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签初报明》棉球

5、缘初

　　伍。

　　白浙佑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左君，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朝青淮招了招便道，“来我这儿罢，你再站那儿发抖，左君都想吃了你了。”

　　顾青淮拧着眉结结巴巴，抬眼看他，又很快把头埋了下去。“可，可别。奴家……奴家瘦小了些，尽是骨头，怕也……也好吃不到哪儿去，左君……换个人吃罢。”

　　“我何时稀罕着吃你了？”左君抬眉瞧她，等着遣去的萱草送干巾子来擦头发，却觉得她去得太慢，怎么还未归来，语气也急了些。原是他觉暑气逼人，与右君闲散信步走上一走，顺便说说事儿，谁料被这临空的水泼来，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儿去。他本不是像右君一般欢喜捉了姑娘来调笑打趣的性子，此刻更是阴郁着脸，分明眉目里全是不悦。

　　那萱草不知哪儿去了，右君正要岔一岔左君的烦躁，却见那珠帘背后绰绰约约地近了个人影，青淮亦跟着抬头看，竟是颐秋。颐秋才去洗了澡换了身衣裳，杏色的襦裙把那不堪一握的细腰给衬得恰到好处，她手上端了盆水，却半点不显沉重，只觉她顷刻便轻盈步到身边，右君已笑了开来。“楼里这是新进了哪枝花？这香气我还是未闻过的，今儿真是运道好了。”

　　阮颐秋搁下水盆，取了那盆沿边上搭着的两块白巾分别递了上去，垂眸含笑，“不是花儿比娇，一对青青萱草。”

　　“同是萱草姑娘，这差得也实是远了些。”青乙螺轻轻阖目，接过来先擦了脸。颐秋只温温笑着，并不答话，伸手拉了青淮过来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见左右二人略加收拾了才出了声儿道，“左君一心想着桃夭的好，自然事事苛求，奴家想斗胆替青淮说上两句，不知可否？”

　　青乙螺这才细细瞧了她一眼，却平平道，“不必。我自有分寸，你多说无益。”

　　这一个软钉子碰得在情理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白浙佑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那左君略略颔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们可是还未分到姑娘名下服侍？”

　　“正是。”颐秋点头一拜，知他是要分派了她们去，一时心跳非常，说不出的忐忑。

　　“你跟着右君吧。”他指着青淮，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浙佑。右君讶然，他还以为他会把颐秋给他呢，当下几人便齐齐往颐秋脸上瞧去。

　　“你叫什么？”

　　“奴家阮姓，颐秋，吴颐之颐，秋风之秋。”

　　“唔。”青乙螺起身把湿漉漉的白巾掷在桌上，起身欲走。“你跟着茱萸姑娘，明日便去寻她吧。

　　待左右二君都走远了，青淮仍在伸长脖子看个没完，颐秋收拾着桌上的水盆白巾，捡在手中竟觉闻到茯苓香气，也不知是左右二君谁身上的香气沾了上去。她端了水盆要进去，瞥了一眼门口的青淮，忍不住调笑打趣，“怎么，想着要去服侍右君，睡也睡不着了？”

　　青淮回了神，咬了咬唇，“哪儿的话。我倒想跟个姑娘家呢，虽然那右君看上去和善，可……他是不是总和左君在一起？那和我服侍左君有什么区别？可左君看上去太凶了些，我总觉惴惴的……”

　　“别说‘我’了，你又忘了，进了楼就得自称‘奴家’。”颐秋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青淮接着听到了水声。颐秋在那儿收拾了一会儿又绕了出来，看着青淮笑道，“你也别不知足，我听人说，那右君真是个好性子，就是你一时服侍不好，他还会给你找由头，不叫你受罚呢。何况你本来之前就是服侍公子的，这会叫你继续服侍个公子哥，不是更称心如意了？”

　　青淮哎哟了一声，突然咯咯笑道，“你还说我呢，自个儿也把规矩忘了。奴家奴家，快，姐姐罚你今儿晚上把这词抄个百遍！”

　　颐秋也掩唇而笑，低头认道，“是是是，奴家听姐姐的，姐姐，奴家把热水都给您打好了，您是不是纡尊降贵，赏脸洗个澡？这天可够热的呢。”

　　青淮本来就是个没心眼的，当下便笑了开来，什么左右二君，早就抛之脑后了。她点点头迎上前去与颐秋嬉笑了一番，两人打打闹闹好歹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才一并到榻上去。青淮嫌热不肯盖被子，颐秋便拿了件厚衣服来让她搭着，青淮脸上一红，忙笑道，“你倒像个姐姐。我……奴家好是羞惭……”

　　颐秋抿唇一笑，伸手在她唇上一按，低声道，“哎，只有咱们俩在的时候，还是就称你我吧。”

　　“好。”青淮乐呵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也别姐姐妹妹的了，就叫名儿。好么颐秋？”

　　“自然好。”颐秋点点头也跟着笑，“赶紧睡吧。明儿还得起个早，尤其是……你得给左右二赔陪个不是。”

　　“哎呀，这不是赔过了？”青淮苦着一张脸，“罢了罢了，明儿再说罢！”

　　这一夜青淮做了个梦，梦里顾宁远拿着块白糖糕逗她，却不叫她吃，惹得青淮直追，追着追着，顾宁远一回头，却变成了青乙螺的模样。要说左君眉目是生得没话说的，远山长眉，星眸英气，抿起唇的模样很是正经，若是不敛风情，还颇有些薄媚盈盈。她在梦里被唬了一大跳，沉沉浮浮地知道自个儿是在做梦了，却总没醒过来，脑子里混混沌沌地响着颐秋说话的声儿，她这才忆起来，之前在船上的时候颐秋是同她说过他的。怎么她就没记住，还出了这么大的丑呢？梅先生是这楼里掌事的人，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是没好日子过的。青淮渐渐觉得背后黏糊糊的尽是汗在作祟，她伸手想挠一挠，终究还是醒过来了。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完全陌生的周遭，还有旁边睡得安稳的颐秋，她竟觉着有些儿怅然。想什么呢？她责自个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公子过得怎样了。她愁眉不展，翻了身，窗外不知何时都没了月光，想是乌云密布了，兴许明儿有雨。正这么想着，外头忽然就响起一阵雷声，她又被唬了一跳，抚了半天胸口，终于还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