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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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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李在飞一头扎在床上,心情差到极点。
不尽人意的成绩,傻逼的混混们,都是他心情糟糕至极的原因。
他应该是一个极易产生负面情绪的人,回忆以往种种,他确实非常容易心情糟糕。
如果是左思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他不禁开始联想。
左思大概不会有什么波澜,左思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左思也许会理智地去看事情好的一面,比如……成绩有进步?比如……至少张老师和高老师愿意花时间辅导他。
思考良久,带着依旧糟糕的情绪,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乒乓声吵醒。
看了看表,晚上10点半。
他坐直身体,缓了缓神,起身来到书桌前,抽椅子坐下,打开台灯开始学习。
楼下的吵闹声骤起,夹杂着巨大的摔东西的声音。
“操。”李在飞低声咒骂一句,捏了捏眉心,提起笔继续写题。
他努力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试卷上,不被楼下清晰可闻的叫喊加脏话声影响。
渐渐的他似乎真的听不到了吵架声,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的试题。
这次考试分数不尽人意,究其原因,还是做题太少,没有形成肌肉记忆。简单的题耗时太长,留给复杂题的时间太少,最后复杂题做得一团乱,本应该得到的分没有得到。很简单的原因,无需复杂的分析。现在要做的还是继续夯实基础,然后就是做题,做题。
想明白了这些,便一刻也不想耽误。手里有的是试卷,学校发的,左思寄给他的,够他做很久了。
手上的笔刷刷点点,一道道题的答案被迅速写在了纸上……
忽然楼下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串巨大的叫骂呼喊声。
爸爸和爷爷每月几次的例行吵架,李在飞本应该习惯了,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被吵醒后他咕哝几句翻身继续睡,或者实在太吵了,他就去找宁姐、森哥,或是去黄新家转一圈。现在的他却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
“操!”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又快崩了。
那一声声互骂像是趴在他耳边说的,让他的脑仁都跟着一起跳动。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悲哀忽然涌上心头,为什么他会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即使最糟糕的那几年,他也没如此清晰的这样想过。
李在飞握紧了手中的笔,用最短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顾影自怜毫无意义,想离开他们,只有靠手里的这支笔。
冷静、集中!李在飞不停告诉自己。
握着笔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桌上的试卷甚至都要被他写烂了。
冷静、集中!
忽然手中的笔咔吧一声,生生地被他写断了!
看着几乎段成两半的笔杆,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没有退路。
他厌恶A市的生活,厌恶自己的家庭,厌恶A市多数人,厌恶每天一睁眼就像踩在云彩上似的没着没落的感觉,厌恶拼命压抑自己,厌恶无所事事只好摆烂……
对,他厌恶这一切。
他的厌恶从来都是一清二楚,但那又能怎样?一直以来他只有厌恶,却没有追求。即使抛开厌恶,他依旧四顾茫然。所以他无视厌恶,闭目塞听。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了向往。那是真真切切让他感到快乐,感到值得的向往。那并不是虚无茫然的妄想,而是只要努力,就有可能无限接近的向往。
他必须努力,必须离开这里。
李在飞忽然站起身,找了个大包,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胡撸了进去。
推开自己房间门,迅速下楼,无视一楼争吵的两人,打开大门,然后再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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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超市买了一包烟,李在飞靠在一处矮栏杆上。撕开,点燃,然后深深吸上一口。
这烟,还是不能戒。
抬头望向天空,今日的夜空又是繁星闪耀,一片璀璨。美得有些失真。
如果离开A市,那么这片星空,便是他为数不多会想念的东西吧。
把烟捻灭在垃圾桶上,他背起包走向了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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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钥匙,他走近小旅馆的二楼房间。推开门后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房间陈设有些老旧,但对他来说还能接受。他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然后学完再睡上一觉,这里足够了,况且他身上那点钱也不允许他找再好的地方。
再次后悔以前为什么没好好打工。
李在飞放下包,随便擦了擦桌子,把屋里的灯全打开,然后掏出卷子准备继续做题。
看着擦完后依旧斑驳的桌子,他心想好在自己没有洁癖,如果是左思非得疯了。
想到这个名字,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傍晚睡了几个小时,此时精神不错,明天是周六不用早起,他准备把桌上这几套卷子全做完再睡觉。
他提起笔,随之全部精力都陷入了题海中。
做第二套卷子的时候,耳边总隐隐传来细微的叫声,停笔只思考了半秒,李在飞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操!”怎么忘了这个宾馆是干什么的了?!
这个开在大量民房区域的小旅馆,住宿生意并不怎么好,但依旧存活了十多年,靠的是另一种生意。穷人聚集的而地方,大家寻求快乐的方式很有限。也许是几瓶啤酒,也许是一包烟,也许是一顿夜宵,也许是……走进这个小旅馆。几个小时或者更短时间的欢愉,会让人暂时忘了庸碌生活的疾苦。李在飞并不想对此进行道德或伦理评判,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说一声“操”!
