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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测试4 ...

  •   “朝日,导演就是梦境主人?”沈莫问。

      “实时数据告诉我,是的。您运气真好,”朝日回答,“某些情况下,测试员还得先分辨梦中出现的人哪个是梦境主人。”

      “你说过能调整我的身份,对吧?”沈莫又问。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们的主角还没和其他人产生任何交互,她得先与某个类型的人互动,我才可能模拟相关数据,将您转换成那种类型的人。”朝日轻笑,“不得不说,您的新造型真可爱,您脖子里甚至还塞着口水巾呢。”

      “……结束。”

      沈莫无语地中止这次交谈,用他的小肉手把自己支起身。

      是的,小肉手,被熊一样的导演掼进幕布后,再恢复意识,他莫名其妙地缩水成了一个穿着红色校服的瘦小男孩,这孩子至多不过七岁。

      他处在一个不大的集体宿舍里,窗外看样子是白天。在距离他约一米半开外的地方,间隔排列数个上下铺制式的木床,每张木床上躺有1~2个六七岁开外的小孩子,床尾立放有各式各样的书包。

      他没张望多久,被轻轻地扯住衣袖。

      “小灰,”邻床有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孩不知何时爬起来,小声说,“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快躺下,老师会生气的!”

      沈莫仔细端详她。先前她侧着脸睡,沈莫看不清楚,现在立刻认出了人。她是也缩水了一圈的红红。

      他顺势躺下:“什么时候可以起床?”

      “起床铃响之后。”红红眨眨眼睛,“老师睡前刚说,你就忘了?”

      沈莫翻身,趴在床上冲她不好意思地笑:“我睡迷糊拉。下午都有什么课?”

      红红摇头:“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课表还没排出来。”

      她也学着沈莫的样子趴好,双肘支起上半身,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好激动啊,爸妈说能在学校学到好多东西!”

      沈莫用手撑着脑袋应和她,选择性地套起话。感谢儿童特有的天真无邪,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达成所愿。

      这是个设在县城里的九年一贯制学校,校内设有小学部和初中部;据红红说,她爸妈打算让她直接在这读到初中毕业。

      红红一家共三口人,红红爸妈在她出生前就定居在了县城里,红红妈是外地人,红红爸是家中长子,下边还有个妹妹,也就是红红的姑姑;红红爸的老家就在县城周边的某个村子中,老家里,红红奶奶前阵子去世了,红红爷爷还健在。

      “奶奶躺在床上不动,许多人围着她,”红红是这么形容的,明显对死亡还没有清晰的概念,“妈妈说她要睡很长时间。”

      沈莫正要多和她聊几句,被起床铃打断。一个女老师打开房门,推着辆小推车走进来。小推车上放有一个大锅和一袋塑料碗。

      “起床起床。”女老师站在门口催促,“来吃甜点,一个一个来,排好队。”

      她弯腰打开锅盖,锅里是香气扑鼻的浓稠肉粥。也许是小孩子特别容易饿的缘故,沈莫顿时饥肠辘辘,恨不得冲上去大吃特吃。

      他作为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孩子们。几乎没有人乖乖排队,包括红红。他们一股脑挤到女老师身边,叽叽喳喳叫着让老师先给自己乘一碗。

      有个胆子大的女孩干脆凑到叠成塔状的塑料碗边,薅下一个碗就往锅里舀。她眼看就要得手,被女老师眼疾手快地抓个正着。

      女老师把那个孩子揪到一旁,夺过她手里舀到了一点儿肉粥的塑料碗,反手丢掉,啪的一声盖上锅盖。

      “刚才擅自拿碗的今天没得吃,”女老师严厉地说,“不排队,谁都没得吃。不遵守规矩就会受到惩罚,这是你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女老师态度坚决,只得散开乖乖排队。

      “吃饭前还要乖乖洗手。”女老师满意地笑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免洗洗手液,给位于队首的孩子挤了一点儿。“要做讲卫生的好孩子。”

      肉粥有序地被分发。红红排在队伍前部,头一批领到,兴冲冲地端到处于队尾的沈莫面前吃给他看。

      沈莫:“……”

      确定除了刚才过分犯规的孩子外,所有人都拿到了肉粥,女老师清清嗓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纸,说:“既然爱你们的家长将你们托福给学校,学校就会尽到教育你们的义务。下面是你们的课表,早上七点半……”

      沈莫越听越惊讶。因为这些课程的安排实在是太密集了,完全是现实中小学生完全不可能承担得了的程度。

      在课表里,早上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四个半小时排了五节课,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依次是午饭、午睡和睡后甜点时间,两点到五点半排了三节课,五点半到七点半依次是晚饭和自由活动时间,七点半到九点还排有两节课,九点后孩子们才能被父母各自接回家。

      最重要的是,没有节假日,孩子们的时间都被课程填满了。

      红红和沈莫坐在同一张下铺上,摇晃着腿掰着手指头算:“语文、数学、外语、生物、地理、化学、物理、体育……我们要学好多东西,如果我都学得很好的话,是不是就能变成很好的小孩或很好的大人?你说呢,小灰?”

