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AI战三观》云灯初火

4、头一周4

　　在吃完饭回房间的路上，沈莫收到丁织发来的一长串常用装置说明书，以及一份原身的档案。这些文件是通过身份手环里一个新解锁的应用传输过来的，应用的图标是两个简笔画的人在交谈，名字叫“此刻”。

　　进房间后，沈莫先看了一下原身的档案，档案中除去提到了原身父母的名字以及他们是死于某年发生的游走裂隙事故之外，没有其他特别有用的东西。

　　随后，沈莫花半个多小时安置了行李箱中的东西。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把那个长得像相机一样的记录仪摆在桌上，用二十多分钟重点浏览了身份手环和生活伴侣的常用操作教程，接着调出有关记录仪的说明书文件，用刚学到的操作技巧，将记录仪的说明书分页并排投影在半空中。

　　他给记录仪充上电。里面的储存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时间最早的一段视频记录于3263年1月的某日，原主出生的四年前。

　　沈莫关了所有的灯，把记录仪调整为投影模式，将视频的画面投射在房内墙壁上。

　　视频开始播放。最开始，画面是黑屏，间或能听到遥远的类似爆破的声音；几秒种后，一只手从镜头前挪开。那只手调整了一下记录仪的朝向，将镜头对准一扇浸在暖黄夕阳下的紧闭着的窗户。

　　在窗外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停靠着大型挖掘机和吊车等设备。每台机器的驾驶舱上都用红字印刷着“中心区第一制造厂制”的硕大字样，每台机器上都有人背着工具包爬上爬下，应该是在做检修或维护工作。

　　这些人全副武装。他们的头上扣着全罩式头盔，颈间围有脖套，戴手套，身上是和二十一年后的沈莫身上款式一致的长袖和长裤，脚上穿的马克靴也和原身花大价钱买来的靴子一模一样；他们的袖口统一塞入手套里，裤管统一扎进靴子中，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皮肤裸露在外。

　　一名男性在画外清了清嗓子。

　　“你好啊，记录仪。”他说，“虽然你是我正经竞赛赢回来的，但我还是打算拿你做点不务正业的事情，以后你就是我的情绪垃圾桶啦。“

　　“来矿上的第一天，我被拉去矿洞里进行了安全教育。下矿的规矩好多啊，什么要牢记医药箱所在的位置，要时刻确保自己站在绿色的安全区域内，因为矿洞里都设有碎裂引导结构，能确保即便发生坍塌事故，也能大概率在安全区域内形成容人的易救援安全空间之类的。”

　　“虽然看到这些设计的实物是挺有意思，但除此之外，这儿真的太，无，聊，拉。好希望早点回中心区去。”

　　视频完结。

　　按照文件创建的时间顺序，往下是一张相片，相片的主人公是个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到看不出男女的人，衣服胸口处印有“M H”字样；那人站在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对镜头比了一个V的手势；在那人的身侧，有半截痕迹斑驳的指示牌入镜，其上写着“灵狸矿开掘点”。

　　再下一个文件又是视频。沈莫点开它。

　　视频的开头是熟悉的黄昏和窗户。

　　“救——命——啊——”青年上来就哀嚎不已，画外传来他重重倒在床上的闷响。

　　“我要去监管二十个人，全是掉到C级至少有七八年的人！”青年颇为委屈地喊，“他们都是会给自己上发条的木偶，除了吃喝拉撒、干活和睡觉，其他什么都不关心！”

　　“有人的采集器不小心脱手了，顺势伤到了另一个人的脚腕，肯定是划破动脉了，血呼啦喷一地，你猜怎么着？脱手的那个木头人一样抬手发呆，而受伤的那个——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着！

　　我拿快速补丁把他破掉的裤子贴起来，然后想拉他去医务室，他居然不肯去，说觉得也没什么事情啊，还怪我打扰他挣社会点！不是说C级好歹还不想死吗？！”

