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海鸥的梦想

45、第 45 章

　　B大总占地面积约千亩，建校已逾百年，校园内一颗颗参天大树，便是这悠久历史的见证。

　　百年前，一身长衫的爱国学子曾在这里宣誓。历经战火、飘摇、动荡、崛起，B大犹如院内的古树般屹立不倒，滋养泽被了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

　　今日，李在飞立于遮天蔽日的大树之下，遥望一栋栋或是古香古韵、或是宏伟高耸的楼宇，感受着B大历经百年的沧桑与辉煌，心中陡然升起无限肃穆恭谦。

　　刹那间他理解了左思对他说的话，他站在这，首先是为了自己。

　　“参观完后……要去校门口的网红餐厅吃饭吗？”

　　左思的话把李在飞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左思已经陪自己在这颗树下站了很久很久。

　　左思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善于倾听，善于陪伴，善于解决问题。

　　李在飞笑了笑，说：“好，什么餐厅？”

　　两人对面而坐，左思指着菜单说：“这里最热门的是味增豚骨拉面，非常推荐。还有鸡块，一口饺子，可乐饼，土豆泥，全点上好了，分量不大，我们应该能吃完。”

　　“好，都听你的。”李在飞说，“你来过？”

　　左思在手机上下好单，回道：“你是说B大还是拉面店？我来过B大两次，第一次是小学前爸妈带我来的，第二次是初中组织参观，今天是我第三次来B大。这个拉面店高中时和朋友来过，是很有名的网红店，很多人慕名而来。我一直觉得日料总体偏清淡，但日式拉面味道却比较浓、比较咸，你应该会喜欢。”考虑到A市的饮食特点，左思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李在飞却十分警觉地从左思的话中听出问题，他问道：“所以上次来这里是和周橙明一起来的？”

　　左思怔了一下，然后垂眸轻笑，“嗯。”眼看李在飞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左思及时补充道：“不是单独和周橙明出来的，同行还有几个人。”

　　“这样啊。”

　　左思诚恳地说道：“嗯，是的。我不喜欢和人单独出来，所以我只会独处或和很多人一起。”

　　李在飞唇角微微翘起，“你不喜欢和人单独出来？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左思眨眨眼，直视李在飞，语气十分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和别人单独出来，我喜欢和你单独出来，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还没等李在飞翘起的唇角弧度加深，左思又补充道：“你好像很喜欢听这样的话，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说。”

　　李在飞的脸骤然僵住，他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所以你经常因为我喜欢听什么就说什么？”

　　左思低声笑笑，停住笑后他说：“不是。”但马上又补充道：“我猜你一定想听不是。”

　　李在飞的眼睛越咪越窄，整个人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恰巧这时服务员把两碗豚骨拉面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一下子转移了李在飞的注意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如左思所说，这家拉面店十分合他的口味。

　　“这有辣椒酱和七味粉。”左思指着调料托盘说。

　　他见李在飞举起了七味粉，透过透明瓶身看里边的调料颗粒，他便解释道：“七味粉由辣椒、陈皮、芝麻、花椒、海苔……还有两味我记不起来了组成。”

　　“还有火麻仁和紫苏，”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的人说道，他端着托盘把两人点的剩下几道端了过来，“缺一不可。”

　　左思礼貌地回道：“谢谢您，我记住了。”

　　等那人走后，左思说道：“他是这里的老板，我前几天看攻略时看了老板的照片。”

　　“我不是老板。”那人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饮料，“可尔必思，搞活动送的，真正的老板，也就是我父亲，正在后厨调制汤底呢。”

　　左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们知道了，请您帮助转达拉面很好吃，汤底非常好。”

　　“好，一会就转达，老爷子就喜欢你这种嘴甜的孩子。”

　　今天一早，左思提了两个大箱子过来，算是正式搬了过来。扔下箱子，左思提议去B大校园内参观。

　　从左思房子到B大侧门，步行只需十多分钟，如果去正门的话，也不过20分钟，可以说是非常便利。

　　两人还未注册学籍，手里也没有学生证，所以宿舍、图书馆都进不去，即便如此，逛完B大也用了一上午时间。

　　“B大毕业的有很多名人，”左思举起手机给李在飞看，“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出名，但实际被业界熟知的。”

　　李在飞点头，“刚才看了校友录，确实有很多名人，前几年图书馆和宿舍翻修，全是校友捐的钱。虽然没能进去，但看B大的宣传手册，图书馆和宿舍都非常先进，在大学里也算数一数二的。”

　　“B大建校早，很多设施已经非常老旧了，咱们比较幸运，赶上了翻修，不过……”左思话锋一转，“不过宿舍费也比较高。”

　　李在飞喝了一口可尔必思后说道：“虽然比其他大学稍高了一点，但依旧很低，和市场价比就更低了。”

　　左思把面前黑色小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饺子夹给了李在飞，然后柔声说道：“虽然低，但也是一项费用，我觉得你应该更合理的规划你的钱。”

　　李在飞吃了饺子后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确实有一个不错的建议，可以供你参考。”左思略一停顿，马上继续说：“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李在飞闻言放下筷子，沉默一阵后，缓声道：“虽然我非常喜欢你的提议，但我没那么多钱和你AA。”

