，来到了他的房间。

　　李在飞本不想与妈妈单独相处，但更不想待在楼下。

　　“发什么神经？怎么骂那么难听？你小舅怎么了，他怎么一直骂你小舅？什么抢活？又迁怒于人吧，这么多年，死性不改，估计改不了了……”

　　李在飞妈妈嘀咕一阵，然后忽然握住李在飞的手，温柔地说：“在飞，最近都在干什么？”

　　李在飞抽出手，皱起眉，“没干什么。”

　　妈妈继续和颜悦色道：“妈妈单位组织出去旅游，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三天两夜，没多少时间。”

　　“我没时间，你和叔叔一起去吧。”李在飞道。

　　妈妈的表情瞬间有些凝结，她的现任丈夫是培训班老师，暑假正是忙的时候，李在飞当然也知道这点。

　　“你再想想，下月中旬才去呢。是去B市，你小时候不是最想去大城市吗？”妈妈回忆起了李在飞小时候，慈爱的表情慢慢攀上了她的脸，“你最喜欢去商场和游乐场了，那时候你考第一，妈妈就带你去，你玩得特别高兴，妈妈就说你要能一直考第一，妈妈就带你去B市、去C市玩。”

　　不同于妈妈脸上满是喜悦之色，李在飞却面色发青。他最不想回忆的东西，却是妈妈美好的回忆。那时候他一心考第一，他也做到了，但妈妈却没有信守承诺。

　　“最近学习怎么样？”妈妈没有发现李在飞的异常，继续问道。

　　“不怎么样。”李在飞的头有些痛，带着眼眶发胀。

　　“你数学不是很好吗？过年时我碰到过你老师，听他说你数学能考满分，就是英语和语文比较差，好像还交过白卷，你那么不爱学这两科吗？要不你去补补课？再过一年你也要高考了……”

　　李在飞的头越来越痛，以至于后来妈妈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在妈妈的叨念中，他忽然回忆起了十多年前，妈妈抱着幼小的他一遍一遍地问，如果爸妈离婚，愿不愿意跟着她？他当然说愿意，满面是泪的妈妈这才绽放了笑容。

　　后来，爸妈果然离婚了，但妈妈没带着他。不过妈妈还是很关心他的，总是询问他的学习，以至于直到高中之前，他都能考班级第一，即使那时他天天跟宁姐和森哥混在一起。

　　人真的很奇怪，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承诺？

　　房门突然被打开，李在飞爸爸跨了进来，“你怎么还不走？快他妈滚！”

　　李在飞爸爸叫骂的同时，爷爷也在楼下骂骂咧咧。

　　“发什么神经？我跟儿子聊天呢！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愿意来就来，你怎么管这么多？你跟孩子舅舅闹矛盾，你找他去，不要拿我撒气，咱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资格再这么说我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李在飞妈妈唯唯诺诺，现在她不会再那样了。

　　“臭娘们！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害完我你弟弟害我，你们一家子就认准我一个人害了是不是？”李在飞爸爸越说越气，他上前要拉李在飞妈妈。

　　李在飞无意理睬他们吵架，但多年前几乎一样的场景重现，他那时不能阻止，现在本能地伸出了手。

　　“不要动手。”李在飞冷声道。

　　“你他妈也敢管你老子？！”李在飞爸爸甩开李在飞，又冲李在飞妈妈而去。

　　李在飞早已比他爸爸高、比他爸爸壮了，他拽住爸爸的胳膊，然后把他爸爸扔到了一边。

　　李在飞爸爸瞬间瞳仁充血，伸手就冲李在飞打去。

　　李在飞挡了几下，忽然有点乏了，一个巴掌就落在了他的下巴脖颈处。

　　啪的一声响，李在飞妈妈慌忙拦爸爸，爸爸嘴里继续大骂。

　　李在飞忽然想笑，这鸡飞狗跳的究竟在干什么？

　　他迈步向前打开房门。这个地方，他一秒也不想待了。

　　走出家门，又是漫无目的的乱逛，庆幸裤子口袋里还有半包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抽完，把烟盒和打火机全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屁大的地方，走着走着就到了黄新家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被一注水射到了脸上。

　　李在飞闭眼用手擦掉水，睁开眼时看到了三张有些惶恐的脸。

　　“在……在飞，对不起啊，没看见你。”

　　“Sorry，飞哥，莽撞了……”

　　三人不约而同藏了藏握在手中的水枪。

　　李在飞望向院子，只见室外桌椅倒了一半，黄新妈妈种菜的工具也都七零八落，再看屋檐处一排小葱，早已七扭八歪。

　　黄新妈妈和李在飞妈妈是老同学，当年两家关系不错，他爸妈离婚后，动不动饿肚子的他就经常来黄新家蹭饭。后来黄新爸爸因病去世，黄新妈妈为家庭奔波，经常加班到半夜回来。黄新从小就内向懦弱，没什么主见的他非常向往呼朋唤友的生活，于是交了这些朋友。

　　郭洋、范志伟、姜鹏，不算差的朋友，但十多岁的青少年，没有轻重、没有眼力见。暑假的他们没地方去，便长期聚集在黄新家。如果不是李在飞一直要求，地不会有人扫、碗不会有人刷。

　　李在飞活了十八年，见识过各种糟糕的人，各种不堪的阴暗面，郭洋他们几个算是单纯的人，一直以来他也愿意黄新和他们交朋友。

　　也许今天负面的事发生得太多，积聚到一起使他的理智短暂崩溃。即使如此，他依旧极力控制住自己。

　　“把这些收拾了。”

　　但在郭洋几人看来，此时李在飞眼里透出杀人的寒光，狠厉、阴鸷，骇人不已。

　　几人都知道李在飞是混过的，但平日里他对几人非常随和，那些李在飞的事迹只流于传说，几人并没亲身领会过。此时他们毫不怀疑那些流言……

　　几人怔愣片刻后，开始行动起来，姜鹏扶正桌子椅子，范志伟摆好农具，郭洋努力拯救那几颗歪歪扭扭的小葱。

　　这时黄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几根雪糕，见大家都在收拾，奇怪地问：“怎么不玩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站直立正看向李在飞。

　　“在飞来啦，吃雪糕吗？”黄新笑呵呵地问。

　　李在飞已经懒得再做表情管理了，他丢下一句“不吃，先走了”，就退出了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