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睿纤

3、第三个故事：相亲

　　他要去相亲了。
　　在美好的春暖花开的让人心神荡漾了再荡漾的春天。
　　三月份的北方，校园里开满了白白粉粉的桃花，还有嫩黄的迎春花，还有抽着绿丝吐芽的树木。
　　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他怀着忐忑不安又有些期待的心情去相亲。
　　他是个标准的单性向，这一点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知晓，所以给他当红娘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圈里的，相亲的对像，当然也是一个圈里的。
　　半年前他刚刚和前男友分手，轰轰烈烈甜甜蜜蜜地相爱了两年，同居了两年，被那个男人宠爱到极点地呵护了两年，然后有一天大家很平静很不舍地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男友要去相亲，对方是个女孩。
　　曾经他以为可以天长地久，曾经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出柜，曾经他以为什么都阻挡不了自己向全世界表明，他喜欢一个男人。
　　但是男友的默然退却让他也胆怯了。
　　分手后的他，平静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不再如过去一样壮志凌云、誓言旦旦地向往着美好未来，现实永远都是最残忍最无情的后妈。
　　别试着去挑战现实，因为你永远都会是输家，败得体无完肤的输家。
　　他沉静了半年，这半年里，他每天游走在各种各样的游戏里，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和群里的朋友整晚整晚的语聊，说着废话，甚至只是开着电脑，开着语音，然后什么话都不说都行，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独自一个人。
　　那两年的生活让他刻骨铭心，他对一个朋友说：你可能无法想像当一个人很爱你很爱你的时候，你会有多么幸福，那两年的生活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被宠爱，甚至你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在他的眼里看到对你的关注，对你的溺爱，那样的幸福太美妙了，所以当它离开的时候，会这么不舍。
　　可是事实就是，男友，哦不，前男友确实去相亲了，而且成功了，而且准备结婚了，而且确实无法忘记他，而且过年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而且情人节的时候还会不远千里从另一个城市赶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渡过。
　　唉，藕断丝连呀，放不下，也不忍放，却不得不放。
　　情人节之后，是他的生日，前男友再一次如约出现，但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不再如过去一样激动幸福。
　　因为已经分手了，因为分手的时候已经拥抱过了，那个拥抱包含了太多意义太多话语，就好象为他们的过去划上了一个句号。
　　句号之后的任何字符都是画蛇添足。
　　那个生日的夜晚，他们过得并不纯洁，彼此太熟悉对方了，那一场淋漓尽致的激情之后，冷却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理智。
　　该结束了。他想。然后拿起电话同意了红娘的介绍，但是前提是，他要先看照片。
　　照片上的人皮肤黝黑，就跟从煤坑里爬出来的娃一样寒碜，他心里一凉，和前男友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失望之余，他还是决定去和他见见面，毕竟他仍然打算忘记前男友，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找一个替代品。
　　于是，那个春暖花开的荡漾季节，他去相亲了。
　　真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要工整多了，但是那黑黑的皮肤却一如既往。
　　他还在读书，大四，但是黑仔已经工作，做销售。
　　第一次见面很平常，因为有介绍人在场，大家只是初次认识，所以就算黑仔脸红了，他也看不到，因为那皮肤太黑了。
　　相亲结束后，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一般般，因为他自身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外形，都算出类拔萃的，所以，配上那个黑仔，似乎有点委屈。
　　但是小黑仔对他的印象对无比深刻，回家后有没有激动不已，这就不知道了，但是第二天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嘘寒问暖，闲聊了几句，他也回了几句，三言两语，语气很平常，用词很平常，因为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表面上的客套还是应该有的吧，所以，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既没有热情却没有冷淡，很平常。