      沈莫用和塑料碗一同派发下来的透明塑料勺搅了搅手里的肉粥,咽下冲到嘴边的“大概不能”的答案。

      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他意有所指,“也许你可以回家问问爸爸妈妈,或者回老家时问问爷爷。”

      “可爸爸总是很忙,妈妈什么也不懂,爷爷和我说不了几句话。”红红苦恼地扯了扯头发。

      “为什么说妈妈什么也不懂?”

      “爸爸讲的呀,”红红说,“他笑妈妈‘学历低,什么也不懂’。什么叫学历低呀,小灰?”

      沈莫:“……我也不知道。”

      红红瘪嘴:“好吧。”她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粥,用校服袖子抹抹嘴,噔噔噔跑到女老师跟前放碗。

      塑料碗都被回收完毕后,女老师让所有人都排好队拿上书包跟在身后,说接下来就要去教室上课。她拧开门,门外是一团耀眼的白光。

      孩子们依次进入,红红和沈莫分别是倒数第一个和倒数第二个。即将踏入那白色光团前,沈莫习惯性地回头。

      他身后的房间在安静地分崩离析,从离门口最远的地方开始,墙壁和床依次化为齑粉。他越过房门,强烈的光亮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刻,絮絮叨叨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沈莫睁开眼,已然身处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中。这节似乎是语文课,空气中有花香,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讲台的桌面上,女老师戴着扩音器边走边念课文: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长大。

      更多的时候,我盼着自己快点儿长大……”

      沈莫背着上一个场景的书包,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排。红红坐在他前面两排的位置,头发比初见时长长了些;她的同桌是个黄色头发的小男孩,两人不时交头接耳,女老师跟睁眼瞎似的只顾着念自己的,也不管他们。

      沈莫先是检查了书包,里面空无一物。他把书包塞到身后并伸长脖子企图偷听无果后,召唤队友:“朝日,能把我调整成红红的同桌吗?”

      “乐意至极,很高兴您还记得我。”朝日说,“请稍等……三,二,一,好了。”

      沈莫的单人桌横向延伸变成了双人桌,红红则像3D打印品一样,由无数个细小的粒子从下到上堆叠形成在他旁边。

      “啊,小灰!”红红眨眨眼睛,“我刚才还和灿灿说小话来着,怎么变成你了?”

      沈莫:“……我也不知道。”

      “放心,她不会在意的。”朝日说。

      红红果然没在意,像所有孩子一样,她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她伸手去摆弄桌上的文具。

      这是个引人注目的粉色套装,包括一个粉色笔盒、两支粉色铅笔、一个粉色橡皮擦和一把粉色直尺,每个东西的外表上都印有些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之类的浮雕,看样子精致又昂贵。

      相比之下,沈莫和其他孩子的桌面就很可怜兮兮了,空无一物,无声显示着梦境主人的不走心。

      “你和灿灿说了什么?”沈莫娴熟地套话,“我也想听。”

      “哇,您真直接。”朝日跟闲的没事干似的,坚持不懈地找存在感,“这符合人类社交礼仪吗?”

      当然符合,至少符合人类幼崽间的社交礼仪。沈莫腹诽,小时候他就是这么被别的孩子要零食吃的,“你在吃啥?”,“好吃吗”之类的。

      如他所想,红红也十分自然地回答:“我昨晚去灿灿家看动画片了。”

      “好看吗?”

      “灿灿说他喜欢。”红红答非所问。她拿起笔盒,百无聊赖地不停开关它,用直尺去拍打它。

      “我们看了《小乌龟父母要出门去》,公老虎和母鸵鸟要外出捕猎,去很远的地方,小乌龟很伤心,不想它们离开;牧羊犬先生知道后,夸它是个好孩子,并奖励了小乌龟它最爱的烤肉。”

      仿佛是玩腻了,她丢开笔盒,又把手压在粉色铅笔上,摁住它们,向前推,再向后滚,如此往复。

      “灿灿讲他爸妈如果出远门,他也会很想念,小灰,你也会这样吗?”

