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择偶指南》诗晴Memoirs

10、飞入王谢堂前燕只是住进金丝笼

　　10.1
　　北戴河风波的谈判最终结果是，任乐在我们小区对面租了一套房子。
　　任乐下个月就要出国了，所以这房子其实是给知萦租的，一来为了在出国前每天都能跟她住在一起，二来也是临出国前给知萦安顿的金丝笼——他把房子和车都给知萦留下，还有那枚钻戒，要在知萦心里和外界同时营造出一种一眼就看出来名花有主的无人敢问鼎的形象。这思路跟D对女朋友一样。
　　知萦最初不肯，但任乐又连哄带骗，说这是临分别前双方的信物。他说这个信物不是他送给知萦的，而是交换的，也得向知萦要一样东西。
　　知萦不知道他又是从哪个偶像剧里学来的桥段，“难不成要我剪头发给你？”
　　“我要你的大学毕业证。”任乐斩钉截铁，犹如离婚时在法庭上索要孩子一样。
　　知萦哭笑不得。“贷款抵押房本还能理解，你押我毕业证能干嘛？”
　　任乐说，“你这个人心狠，什么都可以舍弃。但你最珍惜自己的学业，所以毕业证对你最重要。即使我在美国你要跟我分手，只要毕业证在我这，等我回国了你也得见我一面要回毕业证。所以我要你的毕业证，就是保这最后一次见面机会。只要有这一面，即使之前分手了，我也能翻盘，再把你追回来，大不了跟当年一样再追几年。但是没有这一面，我怕就真的找不到你了。”
　　知萦其实自己没想过这么多。她在英国读书一年，觉得一年时间飞快，转眼就过。再加上美国高校假期多，圣诞节等很多假期都可以回国，几个月就可以再见面了。但没想到任乐连后路都想好了，她倒是有些意外。任乐平时一切都大大咧咧的，唯有对感情这事上认真又幼稚。

　　10.2
　　知萦就这样以不到一年的时间，住进了多少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豪宅小区。
　　她搬进中江书苑那天，我在老破小的阳台上看着。任乐的紫色玛莎拉蒂停在金铜大门的门口，那个像童话世界里的骑兵一样的门卫走到副驾的车窗边交流了几句，随后站得笔直敬了个礼。金铜大门徐徐打开，还是那个像婚礼上的奶油蛋糕一样的白色喷泉坐落在那里，随后紫色的玛莎拉蒂像一年前那辆粉色小跑车一样，右拐消失，金铜大门又徐徐关上。
　　知萦搬去中江凯旋的时候只带了她来北京求职时的那一只行李箱，大多数东西还留在跟我合租的房子里，她说自己的租金照付，这间房让我给她留着。我不解，说飞入王谢堂前燕哪有留恋旧时寻常百姓家的？她说，我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玛莎拉蒂不是我的，我只是坐在副驾驶而已，方向盘在他手里。中江书苑的公寓也不是我的，钥匙他有一份，随时可以叫我走。她想起了C女朋友出轨后当晚被逐出家门的事。
　　我觉得挺有意思，这段感情里双方都留了后手。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对的。因为任乐出国几个月后，他们俩就正式分手了。而知萦搬出了中江书苑，又回到了和我合租的房子里。

