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AI战三观》云灯初火

5、头一周5

　　可图图说过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定义的人工智能。沈莫最终勉强说服自己，可能是他有些累了，看错了。

　　也许是情绪起伏的缘故，看完那些相片后没几分钟，他被难以抵挡的疲惫感淹没，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几乎没法分开。

　　……其实仔细想想，这份困倦也不算突如其来，毕竟原主身形单薄，跑两步路都气喘吁吁。疲惫感应当自丁织走后就出现了，不过他的精神此前一直都紧绷着，所以没有察觉。

　　沈莫强忍着睡意从容柜里扒拉出一件原主的睡衣换好。他爬上床，让图图五点钟叫醒自己，脑袋刚沾上枕头便立即陷入了黑甜乡。

　　昏沉中，一个不知所谓的梦到来。

　　梦里，他在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隧道中行走，隧道旁满是星星点点的光团。

　　他好奇地凑近去看，只见光团中包裹着许多小生物，小生物们有硬币一样圆圆的躯干，以及自躯干向外伸出的多条触须，这些触须分布得极不规整，有长也有短。

　　小生物们逆着他行进的方向，潮水般朝他身后涌去。

　　沈莫睁开眼睛。图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他的胸口上，演绎着什么叫“甜蜜的负担”。

　　“该起床了，主人。”黑猫用柔软的肉垫拍他的脸。“现在是五点整。”

　　沈莫慢吞吞地爬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脱下睡衣换上那套灰扑扑的套装，穿上鞋出门，来到二层的餐厅。

　　他领了一份免费菜和主食，选了个四人桌坐下，用十五分钟吃完晚饭，然后从丁织发来的常用装置说明书中随意挑出两份，一目十行地浏览。

　　十分钟后，餐厅里陆续涌入食客。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不过中年，神情平和，体态良好，一看便是从事轻体力活的人。

　　这些A级市民们几乎都去了需要消费社会点的打菜窗口。有的人会从窗口中接过餐盘，选择在餐厅里进食；有的人则接过的是一个透明饭盒，随后便会立刻离开。

　　会留下来堂食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伴的。

　　人越来越多，座位逐渐减少，很快就有两个女孩子端着餐盘走到他这张桌子边，询问是否可以坐在这里。

　　沈莫当然答应。两个妹子在他身侧坐下，先各自扒了两口饭，才开始闲谈起来。

　　妹子A：“我有小道消息，回溯计划测试员的初筛名单今天晚上就会出来。我好想入选啊，听说这是晨曦直接主管的课题，入选的话，除了会定期补贴高额社会点，还能得到至少一次拒绝调度的权力。”

　　妹子B：“无感，如果入选了才是件糟糕的事情，我的所有规划都会被打乱。”

　　妹子A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是是是，毕竟您可是中央研究院实习生，轻易不会被调岗的技术工，能做课题和项目的，高贵呀。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分流考试结果刚出来的时候，班主任恨不得当场给你立生祠的模样。”

　　说罢，她忿忿地塞了一大口菜，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不像窝，分流考试没考好，沦落成服务类，说不准哪天旧址那儿缺人，就能直接把我要去了。听说去那儿工作，得搬去三百多号楼去！”

　　“你今天吃火药了？”妹子B瞟了沈莫一眼，往妹子A的餐盘里夹了块肉：“行了，好好吃饭。”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理你咧！”

　　随后两人当真埋头苦吃了起来，不再交谈。沈莫知情识趣地起身，到餐厅特定的地方还掉餐盘，去坐电梯。

　　等电梯的人也很多。

　　他一边排队，一边想起，自己邮箱里的确还有两封没看的邮件，一封就是关于回溯计划的，另一封则关于朝日。

　　他挨个点开那两封邮件。

　　标题是“回溯计划开始启动事宜”的邮件正文为：

　　“基于3267年在人类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允许回溯计划执行’的决议，现以计划主导者晨曦的名义向各位公民正式宣布：

　　回溯计划的前期准备阶段已结束，将于3284年正式启动。该计划需从A-B级公民中选拔测试员，具体的初筛名单将在近日公布。”

　　标题是“二代人工智能‘朝日’今起正式上线”的邮件正文为：

　　“基于3267年在人类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允许培育二代人工智能’的决议，现以该项目主导者晨曦的名义向各位公民正式宣布：

　　二代人工智能朝日今起正式上线，后将逐步接管部分面向公民的支持服务。”

　　沈莫总觉得3267年这个时间节点他在哪儿听过。

　　直到排队上了电梯站在房门前，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年份有特殊印象了。

　　之前丁织提到过，十七年前，病程倒退的患者被抓去研究，随后晨曦处理了一批当权者。今年是3284年，往回算十七个数可不就是3267年吗？

　　3267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沈莫开门进房。

　　图图早已站在门后等待，在他换鞋时亲昵地蹭了他的小腿好几下。沈莫犹豫了一下，附身回应般挠挠它的下巴，然后走到记录仪旁边。他睡前和睡后都没去碰记录仪，因此它还处于投影状态。

　　他继续观看记录仪中的影音资料。

　　在那数张记录了莫晖在矿上生活的相片后，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拍摄于3263年末的视频。

　　此时正值冬日黄昏，窗外头飘起了雪花，所有停靠在空地上的大型设备的外壳无一不伤痕累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莫看在那些大型设备上爬上爬下的人似乎少了一些。

　　画外传来急促的按笔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现在所有人想离开矿区。”莫晖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听上去满是疲惫。