　　左思定定看了李在飞一会，他说：“假设3个人合伙创业，300万元注册资金，其实并不用三人必须每人拿100万元做初始资金，可能是一个人出300万，另一个人出技术，第三个人负责管理。AA的方式很多，不局限于金钱平分方式的AA。我说过，我几乎不会做任何家务，目前也不打算学。请一次小时工打扫房间大概150元，一周两次，加上每天点外卖，一个月至少要3000元……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我创业式AA。”

　　左思的话说完，场间陷入一片寂静，两人都不再说话。

　　李在飞明白左思在想什么，左思在用最不伤他自尊的方式邀请和他一起同居。他非常感谢左思对他如此温柔以待，但恰恰是左思百般不想伤他自尊的样子，伤了他的自尊。

　　人是如此奇妙的动物，明知道左思带着百分之百的善意，但他本身欠缺的东西，却让他莫名生出了类似自卑的情绪，随着这种情绪的扩大，在他眼里，左思的善意慢慢变成施舍。他答应左思，便是接受施舍的开始。

　　他明知道每一步是怎么回事，却眼见着内心被负面情绪腐蚀，陷入到心灵的黑暗泥潭中，让那些正面和美好慢慢湮灭……

　　两人吃完饭，一起走回了家。左思的行李还躺在客厅地上，于是他默默开始整理行李。

　　衣柜里只有几件李在飞的衣服，更多的则是一支支还未拆封的新衣架。左思不认为自己的衣服很多，尤其是和周橙明比较起来，但李在飞的衣服更少，少到很难相信李在飞再也不打算回A市了。

　　他大概做的有些过了。

　　当李在飞告诉他以后不会回A市时，心底油然升起一种责任感。

　　他可以成为李在飞的依靠。

　　但……李在飞真的需要依靠谁吗？

　　他眼里的李在飞是坚强与脆弱的共同存在。在李在飞慵懒的外表下，那双眸子却总蕴着复杂的情绪，这正是当初他的目光总是被他吸引的最初原因。李在飞的这份脆弱，让他忍不住更小心地去呵护，但这份小心，却恰恰在另一个角度伤害了李在飞……

　　“这两身衣服你还留着？”李在飞斜倚着卧室门，看着左思手里的衣服说。

　　左思低头看看手里的背心和短裤，轻轻点头，“嗯，我很喜欢这几件衣服。”

　　“真的喜欢？我以为……”

　　左思抬头，问道：“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是在找借口接近我。”

　　左思把浅灰色的背心挂到了质量很好的黑色衣架上，“这不冲突。”他说。

　　李在飞上前几步拿过衣服，换了个灰色衣架，他说：“这种背心要挂到有凹槽的衣架上，否则很容易滑落。你真的对做家务一窍不通，还以为你又在骗我。”

　　左思把挂衣服的工作交给李在飞，他站在一边说道：“我没骗过你。”

　　李在飞利落地收拾着衣服，他轻挑眉毛，“是吗？”

　　“嗯。”左思点头，“‘要做到尽量不要说谎，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不说实话’，犹太名言。”

　　李在飞的眉头蹙了蹙，“我不得不告诉你实话，有时候和你说话特别费脑细胞。”

　　“正常成年人的脑细胞有140亿到160亿个，每日可能有近十万个脑细胞死亡，思考费的那点脑细胞不会对脑子产生负面影响。脑子越用越灵活，反而不用会越来越笨。”

　　李在飞毫无反驳可言，只能笑着低头骂了句：“妈的。”

　　“你说脏话的时候……很性感。”

　　李在飞手上的动作一滞，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就在两个小时前，咱们因为一些话题产生了一些小矛盾，然后你现在突然说我很性感，这让我的心情很复杂。”

　　“不算矛盾。”左思说，“只是一些不可避免的……分歧。刚刚我想了很多，但结论是我依旧想坚持自己的观点。”

　　李在飞轻轻耸了耸肩。

　　“我父母这样的人，除了每年七位数的固定工资和非固定奖金外，还会做一些投资。比如房产、债券、股票、期货、黄金等等，我姑姑和姑父是搞艺术的，所以更擅长投资字画。但无论什么样的投资，他们最看中的都是回报率。”左思对李在飞轻轻笑了笑说，“虽然我不准备做和他们一样的精英，但从小固化的思维模式很难改变。你可以把我对你做的很多事看做是投资，而我看中的，必然也是回报率。”

　　“你确定你在做一个值得的投资吗？”

　　“我确信是一个利润很高的投资。”左思说。

　　“有多高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说:‘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左思语气肯定地说道：“我相信自己在做一个远远高于300%的投资。”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李在飞挑着眉问。

　　“我的付出是金钱、时间、精力、甚至……身体，所以我想要的回报也是这些，但要高于300%。”

　　“如果是最后一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高于300%的回报。但……”李在飞环顾四周，左思的衣服、鞋袜、书本一片凌乱，他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刚才的一个小时你在干什么？把它们从箱子里扬出来的吗？”李在飞无奈地摇摇头，确信左思真的需要生活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