　　“这是什么单细胞生物啊，这破实习，居然还要花掉我一年时间，老师在想什么啊？想回中心区！中心区的月亮都比这儿的圆！”

　　视频在青年气咻咻的话中播放完毕。

　　下一个视频就在一天后，青年的情绪明显好了一些。

　　“今天远程组会，和老师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的语速变慢了许多，看得出来是在边思考边说，状态更接近于喃喃自语。“老师说，由于不明原因的晃神，C级人员脱手采集器的事故这几年越来越多，我在考虑改进采矿相关设备时可以一并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这更有利于我通过中心研究院的选拔。”

　　“对了，老师说他和师哥师姐都被委派了保密任务，接下来差不多半年时间都无法对外联系了，让我照顾好自己……没事的，加油！”青年为自己打气道，甚至还十分中二地喊了一句：“我可是要晋升为S级的青年！”

　　视频结束，再下一个视频的创建日期在两个月后。这回，视频录制的时间应该是中午，外头阳光明媚，碧蓝如洗，外头不再只有千篇一律的大型机器，而是多出了一个白色集装箱住房，就挨着青年的屋子，比邻而居。

　　“早上好啊记录仪，我之前好像太能啰嗦了。”青年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我可是掉了好多东西才把你的内存腾了个七七八八……哎呀，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青年期期艾艾地说，“上午，我，我去记录采集器1.0改进版的使用数据时碰到了一个姐姐。她发现我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就给拍了一个快速补丁；我回来做检查时，随队医生说数值差一点就要超了……她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就该在医疗舱里躺着了。”

　　“听说她是中心研究院的研究员，针对C级人员来做田野调查的，要待半年呢。”

　　“说、说出来有点让人害羞。”青年结结巴巴道，“但我希望快些再次见到她。”

　　看到这里，沈莫笑了笑，捞起一旁正四脚朝天睡大觉的图图，捏了捏它仿真的小爪子。

　　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这个视频后边紧跟着就是几张相片，依次是一张从窗口处拍摄的白色集装箱的相片，一张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灵狸矿开掘点的合影，一张摆在桌子上相互挨得极近的两个餐盘。

　　随后又是一段视频，此时距离两人初识过去了四个月。

　　“啊啊啊——”

　　一开头就是青年懊恼的大叫。

　　“莫晖，你是猪！”他恶狠狠地说，摄影画面抖动起来，画外传来拳头持续不断敲击桌子的声响。

　　过了十几秒钟，莫晖逐渐冷静下来，低落地开始自述：“唉，还是从头说起吧，我和沈慎吵架了。”

　　莫晖，沈慎。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切地听到原身双亲的名字，沈莫还是免不了晃神。

　　记录仪中，视频和相片的分辨率都极高，让一路看下来的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注视着一段过去的时光，而是一个……手握望远镜窥探远方的人。

　　他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转回视频上，屏幕里的莫晖还在讲述两人吵架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这四个月间，他和沈慎迅速熟络了起来。莫晖很早就与沈慎谈过他在改进矿上设备的事情，但出于怕失败进而丢脸的缘故，一直没讲的太详细。

　　直到昨天，采集器1.0改进版完成了初步的数据搜集，他自认为效果不错，于是迫不及待地在吃晚餐时和沈慎说起了改进细节。

　　“我就和她说啊，相对于老采集器，我的这个新采集器的性能至少提高了30%；而且通过往工人手臂中置入强磁卷片，让它位于皮肤与骨头之间，新采集器还能在检测到自身掉落时立即在对应部位生成磁性区，与强磁卷片相互吸引，从而原路返回并粘在工人手臂上，完全不会影响到切割程序继续执行。”

　　“这样，那些C级工人发再久的呆都没……”

　　沈莫暂停了视频，莫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皱眉拍了拍怀里的图图：“你的本地库里有当时通用的采集器模样吗？”

