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躲藏 P ...
-
池月渐颓然地倒在沙发里,衣服皱巴巴的,下巴由于几天没有打理,已经冒出了胡茬,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嘶哑着说:“燃姐,我回老家几天。”
“去吧去吧,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孟秋燃刚挂断和导演的电话,摆摆手,“导演也被施压了。”
“呵,多正常。”池月渐嘲讽的语气听得孟秋燃后背一凉。
“快回去吧,要是碰见了你肯定就舍不得了。”
“不着急,他就是现在从德国赶来也至少需要二十个小时。”
池月渐缓缓站起身,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把王致涵这个名字在牙齿中咬碎了吞下去。
既然针对上了严扉松,他一定会让王致涵付出代价,无论他自己会失去什么。
看见池月渐的眼神中出现了与他相貌不符的冰冷,孟秋燃赶紧提醒道:“开车注意安全啊!”
她知道,池月渐经过这一遭,应该会更加了解到这个圈子的无情,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知道了。”
池月渐拿上车钥匙头也不回。
他把手机关机后一路驱车回到了老家,他的老家在扬州的小镇上,他的爷爷就住在那。
他的父母住在城区,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就在村子里不怎么出门了。
池月渐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感情自然比父母更好。
加上年纪大了,老年人对于一些是是非非看得很开,池月渐也更愿意和老年人说说心里话,说不定就看开了。
池月渐把车停在院子里,将心里的种种思绪压下,换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提着水果和一些营养品高兴地喊道:“爷爷!我来看你啦!”
由于池月渐从小生活在普通话的环境里,加上出国这么多年,不怎么会说本地的扬州话,所以他在这也说普通话,但能听得懂别人说扬州话。
池爷爷听见声响就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池月渐的那一刻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诶,乖孙儿!你来啦?”
又仔仔细细地上下瞧着,看看自己孙子在外面吃得好不好、住得舒不舒服,池爷爷看起来很硬朗,说的也是普通话,老两口是因为池月渐的父母在这边工作,所以搬来了这边。
他接过池月渐手中的东西,边往回走边说:“今天上午打扫卫生的把家里打扫了一下。”
池月渐和池爷爷进屋,接了一杯水环视房间,“打扫得干净吗?之前那个打扫得不干净,这个怎么样?看起来挺干净的。”
家里很干净,池爷爷和池奶奶都是很爱干净的人,所以家里一直都很整洁,但是老人打扫起来房间终究不方便,就干脆请了保洁阿姨。
池爷爷去厨房把冰箱里切好的西瓜拿出来给池月渐,“干净的,来了两个人打扫,这次这个要不少钱吧?”
池月渐接过西瓜,放在桌上吃了起来,“哎呀,爷爷你就别操心了,给你请了打扫的人,你就安心在家养老就好。”
池爷爷喝了一口茶,“你最近怎么样啊?大明星不去演戏跑我这来悠闲?”
他戴上老花眼镜打开电视,看着电视里的电视剧。
池月渐吃西瓜的手一顿,又继续面不改色地吃起来,“最近……还行吧,我来看看奶奶。”
池爷爷戴上老花镜,喝了一口茶,“出什么事了?虽然我老了,但不是傻了。”
他停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以前你奶奶还在的时候,还会拉着你一起去逛逛街。现在她不在了,我老啦,也不喜欢逛街,但是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也会为你保密的。”
池爷爷顿了顿,“同样,你也可以和你奶奶说。”
池爷爷知道池月渐与父母不和,那两个工作狂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过池月渐,大多数时候都是公事公办,导致池月渐从小就很独立,所以并不指望池月渐能和他父母有太多难以割舍的感情。
“爷爷……”池月渐将这段时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他弯下一直挺拔的脊背,一手覆在脸上,一手放在心脏处,紧紧攥着衣服,哽咽着:“我心好疼……”
池爷爷看着落泪的孙子,心也疼,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带着茧和皱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慢慢安抚着池月渐。
池月渐哭了很久,发泄了很久,久到嗓子都哑了,才继续开口说道:“我舍不得。”
池爷爷大概明白了,许是有情人不得不分开的情况。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池爷爷年迈的声音响起,“有舍才有得啊。”
他看向远方,回忆着什么,“孙儿,你知道我和你奶奶怎么结婚的吗?”
池月渐一听,抬起头来,疑惑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嗯?”
“我和你奶奶啊……是经过介绍认识的,我们彼此没见过对方的样子,父母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池月渐瞪大眼睛,惊讶地张开嘴,“啊?可是……”
“可是什么?我们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经人介绍了,觉得合适了,就结婚了。好在,你奶奶勤快,我也乐得对她负责。”
池爷爷顿了顿,想起了许多往事,笑了起来,“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吵了许多次架,但没有一次互相放弃过。经常上午吵架,下午就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
池爷爷伸出长着皱纹的手,常年的不保养导致他的手又干又瘦,这双手年轻时候挥过锄头、结婚时候掀过盖头、老年时候捧过骨灰盒,现在它们覆在池月渐的胸口上,“人生苦短,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池月渐反复品味着这四个字,抬起头问道:“倘若我有愧呢?”
“凭你本心。”池爷爷站起来,拍拍池月渐的肩,活动活动筋骨,纳罕道:“我怎么越活越像个和尚了?算了,我出去打牌了,你自己在家看着办吧。”
池月渐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
发泄过情绪后他觉得心里好多了。
“去给我孙孙赢点西瓜钱回来!”