　　10.3
　　任乐租的房子是一套120平的一居室，是中江书苑里的酒店式公寓，精装修，拎包入住，管家服务，租期一年起步。任乐毫不犹豫地交了一年，加上物业费和停车费总共接近五十万。五十万是什么概念呢？知萦作为一个优秀的名校毕业生，在收入水平最高的金融行业，一年所得税前不及五十万。叶父叶母两位大学教授，两人一年的收入也不及五十万。
　　120平的精装修一居室，大概是年轻单身或者情侣最适宜的居所。虽然房子120平不大，但是只有一间卧室，所以其实非常宽敞，按照居室平均面积，可以类比180平的两居室，或者240平的三居室。
　　对知萦来说，最大的好处是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衣帽间，一个女生梦寐以求的地方。衣帽间接近10平米，四面环形的顶天立地柜，黑色胡桃木质地，开门感应式灯光，以及一面落地穿衣镜。
　　从前她跟我合租的房子衣柜太小，每次换季的时候都是大换血，要把打包在柜顶上的衣服和挂在衣柜里的衣服进行置换，工程浩大，知萦每次搬运衣服时候都抱怨，自己真是又当小姐又当丫鬟，出门美艳四方豪车接送，在家灰头土脸熨衣叠衣。确实是，她出门跟任乐约会的时候，总是美得不可方物，再加上任乐送的各种首饰、包和鞋子，活脱脱一个富家大小姐。但回到我们租住的小房子里，这些值钱的家当只能委屈在小破衣柜里，像个落魄千金，只能拿饼干盒子放珍珠项链。我们在防盗门的背面贴着三块宜家的穿衣镜，只能照出一个被分成三节的半身像，如果想照全身像，得退到墙边，还是看不到脚上搭配的鞋子。知萦搬进新住所后，终于少了这个烦恼，这面光洁如新的镜子每天出门前都在告诉她，她的美丽值得这一切。
　　小区环境不像住宅，倒像是超五星级的度假式酒店，虽说比不了颐和安缦，但远超万豪和喜来登，大概是丽思卡尔顿的水准。知萦搬进来之后才知道，正门口的大型白色喷泉后是一个下沉式花园。在知萦成长的大学家属院里，最常见的树是杨树和柳树，最常见的花是丁香花和迎春花。而中江书苑所栽种的各种名贵树种，知萦都叫不上名字。搬家时管家介绍，小区绿化是德国园艺大师设计的，栽种了上百种花木，确保一年中的每个时节都有鲜花开放，四季皆景。这里的居住密度很低，容积率不到1.0，入住率更低。特别是到了周末和寒暑假，金融街的高管回京郊的别墅，还在上学的小二代们被送出国参加夏令营冬令营，人就更少了。工作日上班时间，小区里最多的是太太富美和住家阿姨们在遛各种名狗。这两类人群当然很容易区分，太太富美们遛狗的时候都是一身名牌加全套妆容，比知萦去见客户都打扮得精致。知萦刚开始不理解，后来明白了，因为她们也有客户，客户晚上就会回到家里，所以提前做好准备也是敬业的一种体现。当然，小区里的狗跟小区里出现的孩子一样，永远是衣着整洁质地高级，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不仅衣食无忧，而且有人伺候。

　　10.4
　　任乐把玛莎拉蒂留给知萦，同时在地库租了车位，一个月3500，跟她家乡租出去的那套180平的三居室的租金一样。地库里豪车云集，奥迪都见不到，宝马奔驰起步。任乐这种周末经常要去4s店试车逛车展的人，刚搬进来时都啧啧称奇，带着知萦在地库逛了一圈，说跟帝都车展差不多了。有几辆法拉利和兰博基尼常年罩着车衣，在一排车位上停着落灰，保安说是某个业主的收藏品，索性买了十个车位停在这，一年开不了几回。这个小区地库确实也是为豪车准备的，一个车位有普通两个车位大，几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停在这，车头都不会超出车位线；陆地巡洋舰和路虎揽胜并排停放，互相开了车门之后，中间还有一米的距离可以让人走过。不像之前任乐把车停在我们租住的老破小区里，常常被门卫大爷打电话叫去挪车，因为旁边的老年代步车都开不过去。刚开始任乐把车停在这里时，发现周围的车轮上都挡着木板，还不知何故。后来给大爷送了黄鹤楼，大爷才跟他说，因为小区的野猫野狗喜欢在车轮上撒尿，所以要档住车轮防止腐蚀。任乐于是又送了茅台，大爷为他提供了车轮摆木板的专属服务，就像任乐带知萦去中江书苑看房的时候，中江书苑租售处的保安会帮他们用黑色专用布罩遮挡车牌号，说因为这里的无论业主还是租户都身份显赫，不愿被人看到。
　　刚开始知萦早上会开车去上班，发现早高峰时间地库里所有的车辆都在，偌大的地库似乎只有她开车出门，大概这里的住户都不用上班。等到晚上加班回来，地库里的车却又少了很多，大概都是出去应酬或者玩乐。《折叠帝都》里，不同世界的人拥有不同的时间段享有权利，当时知萦还当这是本科幻小说，现在看来这就是本现实文学。打工人早起劳作夜晚归来，富人白天休息晚上享乐，时间错峰，永无交集。
　　地库里有个高级洗车房，一次洗车费是300元，知萦第一次去洗车看到排在她前面的布加迪，索性掉头走了，开去5公里外的一家普通洗车棚，只要50元，只是来回花了一个多小时，又觉得浪费时间。洗车棚的师傅粗暴地用抹布擦着车窗跟知萦聊天，说姑娘，你开这么好的车为啥跑我们这洗车？好车都得去专业洗车房精细，对车漆好。知萦不想说话。她该怎么回答，因为男朋友留给她一辆一百多万的车，但她舍不得花300块的洗车费？于是后来，知萦越来越不爱开这辆车了，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变了，而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这辆不属于她的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