      这听上去是个关键问题。沈莫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不会很想他们,也不会一点都不想。”

      “真好,看起来你学会了,我总学不会。”红红羡慕地说。

      “什么?”

      “我总学不会。”红红重复道。她攥住一根铅笔,用尖锐的铅笔头去戳橡皮,然后压住橡皮,拔出铅笔,再重新寻找新的位置插进去,同时咕哝了句什么。

      沈莫没听清,因为下课铃声正好响起,盖住了她的话音。这铃声仿佛是开关,女老师和其他孩子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走出教室。

      红红也立刻将和沈莫的交谈抛在脑后。“下课啦,我要去小卖部!”她丢开铅笔,推了一下课桌,整个人连人带椅子往后挪,站起身,蹦蹦跳跳地没入人群中,跑出教室。

      在她离开时,还撞了一下桌角,明明力道不大,但桌面上的笔盒、铅笔、橡皮和直尺全都跟遭遇过地震似的跌落在地。

      沈莫下意识也想站起来,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粘在座位上,也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红身影一转,消失在教室门外。她走后,只有沈莫孤坐其中的教室开始分崩离析。

      沈莫有点无奈。从电影院到宿舍再到教室,体感不过一个小时,他被遛着换了三个地方,显而易见地马上又要去新的场景。

      他向后倒,隔着书包靠在椅子上。“朝日,这种换场景的频率正常吗?”

      “梦境自有其逻辑在内,”朝日说,“如果这个场景就此结束,说明梦境主人想示于人的东西已经表达完毕。”

      “好吧,”沈莫叹了口气。

      场景的溃散蔓延到无法动弹的他。从脚底往上,他的身体无声地被分解,化作飞舞的白色光团。这种体验有些新奇,尤其是在不带来任何痛苦的前提下,极具奇观性。

      他的视野逐渐被这些白色光团所充斥,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失去意识环节。当再度恢复意识时,他周围充斥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欢笑声。

      在沈莫的背后,有什么东西掉下,一声闷响。他回头,见梦境分配给他的书包静静地躺在水泥路面上。他蹲下来捡起书包,又检查了一遍,里面还是空空如也。他拍拍上面的灰,背上它。

      水泥马路边次第排开卖文具或零食的商铺,有的商铺面前还毫无章法地聚集有数量不一的地摊。许多孩子或跑或走,或三五成群,或被大人领着,从沈莫的后方越过他。

      如果说这幅场景无疑是放学路上,那红红在哪里?

      沈莫一间间地找过去,终于在一家文具店门口看到头发及肩的红红。她背着书包趴在一个带锁的透明矮柜上,弯着腰眼巴巴地望向柜中。

      “红红!”沈莫一路小跑到她旁边。“你在看……?”

      他止住话头。矮柜中一左一右摆放有两套精致的文具套装,左边那套是他前不久才见过的,出现在红红桌子上的那套粉色文具,右边那套文具和左边那套基本一样,只不过主题色是金色的。

      “它好漂亮,对吗?”红红说,“金灿灿的,我很喜欢,好想要。”

      沈莫想了想,斟酌着说:“可你已经有一套了,粉色的。”

      “那是爸爸买给我的,他真懒,说妈妈喜欢粉色,我也喜欢粉色。”红红噘嘴,“可我不想要粉色,我想要金色。”

      “你和爸爸说过这件事吗?”

      “说过,爸爸显然忘记了。”红红轻轻踢了一脚矮柜,“而且他不会给我买第二套的。”

      “你有压岁钱或零花钱吗?”沈莫给她出谋划策,“如果有的话,存一存,很快就能买它了。”

      红红表情奇异,连连摇头:“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还没学会买东西,不会有人卖东西给我们的。”

      “学校还没教到这块呢!”红红一脸严肃地说。她年纪小,这样的神情对她来说算得上是故作老成,本应显得可爱又滑稽,但沈莫只感觉荒谬。

      红红拉他的手,去摸他的额头。“小灰,你怎么啦?”她说,“这不是老师今天上课时刚说的吗?”

      “老师讲了什么?”