池爷爷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池月渐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在池爷爷的院子里摘了一朵白蔷薇,穿过一条条巷道,来到一片墓园,这里有着池奶奶的墓碑和骨灰。
这是一个双人墓,池爷爷去世后将会和池奶奶安葬在一起。
生时相伴,死后也亦然。
“奶奶,我来看你了。”池月渐将蔷薇放下,墓碑上一尘不染,隐隐反出石头的光泽来,想必爷爷经常来看奶奶吧。
他拿出爷爷家的折叠凳,坐在奶奶的墓前说:“奶奶,我和他分手了。很可笑吧?半年前我在你临终前说我有一位恋人,半年后我就和他分手了。你还祝福我们,希望我能和他好好过。但是我护不住他,我真的很没用。”
池月渐一只手摸上墓碑上奶奶的照片,“奶奶,在你临终后我和爸妈出柜了。怎么说呢,大吵一架,意料之中。爸妈觉得我现在事业才起步,不应该谈恋爱;我却觉得谈恋爱不会影响我的事业。现在想来,我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以……”
“我当时不服气,我在国外的课都修完了,考试也考完了,已经满足毕业条件了,就干脆留在了国内没回去。”
“我男朋友也理解我,没有说什么。我和他就进行了半年的异国恋,本来以为今年五一能见面,没想到我要拍广告,他被导师拉去参加学术研讨会了。”
“我今天和他提了分手,我不敢面对他,我就躲过来了。奶奶收留我一阵子吧,我知道你最好了!”
“爷爷又去打牌了,他经常和别人出去打牌,我看镇上的其他老年人们和他都挺熟的。”
“你走了之后,爷爷也戒烟了,没人念叨他了,他反而戒了。你在的时候,他还不戒,可能就是想听你每天念叨他吧。”
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似是奶奶在说话。
池月渐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呢喃道:
“‘爱是一棵树,长着伸向永恒的树枝;
树根也深深扎入永恒;
并且,没有树干。’”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说明爱是无法用时间来衡量的东西吗?还是说,爱只存在于过去和未来,不存在于现在呢?”
“奶奶,我爱他,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我们在一起两年。他给予我万家的烟火,我却将此化作尖刀,扎进他的心脏。我真不是个东西。”
直到夕阳余晖照在了墓碑上,给黑白的照片染上一层暖色,池月渐才坐起身,“奶奶,今天就先和你聊到这吧,我得回去给爷爷做饭了,这几天我会天天来看你的,顺便和你讲讲我和他的故事。”
他收拾好小板凳离开了墓园。
池月渐提前回家做饭,池爷爷还没回家,他就自己根据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个小炒肉、炒了个青菜。
等他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池爷爷慢悠慢悠地哼着小曲回来了,手上提了几串葡萄。
“乖孙儿,爷爷今天赢钱了!”池爷爷乐呵呵地提着葡萄进屋,看到桌上的饭菜:“你做的?闻着还挺香。谁教你的?”
池月渐腼腆地笑笑,并不想提到严扉松,只说:“出国后学的。”
“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让我这几天尝个够吧。你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几年也没回几次家,回了家也没让你做饭。我老咯,但是也享福咯!”
池爷爷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炒肉,“嗯!好吃!”
“嘿嘿,爷爷喜欢就好!这几天我就是来给你做饭的!对了爷爷,我刚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串糖葫芦。”
池月渐和池爷爷吃完饭后,池爷爷看见桌上的糖葫芦,拿起来准备等会儿散步的时候吃。
他把碗洗了,爷孙俩出门散步。
池爷爷逢人就介绍池月渐,“这是我孙子!池月渐!嘿嘿,出国留学回来的!学的是表演,以后是要当大明星的!这几天都是他做饭,他做饭可好吃了!我这个老头子享福咯!”
池月渐也和其他邻里乡亲们一一打招呼,邻里乡亲们见到阳光帅气还很有礼貌的池月渐,都纷纷赞叹,由于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这里,所以都说的大部分是扬州话。
“小伙子长得真体米!”
“真是享福啊,我孙子一年都不回来一次的。”
“看着这么年轻,做饭都会!我孙女工作了都不会做饭呢!”
池爷爷炫耀完自己的孙子,收到一通夸赞后美美离开,带着池月渐又去池奶奶的墓前。
他看见墓前的白蔷薇,就知道池月渐已经来过了,对着墓碑说道:“你孙子已经来看过你了,那我就不多说了,走了。”
“啊?就走了吗?爷爷你不和奶奶聊会儿吗?”
池月渐不解,从进来到出去一共没超过三分钟。
池爷爷故作深沉地说:“不是每一次的见面都一定要有结果。”
“……好吧。”池月渐对着墓碑说道:“奶奶再见!明天再来看你!”
池爷爷头也不回地走了,池月渐小跑着跟上。回到家后池月渐陪着池爷爷看了会儿电视,实在是熬不住困倦便回房准备睡了。
“池月渐,你为什么和我分手?”严扉松坐在池月渐的床前,恶狠狠地问他:“招惹我,又抛弃我,这两年对你来说是什么?”
池月渐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严扉松抓住池月渐的肩膀,用了十足的劲,捏得池月渐生疼,“池月渐,你连搪塞我的理由都给不出来吗?”
没等池月渐说话,他却是松了一口气,松开了人的肩膀,起身时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池月渐,我希望我不要再遇见你了。”
池月渐猛地起身,大喊:“严扉松!!!”
床头已经没有对方的身影,床前也没有人坐过的痕迹。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梦吗?”
随后又笑了起来,月光反射出他眼睛里的泪,“如果这样能梦见他,那我也心甘情愿。哪怕他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