　　图图点头，张嘴喵了一声。从它的双瞳中射出幽幽蓝光，在空气中投影出一副彩色动图。

　　采集器整体类似一把双持的大体积机关枪，其最前端，也即“枪口”处封死，并呈现出利刃般的形态；在“枪身”中部靠下的位置和“枪柄”处，分别设有两块相对于周边明显凹陷下去的标红区域。

　　画面中，有演示者上前，将放在标红区域处，作出手持采集器的姿势。

　　霎时间，位于采集器头部的利刃发出阵阵嗡鸣，该利刃前刺，随即转变成具有一定弧度的曲形状，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接着作出一个朝右后侧甩动的动作，最后往回收，重新化为初始的刃形态。

　　如此循环两次后，演示者在第三次循环动作刚开始时蹲下/身，将采集器放在预先准备好的一个架子上，接着松手。采集器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形变，直至整套动作做完。

　　“灵狸矿只能被经加工后的灵狸矿所破坏。”图图解说道，“所以采集器前端的剜具由经特殊处理的灵狸矿制成，它能够依照预设的程序循环刚才的动作，人只需要手持它站在待开采的灵狸矿前就行了。”

　　“不可以弄个自动化设备，比如机械手之类的代替人吗？”

　　“它必须要被活着的人类手持才能正常工作，主人。”图图从沈莫怀中灵巧地跳了出来。“很遗憾，晨曦也是将灵狸矿调教为采矿用剜具后，才发现这种特性无法被更改。剜具就像蚊子一样，不过并不吸血，它只要确保自己是被活着的人类手持着就心满意足了。”

　　“顺带一提，以上描述出自《百变灵狸矿》，蝉联五年的借阅热榜第一。”图图舔舔爪子，“主人，等您可以联网后推荐去借阅观看。”

　　沈莫其实不太能听懂图图的解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本书会用描述活物的方式来描述灵狸矿这种死物。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属于这个世界的“常识”范畴内。

　　沈莫决定暂时不要刨根问底，只最后再问了一个问题：“我还是不理解，在此之前没人想到应该在采集器上设置点防脱手的安全装置吗？它不重吗？那些C级工人需要握着它工作很多个小时吗？”

　　哪怕是在枪身上栓根带子？

　　“剜具必须要被活着的人类手持才能正常工作，主人。”图图重复道，“其动作重复流程一旦被打断，要重启是一件麻烦事；所以除非被主动停机，例如工人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之类的情况，不然它就是会一直进行动作循环。”

　　“而且，就如同视频中那位主人公所说的那样，从前鲜有发生此类事故发生。”黑猫用一派天真的童声说，“调教灵狸矿不容易，改动已经具备所需特性的灵狸矿更是件性价比极低的事情。”

　　沈莫深呼吸了几下，决意跳过这个话题。“好吧，那我们来聊聊那个被植入工人体内的强磁卷片，它是什么？对人体有什么影响？”

　　“强磁卷片是一种因掺有灵狸矿而具有极强磁性的材料，通常为中部贯穿的筒状，能被置入人体内。”图图说，“不过它的生物相容性不算很出色，会给被植入者的日常生活带去一定的困扰。”

　　“比如说？”

　　“主要是强烈的异物感、四肢间歇性乏力以及免疫力下降。由于强磁卷片位于被植入者的表皮与骨骼之间，当采集器与强磁卷片在磁性作用下相互吸引时，容易致使被植入者受伤。”

　　沈莫按了按额角，不再说什么，把先前被暂停的视频往回调几秒钟，继续播放。

　　“……那些C级工人发再久的呆都没问题！”

　　随后，莫晖话锋一转，语调骤然低了下来，变得委屈巴巴。“接着沈慎的神情就不对劲了，脸拉得老长，她质问我是否还把那些C级工人当人看，搞得我的采集器有多么反人类似的。”

　　“我也有试过那种将强磁卷片直接固定在佩戴者手臂上的方案，可是那样太容易脱落了；强磁卷片的生物相容性是不太好，可是那些C级工人的痛觉神经早都变得很迟钝了，听到配合试验有钱拿还很高兴呢；更何况，我的试作业请求也是正经备案并审批通过了的，我……我没有把他们不当同胞看……”

