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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李维回到金光教总坛已两日有余,却不曾见到弟弟的面,那钟护法只推说公务繁忙,总不好用强,只得耐性等待。又有个意外的故人作陪,正是武当山下,有过一面之缘的同文和尚。
      甫一见面,险些认将不出,仔细看去,又不曾大变,只是一去经年,患难颇多,不时常回想,自然生疏。是说已然还俗投奔金光教,头发也长出青茬了。李维虽有些好奇,终究不好多言,每言及李齐如何,连这不擅长打诳语的,也只拖言带过,不肯如实相告。两日来多得他相伴,也有个讲话,说也怪异,短短半年,金光教上下竟没几个眼热的,除开钟护法,也有秦行者露过几面,再没别个了。
      这夜晚间,送去同文,正作梳洗,忽闻门外吵杂声阵阵,并不平常,极是不善。跌忙披上外衫,就要推门去看,忽有人促门,却是同文去而复返。瞧他神色匆忙,十分惊慌,李维暗自叫奇,心道大师平日里可是见惯大风浪的,不知发生何事,可不简单。
      “大师,这是何故?”
      同文稍作喘息,伏在门上侧耳细听,回过身同李维道:“此地不宜久留,施主快快随我来。”从还俗以后,不同过往唤人,此间一时情急,竟换了称呼。
      李维受他拖拽,掐捏得狠了,吃疼却不敢大声,只得蹙眉颔首。那同文一手去推门,复又收了回来,只听吵闹声渐进,眼下已到门外。
      内外只有一门之隔,透过窗纸,隐约能见火光摇动,概是众人举火把而至,听声响,是围困住了谁,正要施困。李维耳尖,听见当中有人呼唤李齐,登时变了颜色,反握住同文手臂,厉声道:“大师!外头是何人?可是阿齐出事了?你快同我讲明白!”
      同文神色犯难,不及讲话,岂料李维此厢一开口,外间如同响应,一声吼叫,如虎咆如龙哮,震耳欲聋,惊人心神,那木门咯哒咯哒抖动不断,纸糊窗户纷纷破碎,脚下地面也频频微震,隐约几声惨呼,许是离得近了,坏了耳朵。
      待这一声已毕,哀告痛叫声四起,火光也尽数熄灭了。
      透过纸窗漏洞,影影绰绰有人靠近,同文牙一咬,将李维退在屋内,自运气一掌抵门,口中道:“快走!此处不可留!走!”
      那做兄长的心中惦念弟弟,情知他就在门外,如何肯休?又见同文不似平常,心中一时果决不下,呆立在原处,兀自“阿齐阿齐”呢喃不断。
      同文如临大敌,真气翻腾,环绕周身,拼尽数十年修为,只为渡这一劫,怕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救人不成,反倒要将自己折在此处了。念头只一闪而过,高手过招,不容神走心差。
      来人未近,气已先至,浩浩然恰似波涛浪涌,荡荡然真如天将奇峰,鼓推得同文不得不气运之至,浑身衣袍无风自起,脚下石板亦为之龟裂,双目乍露金光,口中一声清斥,额间一点佛印生成,即便垂唇立目,依旧宝相庄严,宛如降龙的罗汉、护法的金刚。
      来人不受其阻,脚步稳健,丝毫不滞。一步、二步、三步,待上足了三个石台,只见门里的同文,已然面目充血,口呕鲜红,依旧是那推门的姿势,却生生逼退了五步开外!脚下蹬出两道沟痕,石去土露,足见其受力之巨。
      那人来至门前,一手轻轻抚上,轻轻柔柔,继而以额抵之,双目阖拢,眼角落下两滴血泪,粘腻浓稠,真真是不掺杂一点水份,名副其实的血泪了。
      众人尽瞧着他动作,方才呼痛的,此时也不免噤声不敢高喘。夜风飒飒,霎时间,只有那两方承力的木门咯吱吱哀叫,连他发丝摩蹭门板之声,也清晰可闻。
      许久,只待门内同文眼见要支撑不住,口中血涌如注,湿了好一片前襟,依旧不肯收力。李维暗道,如此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就要上前救人。正在这时,门外轻飘飘钻进个字儿来——
      “哥……”
      如泣如诉,璇旎缠绵,多少是非恩怨,多少生死波折,全都融在了这一个字儿里头。其中疲惫萧索之意,正如同一把钢针,根根扎在李维心上,疼的四肢发软、脸色死灰,失了一身的力气。跌坐在地,嘴巴张张合合,哽咽在喉,石堵一般。好半晌才勉强出声:“阿齐……阿齐、阿齐!可是阿齐么!”
