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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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绿柳新姿迎春到，燕来草长稚花香。
京城内，适逢闹市区，大道整齐屋舍俨然，行脚商贩来往买卖，老的少的长的幼的，满耳的吆喝叫卖、嬉笑怒骂、讲砍价钱、迎送客官，一派盛世繁华、乐业安康。
人潮之中，有二人与别个不同，身高皆要二尺往上，腰间明晃晃两柄铁器，膀阔腰圆、立目横眉，满面的煞气。这二人形色匆匆，所过之处行人纷纷与他们让路，看装扮就知晓是做公的，怕是正要拿人去呢。
也不管他人惧怕揣测，两条汉子转弯抹角进了一处民宅，普普通通的四角小院，正房厢房鳞栉排列，院中有一颗枯了许些年的老榕树，干巴巴站在那里，也不见抽枝发芽，擎等着一把天火焚烧了去也似。
他二人甫一进门，便有人打从屋里头迎出来，却是个耳顺之年的老者，穿着打扮瞧来，多半是管家一类。两条五大三粗的汉子见了他，颇有些忌惮，就要抱拳施礼，那老者道：“不用多礼了，主子恭候多时，二位随我来罢。”他举止有度、言语声量皆是调教过地，讲起话来轻声细语，一板一眼。语罢当先前头带路，两名汉子不敢怠慢，紧紧跟上。
三人前脚刚夸过门槛，只听见啪嚓一声脆响，一碗黑褐药汤四分五裂摔在地上。
两名做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怔在原地不敢乱动。
老者面上平静无波，好似预先知道一般，同他二人挥挥手，示意先退出去。二人领了，急忙闪在外头。只听里头一阵怒斥，意思像是不懂事的小童子手脚不利索，惹了主子生火。又听见里头大叫：“钟伯！钟伯！我哥去那处了？怎的还不回来？”
老者低声悉悉索索一阵，二人同是耳清目明之辈，听得是在劝解。那主儿不肯罢休，又摔了两只瓷器，噼噼啪啪好不热闹，非叫人现在就寻他兄长回来不结。二人面面相觑，把嘴巴闭得严实咯，全当没瞧见没听见。
片刻后，老者领着个垂头丧气的童子出了来，同他们低声说：“二位请进吧，主子心火旺，二位多担待。”
两人忙道不敢，那老者遂带着童子去了。
方才在屋外头，只闻药香阵阵，进得里头，却只觉着被浓厚苦味熏得发晕。二人同主子见了礼，跪到地上，等候问话。
“咳咳……”先是两声清咳，那火壮的主儿开了口，“怎么，那李齐又做了甚么好事么？”声音飘飘浮浮，不沾地儿也似的，光是听音儿就晓得身子不健朗的。
一人回答：“回主子话，自打李齐率金光教众攻上武当山，已两月有余。双方各有折损，只是武当损失较大，恐伤亡人数过半以上。陆大人前后三次求救飞鸽，被金光教拦截前两封，属下只接到最后一封。”
“哼，蠢货。”那主子倒是不紧不慢，也不吃惊也不着紧，“最后一封是何时发出的？”
“是，十日前。”
“十日前……”那人冷笑一声，“你们长了猪狗脑子不成？十天足够鸽子飞两个来回了，怎么你们才接到？依我看，怕是有人贪心不足，想要将武当背后之人一网打尽，诱我们站出去呢。”
“主子明鉴。那我等是否要出兵……”
“不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信小小一个金光教，能一口吞了百年武当！”
“是。”
“何艳阳那头进展如何？”
余下那尚未曾开口的汉子，跌忙答道：“回禀主子，已说通飞刀门、连环庄、绝影楼等数十门派前去助阵。”
“少林呢？”
“是，依旧不肯出面。只派了一名僧人前去讲和。”
“一个和尚？可知道是那个？”
“回主子，法号同文的便是。”
“……怎么是他……”那人唏嘘，继而若有所思。许久，方道：“罢了，这事暂且静观其变。还有要讲的么？”
“主子，何大人方面，本月已遭五次截杀，尽都是金光教下地手。何大人要属下请示主子定夺。”
床上头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一时间竟然忘形，顿时胸口发闷、气短急喘起来。那二人始还只作平常，渐闻其咳嗽不止，声动不善，连忙抬首望去，只见一名小公子伏倒在榻，双手紧紧揪握住床单被褥，其上青筋暴凸，咔咔咳喘，全身抽搐不止，好似竭尽全力挣扎求生，其状甚为骇人。
正当二人不知所措之时，先前的老者去而复返，身后的童子换了名青年，长相倒是普通，只不过眉宇间温和之色教人见之难忘，以“温润如玉”形容之再恰当不过。此时闻听里屋动静，急急忙忙吩咐那老者去备药汤，自家抢步来到床前，抱住那小公子在怀，拍抚后背、揉捏虎口，为其理顺呼气。
小公子旧疾复发、心中绞痛欲死。个中苦痛，笔墨难以形容。一时被人抱搂过去，嗅见来人身上淡淡皂角香气，登时安心不少，病情也有所减缓。他拽了来人手臂，扬起泪涕模糊一张小脸，哭道：“哥……呜呜……哥、你去了那里……我醒来寻你不到……呜呜呜……阿齐要死了……阿齐要疼死了……”