　　画外传来哽咽和抽泣的响动，这声音起先不大，能听的出来是被强行压制着的；也许是越想越伤心，这个明显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很快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莫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边等莫晖哭完。

　　他没有等太久。几分钟后，莫晖的动静就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擤鼻涕的声音和密集的打嗝声。

　　“要是……能问问老师或师哥师姐们就好了。”

　　莫晖落寞地关掉记录仪。

　　再下一段视频是一星期后。视频一开头，沈莫就发现窗外停靠的大型设备和之前看起来不大一样，其中好几台设备的外壳上满是交错纵横的裂痕，在设备上爬上爬下的人也是往常的好几倍。

　　“你好啊记录仪。”莫晖干巴巴地说了个开场白，“老师和师哥师姐联系上了我，他们的任务结束了。我们开了组会，我被骂的狗血淋头。老师说要去投诉那个通过我试作业请求的矿区行政官。”

　　“会后，师哥和师姐私下里都给我发了消息，师哥安慰我说是那个矿区行政官没有尽到道德审查的义务，作为一个无C级亲属又从小在中心区长大的孩子，我无需为此负责；而师姐……师姐只建议我多和那些工人们接触，聊聊他们过去的事情。”

　　“我真的做错了吗？”

　　视频在他的喃喃自语中结束。

　　这个视频随后的文件是二十张相片，拍摄日期均不在同一天，有的是视频的第二天，有的是视频的第五天，最远的一张距离视频足足差了有一个月。

　　第一张相片拍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她正呆坐在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上，手里拿着一对光泽暗淡的玉镯。

　　相片的右下角写着：“王丽，48岁，原中心研究院在职，掉到C级8年，这对镯子是她38岁时买的，自述时不知为何一直强调自己当时只想购置一个。”

　　第二张相片拍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他正在一个类似餐厅的地方埋头吃饭，他的脖子上系有成人围嘴。

　　相片的右下角写着：“赵远大，37岁，原服务岗，掉到C级10年，大脑中调节饱腹感的脑区疑似异变，围嘴是他哥哥去年寄来矿上的，因为他总是狼吞虎咽。他哥哥已经半年没联系过他。”

　　第三张相片拍的是一个正挽起裤腿给镜头展示自己右腿的男人，他的膝盖以下均是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义肢，黑亮的脚腕处十分突兀地系了一串红绳脚链。

　　相片的右下角写着：“陆宸，30岁，原行政岗，掉到C级7年；八年前，陆宸和其未婚妻外出遭遇二级游走裂隙，陆宸右腿受伤因此截肢，其未婚妻伤重不治而亡；该脚链作为遗物被交付给陆宸。陆宸佩戴至今。”

　　后面的所有相片都是类似的格式，被拍摄的主人公位于相片中央，向镜头展示着某种具有特殊意义的私物；相片的右下角，则不带任何感□□/彩地简短写着对主人公和其私物的介绍。

　　沈莫边喝水边继续往下看。相片之后的第一个视频与此前的视频都不太一样，拍摄于深夜。

　　得益于记录仪高得不像话的分辨率，沈莫能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夜空中挂着的两轮明月。

　　……等等，两、轮、明、月？

　　一口水呛到气管里，沈莫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过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猛然间想起明天自己要去上的通识课就叫“了解我们的星球”，于是想了想，还是打算继续看视频。

　　好巧不巧，在沈莫疯狂咳嗽期间，画外的莫晖也一言不发；当沈莫顺过气之后，他正好开口。

　　“前天和今天……我和沈慎的屋子外头都出现了游走裂隙，一级的，形成速度慢，也难以对人造成致命伤。”莫晖慢慢地说，画外音传来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的声响。“这算是异常吗……对于我和沈慎居住的这种安全等级的集装箱住房，一级的游走裂隙也有可能最多在一年内出现两次。”