      就地扑跌着要去开门,同文急叫道:“万万不可!”两股内劲本就勉强相互持平,他自来处在下方,又一分神,顿时教击飞出去,狠狠撞倒了几张椅子,才堪堪停住,一口气提不上来,晕死当场。
      说也奇怪,那同文功力一收,外头的也收了去,一片死寂。
      李维恐他消失,边哆哆嗦嗦强自站起,便道:“阿齐?阿齐!”扑在门前,就要推开。此时,外头人开口回应道:“哥……你真是我哥么……”
      这一句话,武当重逢之时,李齐讲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竟又重讲来。他一说完,自顺门板滑落了下去,全身贴在上头,有气无力等着回答。
      李维身在门内,却好似知道门外之人如何行动,按在门上的两手,也随之滑落下去,正停在他头颅处,百般滋味袭上心头,也不知作何回应,只好也将那时回答,再次讲来,“小混蛋,”语出泪落,声哽如叹,“……你且早早吓死我罢,死了便不与你提心吊胆了。”
      话毕,咯吱一声,打开门来。月光倾泻,只见他弟弟一脸鲜血模糊,闭眼睛靠了上来,那一抹笑,好似卸下了千钧重担,自是心安怡然。
      那一个一身脏污里衣,只罩着凌乱外衫的书生,亦漾出一副劫后余生来,俯下身去,将弟弟搂在怀中,抱着脑袋轻轻唤道:“小混蛋……皮猴子……个不教省心的魔王……”
      再看去,怀里那个,早睡得死了。只有脸上一片痴傻笑意,不曾退去。
      且说其中始末。
      当年,李维李齐跌落悬崖,遇异人杨峰,其学艺武当,一代枭雄也,后遭人陷害,跌落悬崖,陷下身于地面下,双腿具残。众皆以为身死,再无人问津,渐渐销声匿迹于江湖。唯恐一身武学就此断送,恰巧天降二童,实乃天意。
      他本意二人尽授之,择能为者。奈何李维身骨不佳,并非习武料子。倒是李齐天生天分,武学一事,更是一点即通。人无完人,虽是个奇才,却心性不善,小小年纪便阴狠歹毒,血中有些兽性蛰伏。杨峰的功夫又走狂嚣,最忌不能自控者,一旦有差,必定走火入魔、泯灭天性、无杀不欢。
      天无绝人之路,相处日久,李齐对兄长过分执着,落在杨峰眼中,心道许不是个拿捏。故意放任之,甚至推波助澜。那个小小娃子懂得甚么?至多比别个多些心眼儿,终究不过如此。待艺成之时,心性早已定下,一生一世眼中、心中,也容不下他人,也容不下李维心中眼中有他人。也是他生性偏执,遭遇多舛,先有了不正的念头,否则任你杨峰如何施展,也是无用。
      眼见安排万全了,杨峰教李齐以李维为咒,发下毒誓,替他完成两桩心愿。李齐怕他打杀李维,只好从命。头一桩便是接手金光教,第二桩则是灭武当。其后,又将毕生功力传了与他,才放了去。
      李齐受用了他功力,却不肯就此罢休,新仇旧恨一起,亲手了结了,才算痛快。杨峰死前与他道:“你要杀我泄愤,自由得你来。不过应了天的誓,倘不愿见李维遭难,还是守诺为好。李维如若知晓头尾,想是宁愿身死,也不肯你为他杀人染血。嘿,你不杀人,他便死,且看你如何决断罢!”
      李齐蹙眉侧头,状甚疑惑,“杀人罢了,好甚告知我哥,要他啰嗦?你自先下去等着,我将他们一一送下去见你,待数满了,你再投胎罢。”
      杨峰果怕他与李维讲了,那书生可要阻拦的。如今听他一言,方才安心去了。只可怜他生就一世豪杰,死的却着实凄惨。用心竭力教出的徒儿,满怀怨恨,施展百般折磨手段,才放他死。也不给一培黄土,剁成肉末,直叫野兽啃食干净了,他才动身去寻哥哥。杨峰的坟也是后作的,里头连衣冠也没一件。足可见李齐恨之切。
      却正是苍天开眼,世事尽有因果。李齐当日那般对授业恩师,望后遭的罪,也不是无主的冤孽。从武林大会之后,愈发沉溺武学,对李维的心思也有些淡了,是以内功反噬,愈发狂躁、易喜易怒,凡事不能自已,念生必动。如若不然,便坐立难安。之后灭武当,杀伐甚重,愈发诱其入魔。去寻了一次李维,却扑了空。归来后又平定金光教一场叛乱,戮尽举教上下不敬、不从、有意反抗之人,一身血迹淋浸,宛如修罗,彻底成魔。
      合钟万全、同文和尚二人之力,趁其杀意懈怠之时,才勉强缚锁于室。许是自己也有所体悟,不曾多做挣扎。
      却不知是何作用,从李维归来后两日,连连异动,那钟万全、秦飞,更是轮流看守,寸步不敢离开,唯恐放虎出山,大开杀戒。他行功之时,一分理智也没有的,不分敌我,杀尽而止。
      这一夜晚间,换同文去守,刚入内,便惊觉起来,李教主双目血红,奋力挣扎,一出手震伤了前来钳制的秦飞,亏得钟万全拖延,同文趁机去到李维房中带人,那知被劫当场。
      讲到此,同文不禁面色微红,念了一声佛号:“当初一见你兄弟二人,便已窥得天机。只有渡你二人此劫,贫僧方才能圆满。只是不曾想,修为尚且不足,来也无甚大用。最后关头,终究是兄弟天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维道:“大师言过了,多得大师慈悲,才有阿齐活命。李维当扣谢不止,难报答一二。”又看一看入睡的李齐,叹道:“我这弟弟怎的如此命苦,不晓得前世造了什么孽,好教今生来还……”
      同文沉吟片刻,道:“施主当真欲知,略请一步。”
      见他神色有异,李维不由随着去了,这才引出一段,书生休怨今生苦,和尚说破前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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