青年见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也晓得不是打谎，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以袖拭去那人泪痕、鼻涕，轻声哄道：“阿齐不怕，哥哥陪着你呢。”
那小公子径自喊疼，使劲儿朝他哥怀里头钻，委委屈屈好通叫唤。
不到片刻，那管家钟伯领着方才赶出去的童子进来，那知小公子瞧见那童子，没头没脸就是一顿骂，直把人家骂得抽抽噎噎，端着药汤，进退不是。
那青年见状，怕他再加重了病情，忙召唤小童子近前，自己接过药碗来，同小公子喂药。小心吹拂了药汤热气，一口口把喂过去。说来也怪，他不在，那小公子见着这黑漆嘛乎的，抵死也不吃一口，一准儿有几碗摔几碗。可到了他哥手里头，跟喝蜜汤也似，一口接一口，半点也不迟疑。
就好像干等着他哥喂，只不是他哥，就情愿一死似的。这么说倒是过了，且只是隐约露着那么点苗头。
一碗都下了肚，青年忙从袖子里头掏出个小物事，塞进小公子嘴里头。那小祖宗眯着眼儿吧唧吧唧嘴儿，“陈记的桂花糖。今儿不是该九制陈皮了？”
他哥照着鼻头刮了一记，“那还能叫你猜着？”被刮那个笑的甜丝丝儿，舒舒服服窝到他哥怀里头，正要讲几句撒娇体己的话儿，一转眼瞅见地上跪的跪站的站，大为扫兴。
“散了散了，那儿来的去那儿。”他大半个身子悬在青年身上，病情稍稍稳定，尚且大声不得，只眼神之凌厉、表情之阴狠，除去瞅不见他正脸的青年以外，在场人物无不心惊胆寒，个中意思很是明了——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那二人唱了个诺，恭身倒退三步，才转身出去。其中一个频频回首，把眼儿去看那青年，心中觉着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何处见过。另一人却没空闲理会他，低声叹气道：“唉，若蒋捕头还在多好……”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那汉子惊讶之下，猛然回头去瞧早已闭了门户的小院，脸上好一副恍然大悟。刚想要与同伴说讲，那小公子狠厉的眼神猛地浮现在眼前，唬得他一缩脖，到嘴边儿上的话悉数吞了回去。
此时屋内并未因他二人离去而消停，那小祖宗此时正大发雷霆，指着那小童子的鼻尖贱婢、烂货骂得好难听，“仗着是父皇送来的，无法无天，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当着我面勾搭我哥！你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下三滥的婢子，捏死你能比捏死蚂蚁费劲儿几分？今儿不叫你尝尝厉害，还当我是将死的废物好欺负了！”那小童子被骂得两腿发软抖若筛糠，跪趴在地，连连求饶。那知小祖宗不依不饶，就要呼喊人来。
青年始还念他有病在身，不好训斥，怎奈他愈发说得难听，及至此，再按捺不得，起身就走。
“哥？”小祖宗一怔，他哥已走到门口了。想也没想就要去拉人，他大病未愈，双脚那有力气站立？扑通一声摔倒床下，头脸朝下、好不狼狈。一旁钟伯要去扶持，被其狠狠一把甩了开去，连滚带爬朝他哥去。
“哥、哥！哥！！哥！”顾不得旁的，再不能叫他走了，再不能……
一双青白布鞋立在眼前，强撑起身子顺势往上瞧去，只见方才头也不回的青年满面无奈地折返回来，见他如此狼狈，叹了一声，蹲下身来，将其抱在怀中。
失而复得，小公子紧紧捉了青年衣衫小小声啜泣，进而搂住他脖子嚎啕失声。
青年抱他回到榻上，朝钟伯示意，叫他领着那小童子下去。自家驾轻就熟去哄这祖宗。
“罢了罢了，我不是回来了，莫哭了……”
“哥……哥……呜呜……你要走了，可真要疼死我了……你不要我……你不要我……莫不如杀了我吧……呜呜呜……你杀死我吧……”
听他这番哭嚎，青年顿觉好气好笑，轻拍一下作惩，“说甚么鬼话，你若不气我，我怎么走？”
他自然听不出话中含义，那小公子却心里头明镜儿也似，这哥哥是偷人家的，既是偷得，那总归有一日要还。可他不还，不能还。当真还了，他的命也就跟着送人了。从前总笑世人情情爱爱多疯癫，事到临头，他却比之世人更痴狂，非要一番抵死不休。即便是偷来抢来，也到底也是他的了，既然是他的，那便不能放、也放不得！
“哥，舌根子里头发苦，你亲亲我可好？”说着腻到他哥眼巴前，手指头一寸一寸、一遍一遍抚着他哥的脸，真好像这样做，能刻在他脑子里似的。
青年闻言面色通红，推却道：“休、休闹……”说完，他自家先愣住了，这话好生熟悉，好似从前总同谁讲……
小公子见他神色恍惚，似有所思，登时脸色大变，再顾不得他愿意不愿意，急忙忙把口舌堵住，不由分说，辗转捻动。
青年依然神智不在，隐约中觉着并非是同他做这般亲密之事，但到底想同那个做，细细想去，又如同大海捞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相濡以沫，却各怀所想，正是飞花乱点浓春意，流水不解风月情。鸳鸯白首须登对，连理也要同心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