　　“近两周来，一到二级游走裂隙频繁出现，光我和沈慎的屋子周围，三天内已经出现过五次一级游走裂隙了。这个频率绝对不正常，可听说中心区外墙处也这样。”

　　“矿区行政官仍要求所有人照常出勤，公民等级大于C的除外。老师昨天深夜来电，语焉不详，但也要求我尽快返回中心区。我对老师说，采集器的数据还没收集完全，所以得晚几天走。”

　　讲到这里，莫晖顿了一下。又有些迟疑地补充：“……这不是撒谎，我只是没说，差的数据只需要再实操记录一次就好。”

　　“我不想这么早离开，是因为沈慎联合课题组里的所有人向矿区行政官发了联名意见函。联名意见函要求他开放矿区所有保障装置，并为所有人添加保障装置的操作权限。最迟后天就能知道意见函是否被接受。”

　　“沈慎说他一定会接受的，她在建议函里发挥了许多‘语言的艺术’。”

　　镜头外，莫晖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总是这么勇敢。明天搜集完实操数据后，我也找老师聊聊吧。”

　　视频到此结束。

　　沈莫翻出丁织发给他的原主档案，再次确认了一遍莫晖和沈慎的死亡日期。

　　这两人死于3273年的一场四级游走裂隙灾害中，并非3263年。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松了口气，继续看记录仪中的下一个文件。那是个视频，日期正是前一个视频的第二天。

　　视频拍摄于沈莫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矿洞内，依旧是一个浑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的人在操作改良后的采集器。

　　这次，那像束缚带一样的装置并没有遮盖住那操作员衣服上的缩写，沈莫能清楚看到操作者的胸口处印有“W L”两个字母。

　　“王丽，注意准备——”画外传来莫晖的声音。“1,2,3，放手！”

　　操作者依言照做。和此前一样，束缚装置完美地拉回即将脱手的采集器。

　　整套动作完成后，莫晖示意王丽放下采集器。

　　“嘿，陆宸，脚缩回去，你超出安全圈了！”莫晖说。“赵远大，换你。”

　　同样全副武装的赵远大走到镜头前，重复了一遍王丽的动作；随后他也被叫下来，陆宸被换上去。

　　最后是莫晖，他把记录仪交给陆宸拿着。

　　等莫晖也测试完毕后，他有些欢欣地说：“不错，和想象中的一样好，你们说对吧？”

　　没人回应他。

　　莫晖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十分熟稔地指挥起来：“有没有眼力见儿啊，快回‘对，组长’！”

　　三人稀稀拉拉地回道：“对，组长！”

　　莫晖笑着摇摇头，抬脚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

　　这时，视频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轰鸣声由小到大，从远到近，眨眼间逼近众人所处的矿洞！

　　天旋地转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动，无数石块自从矿洞顶上密密麻麻地往下落，往下坠，往下砸，激起阵阵尘土。

　　混乱中，记录仪的视角随之猛地降低，从不远处莫晖瞪大的双眼处往下滑落——

　　画面骤然黑屏，只余此起彼伏的重物砸落声响。

　　沈莫又等了十几秒钟，画面仍是漆黑一片。他调出这个视频的具体参数，这才发现它的时长足足有三个小时左右。

　　他翻出记录仪的说明书，想找找有没有智能定位视频中出现画面变化或定位人声的法子。他很快找到并完成对应操作。

　　一小时三十七分后，记录仪捕捉到了痛苦的呻吟声，是男人的声音，距离记录仪很近。

　　应该是陆宸，突变发生前，莫晖把记录仪交给了他。

　　陆宸窸窸窣窣地动作了好一阵。期间，画外传来碎石滚落和磕碰的声音，以及好几次他的闷哼。

　　不多时，画面亮起来，视频的右下角闪动着“补光灯被人为开启”的提示，是陆宸打开了记录仪内嵌的照明功能。

　　陆宸用一只手抹去镜头前的灰尘。他的戴着全罩头盔的脑袋凑近记录仪，在镜头前摇晃了好几下，似乎是在确认记录仪是否被损坏。

　　“录像……”

　　他声音沙哑地把记录仪搁在什么地方。记录仪经放置后，镜头直接对准他整个人。

　　陆宸的情况非常不妙。他弓成虾米状缩在一个由数块大落石围成的空间内，右手被压在一块落石的下方，腹部竖插着好几块巴掌大小的尖锐碎石，血从伤口中渗出，已染红大半衣物。

　　他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摸了块棱角稍微没这么多的矿石，虚虚拢在掌中，有气无力地朝身侧敲了一下。约六十秒后，他再次重复方才的动作，如此循环。

　　半个小时过去，正当陆宸即将陷入半昏迷状态时，自大落石的外侧传来回应般的敲击声。

　　十分钟后，陆宸昏迷。压着他左手的那块落石外，隐约传来间歇式的采集器运作的声响。

　　又过去了十五分钟，期间，采集器运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在第二十分钟时，采集器头部的剜具贯穿了那块大落石的下部，留下一个可供成年人穿行的离地约半米高的孔洞。此时，陆宸的右手位于那孔洞下壁之下。

　　有人探进洞内，低头看了陆宸被压在石下的左手一会儿，又退了回去。

　　采集器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那人具体是如何操作的，从记录仪的角度，只能看到剜具在洞口处时隐时现，每次动作都会削去一点位于陆宸左手之上的矿石。

　　等覆盖在陆宸左手上的矿石厚度所剩无几时，孔洞内又传来敲击声；很快，那层矿石便应声碎裂。

　　那人再次爬进洞，将陆宸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