      红红把身后的书包脱下来放在地上,抽出语文书,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清了清嗓子念道: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长大,因为这样我就还是白纸一张,

      更多的时候,我盼着自己快点儿长大,因为这样我就能学到更多东西,也能做更多事情,比如说,学习如何买一套金色文具。”

      这才不是沈莫刚刚听到的课文,它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规训,他暂时无法评价是好还是坏。

      但不论他怎么想,红红显然将其奉为圭臬,她啪地一声合上书,双颊因兴奋而浮现淡淡的红晕。

      “你看,我可是有认真听课。”她得意地说。

      沈莫无法回答她,只能转移话题:“……放学了,你还不回家?”

      红红把语文课本塞回书包里。“爸妈马上来接我,说起这个,我终于学会啦!”

      沈莫脱口而出一句什么。

      “学会像小乌龟一样!”红红咧开嘴笑,“我和要出差的爸爸说我会很想他,爸爸可高兴了,答应给我买新的洋娃娃。之前妈妈要出差时我这么说,她也很高兴,做了一桌好菜。”

      尽管在红红念课文时,沈莫就多少有些预感,但真正听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红红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她继续眼巴巴地瞧那套金色文具,口中不住咕哝着想要。

      沈莫踌躇半晌,试探性地问:“红红,你喜欢爸爸妈妈吗?”

      “我不知道。”红红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金色文具上撕下,挪到沈莫脸上。她一派天真地说,“动画片和学校都没还教该怎么喜欢别人呀。”

      “喜欢……可能就是你想要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或在一起玩。”

      “就像我想要金色文具一样吗?”

      沈莫硬着头皮:“也许?”

      “那我就不喜欢爸爸妈妈。”红红揪着一缕头发,细声细气地说。“爸爸总发火,我经常害怕他;妈妈总是吼我,逼我做着做那。爸爸出差时,我不用害怕,妈妈出差时,我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对了,我也不会和他们玩,他们也从没有和我玩过呀,我回家,睡觉,第二天来学校,然后再回家,再睡觉。”她咯咯直笑,“这样看来,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的呀?”

      按理来说,沈莫这时应该接一句“你爸妈肯定是喜欢你的”或“哪有父母不爱孩子”,以便继续套话,可红红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他,他突然犹豫起来。

      “朝日,”沈莫呼叫二代人工智能,“你说要在梦境中刺激梦境主人的情绪,但没说这会不会对患者产生影响。”

      “您真……好心,”虚空中传来朝日的轻笑声。“不用担心,患者醒来后就会把这事全盘忘记;况且一旦与缸中之脑断开连接,患者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

      沈莫念了一声结束,中止和朝日的交流,按了按额角,发现他还是做不到。上辈子,他就曾多次被朋友们评价过,在某些方面是个意外地认死理的人。

      他一直认为有些话应该是自有其重量,不该被随意说出口。即便从最主流的角度去解释爱和喜欢,当然也会有不爱或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母。

      红红不是真人,可她由真人的意志构成。沈莫不确定他能承担得起对这样的“人”讲这种话的责任。

      他就是做不到。说是审慎也好,说是道德感作祟也好,他出于纯粹的个人意愿,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

      沈莫像个锯嘴葫芦似的站在原地。

      朝日还来裹乱。“您还不对她说点话吗?这孩子仍眼巴巴地等您指教。”他用那种轻柔的、带了点油腔滑调的声音说。

      沈莫比较希望他闭嘴。

      “我记错了,红红。”他最后说,“老师是还没教,动画片也还没放到这里,也许我们可以不用去在意喜欢不喜欢的,我们会学到的。”

      红红对他做鬼脸:“那小灰好笨哦,又忘东西又记错东西。”

      沈莫扯扯嘴角,勉强笑笑。他不掌控谈话的主动权,红红便很自然地开始了孩子独有的跳跃式聊天。

      他们乱七八糟地讲了些傻里傻气的话题,红红又开始夸那套金色文具,说里边的各个配件都怎么好看,好看在了哪里。

      天色渐渐昏暗,夕阳慢慢地沉进地平线里,一对三十岁上下的夫妇闪现在沈莫的余光中。沈莫认得他们,他们是红红的爸妈。

      这两人看样子是刚下班,红红爸的腋下夹着公文包,红红妈身穿一身工服,工服的左前胸处绣有“xxx日化厂”的字样。

      红红爸从兜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娴熟地点上,对着烟嘴狠狠吸了口,再吐出一圈烟雾,咳嗽两下:“你这孩子,不是说了在路边等?不会又想买什么了?”

      “我没有!”红红立刻否认,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红红妈妈先剜了红红爸手里的打火机一眼,随后狠狠地瞪红红,大声说:“还傻站着干嘛,过来!”