　　但是这样的平常仿佛给予黑仔一个默许，第二天，他又给他发短信，第三天也如此，第四天他的短信次数增加了一倍，到了第五天，小黑仔的电话代替了短信。
　　不知道小黑仔是不是蹉跎了好久才有勇气打这个电话，反正在电话里，他的声音发颤，说话结巴。
　　“那个……呃……你晚上有没有空呀，今天晚上……我是说傍晚的时候。”
　　他听着电话扑哧一笑，“有空呀，今天周末，明天没有课的。”
　　“哦，我想……我可不可以……那个……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吧。”小黑仔终于鼓足勇气说完。
　　“好呀。”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在哪里见面。”
　　电话那头的黑仔似乎快乐地叫了一声，语气立刻不结巴了，语速立刻正常，哪里哪里了，一溜气说完，末了还加上一句，“你要是不认得怎么走，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在这个城市呆了四年。”他挂断电话，心里谈不上欣喜若狂，也谈不上激动期待，很平常，但是他仍然花了一个小时来收拾自己，换衣服，照镜子，打理头发，皮带，鞋，手表……
　　他忙碌在镜子前，惹得室友奇怪：“你对着镜子整了一个小时了，你这是要去干嘛呀，去约会呀？”
　　“不是，”他看着镜子平静说道，顺手又将大宝乳液抹了一点在脸上，“我下楼买包烟。”

　　第一次和小黑仔约会吃饭，两个人就是吃了一个饭，然后小黑仔送他回了学校，然后离开了。就这样。
　　但是晚上，他躺在床上，又收到小黑仔的短信，嘘寒问暖。
　　接下来的一周，小黑仔的短信每天没有少过，周末的时候又请他吃饭。
　　再接来的一周，还是如此，短信，吃饭。
　　第四周，差不多认识一个月了，两个人的活动内容就是短信，吃饭，甚至连手都没有碰到过一起。
　　第五周开始，他心里有一些些想法了，啥想法呢，比较呀，因为有了比较，所以就会有想法了。
　　跟谁比较，前男友。
　　比较一，他和前男友认识了两周不到，前男友就想带他去开房了。那就是一个腹黑攻。但是现在这个，认识都一个月了，连手都没拉过，更谈不上进不一步的，甚至他有没有脸红过都不知道，谁叫人家长得太黑了呢。
　　比较二，他和前男友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是每周见一面，但是上床后，他男友就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房，然后和他同居了，然后每天回家来吃他做的饭菜，冬天的时候北方天冷，出租屋里没有暖气，两个人早早地吃完饭就上床，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一场激烈运动。但是现在这个，每个星期以发短信为乐，以周末给他煲电话粥为乐，以请他吃饭为乐，吃完饭以送他回学校为乐，开始的时候是走路，后来就干脆买了一辆自行车。
　　出租房和自行车的差距，并不是钱的差距，而是腹黑攻和木讷攻的差距。
　　他长出一口气，听着身边那些腐女朋友各种各样的分析论据解说，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腹黑攻是好，懂情趣，又体贴人，又温柔，整天甜言蜜语，自己跟他比完全不是对手，过得幸福是幸福，但是腹黑攻就是腹黑攻，终究还是以现实为大。
　　木讷攻也许不好，呆头呆脑，又不会说甜言蜜语，又不懂情趣，啥都比不上前男友，但是却让人有种踏实感。
　　当他犹豫不决要不要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的时候，有一位朋友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越是老实巴交的人，越是认死理儿，越是呆头呆脑的人，越是一根筋，一旦爱上了，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回头的。因为他们呆呀，呆字怎么写呀，木头上面一个口，你见过木头开口说话吗？你想等到木头开口，黄花菜都发芽了。
　　第二个月的交往开始了。
　　一如既往的短信，电话，吃饭。
　　但是他开始主动了，主动给小黑仔发短信，主动给他打电话，虽然从次数来讲，他远远不及黑仔，尽管如此仍让黑仔喜出望外，对待他越发比以前殷勤。
　　周末的时候，他开始主动到黑仔那里蹭饭，蹭得心安理得，蹭得不亦乐乎。黑仔也乐得他来蹭饭，每每都满脸幸福地陪他吃饭。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周。
　　他开始郁闷了。
　　为啥呢？因为和黑仔在一起两个月了，除了吃饭就是吃饭，他到底是个啥意思嘛，这算交往了？但是就算是交往好歹也要说点什么吧，例如，咱俩处对像吧，再例如，我做你男朋友吧。
　　这样的话虽然简单，但是这个步骤不能少，他是一个很注重名分的人，尽管是个男生。
　　他把他的郁闷向一位腐女好友倾吐，对方也算一位资深大姐，大姐是这样反问他的：如果你能回答出下面几个问题，你心里的疑问就差不多可以解开了。
　　问题一：人家跟你无情无故，就算是你的普通朋友，人家凭啥每周末都来请你吃饭呀，凭啥每次都由着你来蹭饭呀。
