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艳》落叶不能归根

3、第二回

　　唐家上下都知道老爷唐仇喜爱菊，最钟爱的品种就是芳溪秋雨。
　　所以唐家菊园，只种芳溪秋雨。

　　在唐家稍微待的久一点的做饭的老阿婆知道，芳溪是一个女人。
　　是唐家老爷唐仇年少时带回来的第一任夫人。
　　那是个忧郁的女人。
　　老阿婆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当她看到芳溪的脸，她就觉得那是种忧郁。
　　就像那白菊，纯白的外表下透着抹淡绿。有种猜不透的心思。
　　就是在把芳溪带回来之后，唐家才有了菊园，那都是外表冷漠严肃的老爷为了讨夫人的欢心所作。
　　老阿婆知道唐老爷是非常喜欢芳溪的。

　　可是在唐老爷与芳溪成亲的一年后，据说芳溪难产死了。连带肚子里的小孩也一并夭折。
　　事出突然，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办完了葬礼，唐老爷还命令唐家上下不准在提芳溪夫人的事。违者都将被赶出唐家。
　　谁都知道被赶出唐家就等于将会被赶出祁镇，所以没有人敢再提这件事。

　　而这件奇怪的事，就在唐仇第二年娶进二夫人之后渐渐被人淡忘了。没有人再提那个很少说话，安静忧郁的芳溪夫人。留下来的只有菊园，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追溯菊园建成的初衷。
　　最后祁镇流传出的版本则是，唐老爷因痛失爱妻，受打击太大，因为太爱芳溪夫人所以毁灭了一切芳溪夫人存在的证据。祁镇的百姓也深感唐老爷痴心，也决心帮主唐老爷忘记这段伤心往事。

　　只有严卓知道，芳溪并没有死。
　　他正一丝不苟的擦拭着唐老爷心爱的古董花瓶，因为贵重，唐老爷只放心让严卓负责清理。
　　严卓是唐家上任管家唐金哲的义子，所以在唐金哲走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他的职位做起唐家管家。
　　就在严卓上任不久，就凭着过人的冷静和犀利的手腕破了唐家失窃案，而得到唐老爷的器重。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是说在唐家做事的几个小厮因发现古董房疏于看守，便起了贪念，时不时偷出一些小器物运送出去黑市卖掉。因为唐家事务繁忙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小细节。古董房也是常年没有人清点，真发现少了什么小东西也只是以为被老鼠叼走。就没有人再追究。
　　严卓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他发现每次少了东西的频率越发规律，便渐渐起了疑心，而清点物品的小厮所报的只是些并不太贵重，但又值几个钱的小器物。
　　当时严卓并不做声，而是时常经过古董房。而就在一天夜里，他发现了古董房的动静，遍叫出他早就暗中布置好的家丁当场逮住偷东西的几个人。
　　抓住偷东西的人之后，他让家丁不要伸张，第二天要求清点古董房的小厮来报古董房的清单。
　　所报的果然与偷窃的实物不符，严卓就立即下令把清点的小厮一起送官。
　　通过这件事，唐老爷便肯定了严卓的能力。把严卓当成心腹。
　　所以当年的事，严卓是知道的，芳溪夫人的葬礼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只有他知道内入土的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总觉得是受了昨夜的蛊惑，严卓总想起往事。
　　订婚夜之后，客人们都逐渐散去，唐家上下开始平时的生活，唐老爷昨夜果然去了菊园，只是现在还没有回来而已。
　　这样想着，擦拭花瓶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把花瓶放回原位。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听出来，那是唐仇回来了。
　　严卓回头，叫了声[老爷]遍退到一边等着唐仇的差遣。
　　唐仇坐到中堂的椅子上，严卓就站到他身边。
　　这个男人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里里外外都透着严肃冷酷。对于这个男人，严卓是敬畏的。他感激唐金哲的收留，也感激唐老爷的重用。
　　年过中旬。唐仇却并不显老，刀削般的脸上刻着硬朗的线条，最冰冷的就是那双眼睛，锐利的仿佛看穿一切。
　　[严卓，我又要让你办件事了。]唐仇看着严卓的时候有一瞬间冰冷的笑意。
　　严卓看着唐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发汗。
　　[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菊园的花，该谢了。]唐老爷盯了严卓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别以为，你背地里做什么我不知道，还好你忠于我，否则你现在就是跟内个孽种一样的下场。]
　　唐仇说的很慢，很轻，他起身拍了拍严卓的背。
　　[地下室有口棺材，你知道该做什么吧。]说完，唐仇走了出去。
　　[我说过等巧儿订婚结束之后要出去几天。这事你给我办好了。巧儿问起，你就说他跟我一起走了。]

　　严卓在他身后没有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紧紧攥住的拳头泄露他的心。
　　菊园的花该谢了……

　　唐宅的东厢房，是唐巧儿的闺房。正沉浸在昨夜喜悦中的唐巧儿今天很早就起来梳洗。他昨晚和苏禾约好，她要去城郊的清华寺还愿。
　　他们约好中午的时候在清华寺碰面。

　　苏宅
　　躺在床上还有些宿醉的苏禾突然记起他答应未婚妻的事，急忙起身梳洗。
　　他觉得这辈子都没被灌过那么多酒。真亏他还能正确的回到家。
　　甩甩头让自己清醒。用丫头递过来的干毛巾擦了下脸遍出门准备往城郊赶。迟到可不是他的习惯，他雇了辆马车争取在午时赶到。

　　因为深秋，路两旁的树叶全部变黄飘落，马车行驶在上面发出枯叶断裂的声响。苏禾百无聊赖的听着这些声音出神。
　　突然车夫一个急刹，苏禾恍过神。
　　[怎么了？]苏禾问。
　　[没什么，好像看到了什么穿过去了，不过现在没事了。]车夫显然刚受到了惊吓，有些紧张的说。
　　马车继续行驶。

　　苏禾有些介意的向四周望了望，然后一张脸和记忆中重叠，那是个穿着白衣的孩子的脸，有些苍白，有些空洞，就在马车刚停下的路旁，苏禾远远的看着，然后看到那还孩子抬手。
　　几缕白色的花瓣飘落。

　　苏禾想叫，却发现发不出声音，他想动，也发现自己不能动。但是马车继续前行，孩子的身影越来越远……

　　[苏少爷！苏少爷……]
　　直到马车停住，车夫发现苏禾睡在马车里。有些惊慌的不停的叫着他。
　　苏禾听到叫声缓缓睁开眼睛。
　　发现已经到了清华寺。唐巧儿已经在寺院门口等着他。
　　他刚刚像做了场梦。
　　他走下马车。突然发现手里握着什么，打开一看，芳溪秋雨的花瓣，从他掌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