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睿纤

1、第一个故事：粥

　　广东人的早餐很奇特，他们称早茶，连粥的作法都很丰富。
　　他从大学毕业后来到广州的第一天才知道，那天早上他一个人提着皮箱下了火车，然后是阿齐招待他吃的早茶。
　　阿齐是他表哥公司的职员。表哥的生意做大了，于是他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南下帮表哥打理生意。
　　于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阿齐的上司，于是理所应当地安排阿齐做了他的助理。
　　人在商海走，哪能不喝酒，都以为北方人善饮，其实不然，酒后起来，总是头疼，胃也难受，吃什么都提不起味。
　　又有一次应酬之后，他头疼欲裂地被阿齐送回公寓，然后听到厨房里捣鼓着一阵响声，再然后，空气里突然飘起了隐隐的香气，让人垂涎。
　　他挣扎着爬起来，蹭进厨房：“你在做什么?好香呀。”他问道。
　　“我在煲粥呀。”阿齐显然没料到他会醒来，那表情局促不安。
　　餐桌上碗碗碟碟地摆了不少，他说：“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做这些女人的事了，去外面叫外卖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睡觉。
　　身后的阿齐有些难堪地苦笑。
　　他第二天早上起来，桌上果然有一份外卖粥，肉片色淡如胭脂，蛋白绽放如雪梅，葱花一派青翠，十足的“色相诱人”。入口，粥软滑、肉片爽脆、和着柠檬的微酸和清香，让人胃口大开。
　　他吃了一碗，又添一碗，禁不住感慨，想不到附近还有这样一家店，可以煮出这么好吃的瘦肉粥。
　　他在网上查了一下，这种粥又叫雪花粥，醒酒提神，能消除紧张疲劳，而蛋白则含有丰富的氨基酸。鸡肉能补充足够的维生素，粥还能去肠火，是酒后最好的食品。于是那天之后，他每天都叫阿齐打电话叫那家店送外卖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天早上他的桌上都有一碗热腾腾的雪花粥。他吃了整整一年，这其中，粥的材料有时候是鸡肉，有时候是牛肉，有时候是鸡蛋，有时候是松花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天早上吃一碗都没有觉得腻。
　　他是个很粗心的人，一年了什么都没有发现，直到无意间听到两个下属的对话：“你不觉得阿齐和小老板之间有勾搭吗？”另一个接上话碴凑趣：“阿齐是个基这个公司里的老员工都知道。但是小老板怎么也会是？”“他来这里一年了，你见过他找女人吗？听说阿齐以前是跟着大老板的，爬完大老板的床又想爬上小老板的床，真够贱的。”
　　他心里一下子如同吞了一只苍蝇。前前后后思量着，觉得这个阿齐的存在太过蹊跷，心头有了间隙，再看阿齐，里里外外都让人觉得不舒服，举手投足都觉得很娘，很恶心，一想到以前醉酒的时候被他扶进扶出，突然觉得好脏，甚至有几次还是他帮着自己清洗呕吐的痕迹。
　　于是，他开始挑阿齐的碴，甚至无端地冲他发脾气，连公司里的员工都看不下去了，后来，他授意公司的财务暗中算计了阿齐，然后终于逼着他写了辞职报告。
　　阿齐走后，他也不再喜欢喝雪花粥。
　　又过去了一年，新助理是个刚毕业的漂亮女大学生。他的应酬越来越多，他的酒喝得也越来越多，他的胃疼毛病又开始犯了，于是，他叫助理每天早上替他叫外卖粥，但是送到他桌上的粥却怎么吃都觉得很难吃，换了好几家却始终没有以前吃的味道好。
　　他开始抱怨周围这些餐厅的饭菜质量越来越差了，但是公司的员工却说，这些粥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又过去了好多年，他结婚了，妻就是那个女大学生，两人一直忙公司早出晚归，吃饭一般都是在外面解决。他的胃病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他想吃粥，说外面的粥都不好吃，妻却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不知道熬粥很费时间吗？”
　　他开始隐约觉察到什么，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将阿齐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某天，也是无意，点开的电视频道正在教人做雪花粥，看到那三个熟悉的字，他心里咯噔一跳，便细细地听主持人讲下去：“先熬好鸡汤备用。将白米洗净，放入鸡汤中大火煮沸，然后再转小火熬上半个钟头，直至粥成稠状……熬粥的时候要记得时时搅拌，以免粘锅底。将鸡肉片加水、加淀粉拌匀，等粥烧成之后，再倒入锅内稍煮1分钟……将蛋清打至起泡，倒入滚粥中，迅速搅匀，再根据各人喜好加适量的柠檬汁，才算修成正果，是真正洁白无暇的雪花粥。”
　　一直以为粥只是将米熬成糊就成了，却原来，做一碗粥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现在叫来的外卖粥不如第一年的好吃。
　　他突然间想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