      红红哦了一声,双手握着肩前的书包带,磨磨蹭蹭地走到两人身边。红红妈牵起红红的手,边抱怨着这个点去菜市场估计什么也没得买了,边拉着红红往店外走。

      三人走出去几步开外,红红像是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大活人,转头说了句:

      “拜拜,小灰,别忘了要来我家找我玩啊!”

      沈莫没有任何印象他有和红红做过什么约定,估计这是梦境自己补足的设定。很快,红红一家三口消失在一个拐角处,其他所有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场景又和之前一样只剩下沈莫一人,从某一角开始消散,化作白色的光点。

      那一角距离文具店的位置还有不短的距离。沈莫把肩膀上的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

      他要尝试做件事情。

      “朝日,想请你帮个忙,” 沈莫轻咳两声,“如果我说想要这个柜子里的金色文具……”

      “我做不到,”朝日飞快地回答,“这是与梦境强相关的物品,我无法干涉它。”

      “那把玻璃变没?把柜子上的锁弄开?”

      “十分抱歉,爱莫能助。”

      沈莫扒着文具店的门边左右张望几下,眼睛一亮。他指着不远处一间小卖部墙角处的消防柜“那个消防柜的锁?”

      “可以。”朝日说。

      他话音落下,沈莫驱动小短腿飞奔过去,拉开柜门,半拖半拽地将里面的灭火器弄了出来,艰难地拖回文具店中。

      沈莫将灭火器倒过来,跪在地上,双腿夹住灭火器倒置在下的头部,前后晃动灭火器如今位于上端的瓶底,利用惯性一下又一下砸在矮柜玻璃的中心。他目前才六七岁,没动作几下,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玻璃纹丝不动。

      “特殊的宝物,特殊的防护。”朝日说。

      “……谢谢你有用的安慰。”沈莫抹了把额头,有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流入他的眼中,刺疼得不行。他喘着气舔了舔嘴唇,舌头触及唇边的皮肤,尝到咸咸的味道。

      场景的消散逐渐逼近这家文具店。沈莫又发狠砸了好几下,玻璃连道白痕都不舍得出现。

      沈莫瘫坐在地上喘气,灭火器失去他的支撑,咣当一声倒下,骨碌碌地滚出去好几步开外。

      “您想做什么?”朝日慢条斯理地问。

      “我想要,这套文具。它对红红来说,有意义。”沈莫边给自己顺气边断断续续地说,“前几次场景转换的时候,我接触着书包,书包都被送到了下一个场景里,用相同的方法,应该也能带走这套文具。”

      “也可能行不通。”

      “试一试呗。”沈莫从地上爬起来。他本想苦中作乐,开玩笑说句“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话到嘴边又被理智拉了回来,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鬼知道这儿的历史课教不教什么是单车,什么是摩托。

      也许是孩童的身体太孱弱,也许是梦境本身在阻碍他,沈莫感到不正常的轻微眩晕,浑身酸痛无比,手臂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他口舌发干,耳边心跳声恍若擂鼓,愈发作响。

      沈莫重新把灭火器立好,深呼吸,又努力地砸了十几下,玻璃依旧完好无损。他探头朝外边看了一眼,场景消散的趋势已然蔓延到与文具店间隔两间铺面的一家小卖部。

      一个破文具店用这么好的玻璃干嘛?!这在角色扮演游戏里可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情!沈莫想骂人。

      冷不丁地,他听到朝日开口:“梦境也需要遵循一定的现实逻辑,这有可能是强化玻璃,强化玻璃最脆弱的地方……”

      不是中心,而是角落!

      沈莫放倒灭火器,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在文具店搜索可以把灭火器垫高的东西。

      他在墙角看到个敞口装水笔笔芯的硬纸箱,将硬纸箱举起一转,把里边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个干净。

      许是时来运转,垫上硬纸箱后,灭火器倒置在上的瓶底刚好对准矮柜玻璃的右上角。沈莫咬牙发力,狠狠将灭火器掼了过去!

      如此重复五六下后,玻璃表面显出一丝裂痕;再三四下后,玻璃的右上角裂开一张蛛网;又三四下后,蛛网变成密密麻麻的雪花,应声而碎,玻璃的右上角垮出一个缺口。

      那缺口的大小足够了。

      沈莫丢开灭火器,将硬纸箱扫到一边,伸手探进柜子,抓住那套金色文具,塞到书包里。

      他跪在地上,一手捏着背带,一手伸进书包,攥着那套金色文具,直到被白光淹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测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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