若隐若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带有表演式的夸张叫声让人听得顿生尴尬。但李在飞并没有尴尬,他是愤怒。
愤怒的对象并不是失足妇女或是寻求短暂慰藉的客人,而是这轰轰然从四面八方向他倾倒而来的压迫,他无力反驳、无力对抗。他愤怒的对象是自己,是自己的无能。
左思对他说过:你可以为了我,但你首先要为了你自己。
他慢慢开始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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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接到左思的视频申请时,他还在睡觉。
昨晚顶着一波又一波浮夸的叫声写完了全部试卷,在完成的那一刹那,他身心俱疲,连洗漱都顾不上,就直接倒到了床上。清醒后想到身下这张床不知接过多少客,心里复杂的滋味很难言说。
“不在家里吗?”接通视频后左思问道。
“嗯。”李在飞因晚睡而声音沙哑。
“在哪?”左思问。
“附近小旅馆。”李在飞拿起床头柜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左思以沉默询问李在飞为什么,但李在飞却没有马上告诉左思。
“怎么这么早视频?”李在飞问。
两人一般晚上视频。选择晚上的原因一是不想耽误对方的正事,二是晚上一般两人身边都没人,说起话来方便。
“因为无聊。”左思说。
李在飞眯起眼睛看左思,运动服,身后背景像是餐厅或休息室。
“在外边干嘛?”李在飞又问。
“打高尔夫球。”左思说。
“嗯?”李在飞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你竟然在紧张的高三周末出去打高尔夫球?我昨天晚上可是做了半晚上卷子!”
“是跟爸妈的生意伙伴出来的,他们也带了孩子,白天打球,晚上参加酒会,算是商务联谊。”左思微微一笑,“我不用考D大,考B大的话比较轻松,偶尔进行些社交活动,完全没问题。”
“妈的,你在凡尔赛吗?”李在飞后仰靠到了床头,但因为忽然想到绒面的床头不可能经常清洗,甚至永远不会清洗,他猛然坐直了身体。
左思再次无声地询问他在干什么?
“怎么打球还跟我视频?”李在飞再次忽视了左思的询问。
“我来休息室休息,有些无聊。”左思说。
这时左思忽然转头看向了旁边,应该是有认识的人走了过来,左思起身和对方开始聊天。
李在飞从聊天中得知,左思高尔夫球打得不错,刚才状态却不太好,他父母的朋友来休息室洗手间,看到左思后便顺便关心一下左思的身体情况。
过了一会,左思重新坐下,调整好手机摄像头,对李在飞说:“抱歉,刚才是父母的朋友。”
“身体不舒服吗?”李在飞问。
“没有,只是无聊。”左思说。
李在飞沉默了一阵,幽幽开口道:“你不会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打不下去球,然后一大早和我视频吧。”
左思微微垂眸,没肯定,也没否认。
“嗯?还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李在飞嘴角挂着一丝笑。
左思知道他昨天出成绩,站在左思的角度,肯定以为他昨晚会电话或视频告知成绩,但他没有。他请教了老师,打了个架,睡了个觉,写了几张卷子,听了半晚上鬼叫,就是没联系左思。至于为什么没联系左思,大概是想短暂的逃避一下。
而左思这种非常尊重个人意志的绅士昨晚并没主动联系他,而是一直到今早,一边打高尔夫球,一边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到心态失衡,直接影响到了打球的状态,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不顾两人晚上视频的不成文规定,立马拨打了视频给他。
他的猜想马上得到了左思的肯定。
“对。”左思抬头说道,“所以考得不好吗?”左思直接问了出来。
李在飞耸耸肩,抿着嘴说:“不太好。”
李在飞把每科成绩分别告诉左思,包括自己的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后来又自我分析了失分原因,还有今后的解决方案。
李在飞说完这些,沉默地看着左思。
左思的表情却没李在飞那么沉重,他说:“进步很多,不能说考得不好。你的分析完全没问题,我认为目前来说并没出现很糟糕的状况,你有些过度担忧了。”
左思的担忧和李在飞的担忧完全不一样,左思担忧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问题,他只怕李在飞放弃。
“我倒觉得你过度乐观了。”李在飞说。
“乐观总比悲观好,悲观只是无用的内耗。”左思说。
“可是盲目乐观是傻逼行为。”
左思马上反驳:“盲目乐观必然不好,但我并没有盲目乐观,我是基于你的现状的合理乐观。”
李在飞笑了笑,发现自己永远说不过左思。
“所以,”左思顿了顿后问,“你为什么住旅馆?”
李在飞刚爬上脸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家里……有时候比较吵。”
左思明白李在飞的意思,便没有接话。
“但我他妈大意了!”李在飞丧着脸说,“这个旅馆离我家近,我随便找的,结果左右全是做生意的,吵了我一晚上。”
“什么生意?”左思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在飞的意思。
李在飞忽然沉默,看着镜头的眼睛里又有了笑意。“皮肉生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