　　“再观察看看要不要上报吧。”莫晖深吸一口气，放下笔。

　　“接下来是正事，关于采集器的改进，我打算废弃原来那个使用强磁卷片的方案，改用其他办法解决防脱手的问题；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设计稿大概两周后可以出，原型机做好应该是在下个月，接着再花两三个月搜集使用数据，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罢，几根手指挡住了镜头，记录仪摇晃起来，莫晖似乎是拿起了它，打算关机。

　　“哦对了，记录仪，再告诉你个压轴的好消息。”临了，他突然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拍了一下记录仪说，“我同沈慎和好了，已经又天天在一块吃饭啦！”

　　沈莫哭笑不得。他起身去上了个卫生间，打着哈欠在房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继续起浏览记录仪中的内容。

　　下一个文件的创建时间在四个月后，是个视频，它似乎是在类似洞穴一样的地方拍摄的，周遭光线十分昏暗。

　　视频开头，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操作者正手持处于工作状态的采集器站在一面灰色岩壁前，他站在一个由绿色荧光线条围起来的圆圈里，身上捆绑着许多圈束缚带一样的东西，这些“束缚带”上隐约有银灰色的光泽在不停地流动。尤为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束缚带”中的一部分显眼地缠绕在采集器的手持区域附近，一部分则环绕在操作者的上臂与手肘外侧。

　　突然，那个操作者五指一松。眼看采集器似乎就要脱手，操作者身上的“束缚带”霎时间如图蛇一样在操作者的身上游走起来，尤其是环绕在上臂与手肘外侧的那部分束缚带，更是大幅度地收紧，猛地一下就将采集器拉回了操作者手中。

　　“这回缩力太大了，勒死人得了，得再减点灵狸矿的掺入量。”操作者边关采集器边瓮声瓮气地抱怨，他调整了一下身上“束缚带”的角度，露出被遮挡的“M H”字样。

　　从操作者佩戴的全罩式头盔中传来的，是莫晖的声音。他后退两步远离原地，慢慢地蹲下/身，将采集器立在地上，双手依次撤离采集器上的标红的手持区域。

　　“还有你们，你们是死人吗？这么大力度之前和我说刚刚好？枉我还特地把你们几个挑出来帮忙精校数据。”他转身朝向镜头，边走近边大声喊。

　　“行了陆宸，记录仪可以关掉了，赶紧离开这破矿洞，你们现在脑子里肯定想的都是午饭了！”

　　视频至此完结。

　　这个视频再往后是数张相片，有莫晖改良后采集器的细节设计图，也有他和矿上工人们的合影，有时是在餐厅，有时则是在某个工人居住的房间中。

　　这些相片都拍的比较有趣。

　　譬如有一张相片是王丽背对着镜头坐在莫晖面前，莫晖拿着块布帮王丽擦她的玉镯，但两人谁也没发觉一旁桌上写着“饰品养护油”的瓶子倾倒了，正拉丝般往下流油。

　　有一张相片是赵远大在餐厅吃饭，莫晖给他夹菜，不料赵远大正好低下头来，莫晖没来得及收手，竟将一筷子胡萝卜送入他的鼻孔中。

　　还有一张相片是陆宸歪着头坐在床上睡觉，他的下半身盖着毯子，左腿在毯子下自然而然地顶出对应的凸起轮廓，右膝盖往下却一片平坦。

　　在陆宸的旁边，莫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捧着他的义肢往镜头前递，同时五官皱成一团，形象生动地表演出了什么叫“鼻子眉毛眼各有各的想法”。

　　在他高举着的义肢的脚腕处，清晰可见地被新焊上了一圈透明的护套，护套内包裹着陆宸那过世未婚妻的脚链。

　　沈莫刷完这些照片，忍不住找了盒抽纸抱在怀里，拉出几张来擦眼角。

　　图图全程安静地瞧着他。

　　沈默在擦眼泪的间隙不经意间瞥到它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图图的目光似乎带了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