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灿烂》波吉亚之泪

22、第 22 章

　　洛杉矶的日程忽然空出了一周。原本紧凑的北美巡演，因为合作方临时的场地调整，意外地给了他们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王总在越洋电话里千叮万嘱：“就当是补蜜月！养精蓄锐，不准想工作！”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彻底卸下了“星穹”的光环，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隐匿在洛杉矶庞大而包容的城市脉络里。
　　那家传说中的唱片店隐藏在好莱坞山脚一个不起眼的街区，门面古朴，推门进去时，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店内空间不大，却极高，四壁直到天花板都塞满了黑胶唱片和CD，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木头混合的独特气味，像一座声音的图书馆。
　　柯瑾一进去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眼睛发光，直奔他喜欢的独立音乐区域。祁望则显得从容许多，他先是在门口的新品推荐架前驻足片刻，然后便信步走向爵士乐区，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唱片封套，姿态娴熟得像在翻阅自己的收藏。
　　柯瑾找到一张心仪已久的限量版黑胶，正想回头跟祁望分享，却发现他人不见了。他踮起脚，在密集的唱片架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店铺最深处，一个靠窗的角落，看到了祁望。
　　午后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形成一道道光柱，恰好落在祁望身上。他正戴着一副店里的试听耳机，微微闭着眼，手指随着耳中的旋律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安静得不像话。
　　柯瑾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旁边的架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刻的祁望，剥离了舞台上的锋芒和日常的冷峻，只剩下对音乐最纯粹的享受和虔诚。柯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祁望对音乐总是那样固执，那样不肯妥协。因为音乐于他，从来不是工具，而是灵魂的栖息地。
　　不知过了多久，祁望睁开眼，取下耳机，对上柯瑾带着笑意的目光。
　　“找到宝贝了？”祁望看向他手中紧紧抱着的唱片。
　　“嗯！”柯瑾献宝似的递过去，“这张我找了好久！”
　　祁望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品味不错。”他从自己刚才浏览的架子上也抽出一张唱片，封面是抽象的蓝色波纹，“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那是一张氛围音乐（Ambient Music）的专辑，风格空灵飘渺，正是柯瑾最近在尝试探索的方向。他惊讶地看向祁望，没想到对方连这么细微的喜好变化都注意到了。
　　“试试？”祁望把耳机递给他。
　　柯瑾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空灵的音符如同潮水般涌入耳膜，瞬间将他带入一个静谧而广阔的世界。他闭上眼，感受着声音的纹理。
　　忽然，他感觉有人靠近。祁望站到了他身后，双臂从他身侧穿过，撑在他两旁的架子上，形成了一个将他圈在怀里的姿势。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柯瑾的发顶，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柯瑾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向后靠了靠，完全倚进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流淌，而身后人的体温和心跳，成了另一重更令人安心的韵律。
　　他们就这样，在洛杉矶一家不起眼的唱片店角落，共享着一副耳机，一个隐秘的拥抱，和一段只属于彼此的音乐时光。直到店主过来提醒快要打烊，两人才如梦初醒。
　　最终，他们买下了对方为自己挑选的那张唱片。走出店门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柯瑾抱着装唱片的纸袋，心情好得像是要飞起来。
　　“下次，我们去纽约的那家传奇唱片店看看？”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祁望牵住他的手，自然地放进自己大衣口袋，“你想去哪，都陪你。”
　　休假意味着可以完全摆脱酒店餐饮。套房里设备齐全的厨房，激发了柯瑾“大展身手”的雄心壮志——尽管他的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和煎蛋。
　　“今天我给你露一手！”柯瑾信誓旦旦，围着从酒店后勤那里借来的围裙，对着手机菜谱摩拳擦掌。他决定做一道看似简单的西餐——香煎三文鱼配柠檬奶油酱。
　　祁望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准备食材，眉头微挑，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显而易见。
　　“你那是什么眼神！”柯瑾不满，“等着瞧！”
　　事实证明，祁望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处理三文鱼排时还好，一到调制酱汁环节，厨房立刻陷入了混乱。柠檬汁挤多了，奶油一不小心倒了大半瓶，锅里噼啪作响，烟雾弥漫……
　　“啊啊啊！怎么办！糊了糊了！”柯瑾拿着锅铲，对着冒烟的平底锅手足无措。
　　祁望叹了口气，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关掉了火。他从背后握住柯瑾拿着锅铲的手，带着他一起操作。
　　“火候太大了。”祁望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平稳，“酱汁要慢慢收，不能急。”
　　他握着柯瑾的手，熟练地将煎过头的三文鱼盛出，然后重新开小火，加入新的黄油，引导着柯瑾的手腕慢慢搅动锅里的酱汁残余，加入适量的淡奶油和调味料。
　　“看，这样。”祁望的呼吸拂在柯瑾敏感的耳后，带来一阵细密的颤栗。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完全包裹着柯瑾的手，动作稳定而精准。
　　柯瑾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锅里的酱汁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祁望胸膛紧贴着他后背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一点点厨房的烟火气。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脸颊也烫得惊人。
　　在祁望的“手把手”教学下，一场厨房灾难总算被勉强挽救回来。虽然成品卖相一般，但味道居然还不错。
　　坐在餐桌前，柯瑾看着盘子里那块边缘有点焦黑的三文鱼，忍不住笑了：“好像……还是搞砸了。”
　　“能吃。”祁望切下一块，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咀嚼，然后点头，“还不错。”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柯瑾心里还是甜丝丝的。他也尝了一口，酱汁的味道确实被祁望后期调整得恰到好处。
　　“下次还是你来吧。”柯瑾终于认清现实，小声嘀咕，“或者我们请个厨师。”
　　祁望放下刀叉，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不用。你想做，我就陪你。搞砸了，我收拾。”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心动。柯瑾看着他，忽然站起身，隔着桌子凑过去，在祁望唇上快速亲了一下，沾着一点奶油酱的甜腻。
