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鸟》言 徵

1、壹

　　壹
　　他知道青溪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经不起风吹，受不住雨打,总是挂着苍白的面容躺在床榻上，眼中是孤寂。他知道他也想在溪边捞鱼，也想在河塘采藕，也想追着蜻蜓奔跑，可却只能挂着苍白的微笑，然后婉转的拒绝，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

　　三岁来到荷花镇，四岁遇见青溪，五岁时那些与青溪有关的事春晓都知道，都清楚，只是不能点穿，不能讲明。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只会徒增伤感，更加无奈……

　　“我没有改变的力量……”说这句话时，春晓八岁。

　　青溪十二岁时，镇上来了两位先生，一是紫靛，一是星燎。后来星燎成了春晓的师父，只因为他精晓医理。

　　“你若是大夫，就教我学医！”当时的春晓还不知道星燎恶劣的脾性，他只知道懂医了，就有力量了，就能治青溪了。之后即是再辛苦他也只怨过星燎的狠心，却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那年，春晓十岁。

　　在春晓十八岁时，星燎走了。

　　因为紫靛死了。

　　星燎说：春晓徒儿，这几年你学的勤快，再没什么是我可以教的，我无意多留，我们就此别过，来日方长总会再见的！看着星燎远去的背影，春晓轻轻的吐出两个字：骗子。

　　之后，再没有人见过星燎。

　　春晓还记得，星燎曾说过，只有他爱的人才能唤他的名字，而春晓只听到紫靛叫过他“燎”。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间也是可以有情，有爱的。

　　“星燎师父，在通向幽冥的道路上，希望您能顺达。”

　　星燎走后的第二天，春晓找到青溪，他说：“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么？”

　　回答他的是青溪莫名的脸。因为年幼时拒绝过太多人的邀请，自六岁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接近他，他知道镇上的人家都不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自己接触，而这不单单是他身体的原因，还有更多……

　　荷花镇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青溪的娘亲曾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柳轻尘。她有着迷人的身段，精致的脸庞，同时，也有了待嫁的对象。可是，在成亲的那晚她不见了踪迹。后来，有人在洛阳城里见过她，她待的地方叫“潋滟楼”，是数一数二的青楼。

　　在十七年前的一个雨夜，青溪的母亲把他托付给家里的老奴陈妈，之后，便是抹着眼泪走了。年仅六岁的青溪懂事的知道母亲的离开不是舍弃，是怜惜。他乖巧的任由陈妈带进柳家，在新家人鄙夷的眼神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青溪遗传了母亲娇丽的面容，同时，也因病倦而更使人想怜惜。但是柳家的人却视他如瘟辟，除了陈妈，整个柳家的人都不愿与他有过多牵连。那张娇丽的面容，也被说是柳轻尘留下的阴晦，他身上的流的血象征着柳家的不贞，辱没了柳家在荷花镇上的威望。

　　以为不会再有人愿意接近自己，而眼前站着的正是这么一个人。他从不与人交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春晓，满眼疑惑。

　　“能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么？”春晓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青溪收起疑问的脸，他知道眼前的不是恶人，看到他如此认真的眼神，青溪背过身缓缓的脱下单衣，“我的身体不好看。”

　　的确，首先映入春晓眼中的是一身的淤青，甚至还有极细的血痕，有的结了细细的痂，有的还渗着血，是说不出的触目惊人。

　　春晓垂下眼帘，他双手握的紧紧，举步艰难的走到青溪的身后，颤着音说：“没关系，我会让它变好看的。”

　　屋外下着细细的雨，那些落在身上也会不让人察觉到的雨丝，能朦胧人的视线，能激起水的涟漪。

　　一如此刻两位少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