　　问题二：人家跟你无情无故，凭啥每天给你发几条短信呀，现在都发展成Morning Call了，电话费不是钱嘛，也好歹要人去充吧。
　　问题三：人家跟你无情无故，凭啥隔三岔五地给你煲电话粥呀，两个大男人，要真没点啥，哪有那么多话说呀。
　　他开始迷糊了：那你说，如果他对我有那个意思，干啥不对我说呢？难道还要我来表白？
　　大姐曰：打死都不能先表白，如果这一次你打算翻身做攻，就可以主动表白。
　　他答：翻身也不是没机会，只是翻不翻身的，我也无所谓的。
　　大姐曰：那这样就更不能先表白了，哪有受受先表白的。
　　他问：那我该怎么办呀，如果不说，我估计他会请我吃一辈子的饭。
　　大姐曰：呆攻就是这样的，你要是不推他一把，就别指望木头能开口。
　　他问：怎么推？
　　大姐给他出一个点子：那小黑仔不是每天给你一条短信吗？你就关机三天，看看小黑仔啥时候来学校找你，来的时间越早，说明他越在乎你，要是两三天了才反应过来，就没啥戏了，大家做普通朋友吧。这人呀，心里越在乎你，就越是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
　　他一边抹着汗对大姐说：你真是一个邪恶的人呀。一边决定照做了。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巧，也许老天爷也有意想撮合这一对有情人，他的手机还没等他关机，就停机了。
　　当天晚上停机了，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去充值，然后施行停机计划，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他一整天的课程，根本没来得及去充值，可是到了中午，手机突然就响了。
　　是黑仔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他听在耳里，甜在心里。
　　原来黑仔没有打通他的电话，知道他欠费了，二话不说给他充了一百，然后迫不及待地打来了电话。
　　这还试个啥？啥也别试了，这呆攻的心，看得真真的。
　　电话里，小黑约他周末去爬山。
　　他欣然应诺。
　　周末，两人爬山游湖，山上的风景无限好呀，两人的心情无限美呀。
　　下山的时候黑仔说了这样一句话：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呀。
　　他反问：嗳？干嘛？
　　不知道黑仔有没有脸红，反正看不出来，他说：今天晚上你来我住的地方玩吧。
　　他答：哦，我明天还有课呢。心里却暗爽，爽完却郁闷了。
　　这就算表白了？这算什么表白呀。
　　黑仔有些失落，却还是点头，相约下周再去看电影。
　　终于发展成看电影了。历时快三个月了，两个人才第一次去看电影。
　　电影院的光线昏暗呀，电影院的音乐很响呀，电影院的座位很近呀。
　　这中间也不知道谁先主动，小黑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从电影院出来，黑仔再次说道：太晚了，你还要回学校吗？
　　他摇头：没有车了。
　　黑仔这个呆攻居然说：要不要我用自行车送你？
　　他望着黑仔老实巴交的眼神，心里那个郁闷呀。我都这样给你机会了，你还要再送我回学校？没有你这么笨的人吧。
　　这么晚，路上也不安全，还是明天再回学校吧。他说。
　　话音落，黑仔高兴地握紧他的手，笑得跟牡丹花一样了。
　　那天晚上……
　　事后，他向大姐承认，他是有意故意以及刻意地制造了一个朦胧暖昧以及温馨的气氛，也是有意故意以及刻意地稍稍主动了那么一点点。
　　大姐反问道：你都主动了？那这次你翻身了？
　　他的头顶飞过一群乌鸦，在聊天框里打下了一串省略号。
　　大姐更加郁闷地回了他一长串省略号：别说了，你就天生一个受命了，认了吧。
　　那天晚上……
　　一张大床上……
　　两个暗生情愫的男孩……
　　躺在一起……
　　都这样了，他还在想着，黑仔，你啥时候对我表白呀。
　　如果遇上一个腹黑攻，都到这一地步了，早就XXOO，再OOXX了，管什么表白呀，没有比体力活更深刻的表白了。
　　但是这一次他遇到的一个名副其实的呆攻，木讷攻，忠犬攻。
　　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黑仔还缩手缩脚，局局促促，到末了，估计也是经过了长久长期以及长时间的犹豫矛盾以及复杂的心理活动，然后小黑仔红着脸，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因为离得太近了，他看得真真的，黑红的皮肤比关二哥还浓妆艳抹。
　　黑仔看着他的眼睛喃喃说：我……我喜欢你呀，很喜欢，你怎么想嘛。
　　他的心呀甜成了一团蜜糖，就跟溶化的巧克力一样，美美的，香香的，还透着丝滑嫩爽。
　　他啥也没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就算是给他的回答了。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回答更美妙了？
　　于是，那天晚上……
　　那张大床上……
　　两个互相告白后的男孩们……
　　后面的和谐内容省略了，大家自行脑补吧。
　　再后来，幸福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至少现在还是幸福的，那么好的两个男孩，凭啥不能得到幸福啊？
　　所以，祝福他们吧，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