　　“奖励你的。”柯瑾红着脸坐回去，低头猛吃盘子里的鱼。
　　祁望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着对面那个耳根通红的家伙，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用排练的日子，他们的作息也变得随意。常常是深夜一起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各自看书、听音乐，直到凌晨。
　　这天晚上，柯瑾盘腿坐在套房宽敞的露台上，抱着吉他，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不成调的旋律散落在夜风里。祁望处理完工作邮件，走出来，在他身边的躺椅上坐下。
　　洛杉矶的夜空不像海岛那般清澈，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星显得有些稀疏朦胧。但晚风凉爽，视野开阔，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在想什么？”祁望问。
　　柯瑾停下拨弦的动作，抬起头，望着远处山丘上闪烁的“HOLLYWOOD”标志，轻声说：“在想……我们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站在这里。”
　　从国内狭小的排练室，到亚洲数万人的体育场，再到北美主流的舞台。这一路，有汗水，有泪水，有争吵，有扶持，更有数不清的、只为梦想燃烧的日夜。
　　祁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路还很长。”
　　“嗯。”柯瑾点头，重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有时候……我也会怕。”
　　“怕什么？”
　　“怕江郎才尽，怕盛极而衰，怕……配不上现在拥有的一切。”柯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些念头，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王总，包括团队。但在这个洛杉矶的深夜里，在祁望面前，他愿意卸下所有防备。
　　祁望没有立刻安慰他。他站起身，走到柯瑾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露台柔和的灯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像落入了星辰。
　　“柯瑾，”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看着我。”
　　柯瑾抬起眼。
　　“音乐没有配不配，只有真不真。”祁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的心还是真的，你的音乐就永远有价值。至于其他……”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
　　“有我在。”这三个字，他说的无比自然，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会是他的底气，是他的退路，是他永远可以依赖的港湾。
　　柯瑾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以及那份不容动摇的信任与守护。他心中的那点不安和迷茫，像是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失无踪。
　　他放下吉他，伸出双手，捧住祁望的脸，认真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灵魂的碰撞与誓言的确认。他在用这个吻告诉他：我信你。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祁望，”柯瑾轻声说，“等我们老了，开一家小小的唱片店吧。就卖我们喜欢的音乐，养一只猫，一只狗。你弹琴，我唱歌给客人听。”
　　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梦想，让祁望的心柔软成一片。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上扬。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笑意，“店名就叫‘星穹’。”
　　“太招摇了吧！”柯瑾笑出声。
　　“那就叫‘望瑾’。”祁望从善如流。
　　“……更肉麻了！”
　　笑声在洛杉矶的夜风中飘散。祁望就着蹲着的姿势，将柯瑾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星光或许稀疏，但怀里的温度真实可感。前路或许漫长，但紧握的双手不会松开。在这个远离故土的异国夜晚，他们对未来的构想，从未如此清晰而笃定。
　　休假的最后一天，柯瑾是被一阵极其轻柔的钢琴声唤醒的。不是排练时那种富有攻击性和技巧性的演奏，而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如同晨曦般温柔舒缓的旋律。
　　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祁望已经坐在了钢琴前。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那段陌生的旋律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充满了宁静的希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意。
　　柯瑾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这首曲子与《星穹之下》的深情、《共生》的坚韧都不同，它更私密，更温柔，像是内心深处最柔软角落的低语。
　　一曲终了，祁望若有所觉，回过头。
　　“新曲子？”柯瑾走过去，在琴凳上坐下，肩膀挨着祁望的肩膀。
　　“嗯。”祁望应了一声，手指在琴键上按下几个零散的和弦，“刚刚想到的。”
　　“有名字吗？”
　　祁望侧头看他，晨光中，他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叫《晨瑾》。”
　　柯瑾的心猛地一跳。《晨瑾》——清晨的阳光，亦或是，祁望的柯瑾？这个名字带着双关的缱绻，让他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祁望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将手指放回琴键：“来，试试看。”
　　他弹奏主旋律，示意柯瑾加入和声。柯瑾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压下，专注地倾听，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声音，去贴合、去丰富那段旋律。
　　他的声音清亮而温暖，与祁望沉稳的钢琴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晨光与微风的对话，和谐得仿佛天生一体。没有乐谱，没有编排，全凭当下的感受与默契。
　　一段即兴的、只属于此刻的二重奏，在洛杉矶清晨的酒店套房里，悄然诞生。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喜与满足。
　　“看来，”祁望勾起嘴角，“我们的‘蜜月’，收获不小。”
　　柯瑾笑着靠在他肩上：“是啊，收获了一首新歌，还有……”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一个更确定的未来。”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在相依的两人和那架黑色的钢琴上，暖意融融。
　　短暂的休假即将结束，新的征程就在眼前。但这一次，他们内心充满了电，也充满了对彼此更深的爱意与信任。洛杉矶的这七天，没有镁光灯，没有粉丝的尖叫，却让他们找到了比舞台荣耀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在平凡琐碎的日子里，确认彼此就是那个对的人，并且愿意，携手走向更远的未来。
　　飞机即将起飞，下一站，纽约。而属于“星穹”的故事，还在继续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