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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夙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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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阵阵,绿意盎然,见月重生后,第一次踏上真实的人间。
她伸出手,阳光落在手心,这样简单的一幕,见月却盯着看了许久,直到眼眶湿润。
“喝点水吧。”姜离河边取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怅然。
见月接过,梧桐叶盛着浅浅一捧水,送入口中,甘甜清冽。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被阳光照着、踩着草地、听着虫鸣……这样的生活,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
只是,白骨祭魂阵已解,众人的魂魄也已经归位,但是此时却并没有了结。
“张姑娘,说话算话,我来度你。”见月轻轻抚了一下那截指骨,心里默默想着。
姜离余光扫过,转身就朝西画了疾行符,伸出手问:“走吗,杜家在那个方向。”
“谢了,小郎君,不过你不用去找你师兄师姐吗?”
“顺路,也在那边。”
见月搭住少年的手腕,少年催动符咒,须臾间,就到了西边的小镇——乌水镇。
两人先去王员外家,姜离和师门汇合,见月顺便打探消息。
……
此番救回了王紫嫣等人,王员外热情地招待了逍遥峰一行人,见月也跟着沾光,换上了一身像样的衣裙,又一起吃晚饭。
宴席将散,见月开门见山地问:“王员外,这附近有没有姓杜的大户人家?”
王员外本来已经有些薄醉,一听问话,酒醒了大半,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出门向南不足二里,就是有名的杜家了,祖上是开染坊的,颇有些家业,只是两年前……就败落了,据说他家小少爷有点手腕,我还以为他能重振家业,最后却信了佛。”
“说不得,说不得,他家缺德,晦气的很。”王老爷如此总结道。
两年,时间对的上。
“小师弟,咱们今日就在王员外家稍作休整,等师兄师姐恢复了,我们再回师门。咳,放眼四海,逍遥峰的药修是最强的——”玉柏散席前对姜离使眼色。
姜离立刻明白,连忙接话说:“正是!姐姐重伤在身,若是不着急回家,可以同我们一同回逍遥峰,也好养养伤。”
玉柏大为震撼,平时锯了嘴地葫芦似的小师弟怎么突然开窍了,上来就敢叫人家小姑娘姐姐了。
“你说,小师弟是不是被夺舍了?”
“神经病。”玉苓没理玉柏,抱着剑去后山找灵药了。
另一边,这番邀约正合见月心意,她忘了太多东西,却对逍遥峰有熟悉的感觉。这个姜离热情过头了,也有些奇怪,不妨去查探一番。
于是,见月干脆地点头。
“我想去杜府看看。”见月直言,又坦诚道:“我身体不好,两位少侠愿不愿同往?”
玉柏闻言立刻后退一步,把姜离推了出去,说:“玉羊师弟修为比我高,他与姑娘同往,可保万全。”
主动邀约?姜离有些晃神。
“姜少侠?”见月歪着头看他。
果然,听到这一句,姜离耳朵又红了。
姜离不敢看见月,一言不发地就朝大门走。
这小孩,道心不稳啊。见月背着手,跟了上去。
“配!天定姻缘就是不一样!”玉柏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一拍手,由衷感叹道。
说实话,这一刻,玉柏连喜宴吃席做哪一桌都想好。
路途不远,见月走在前面,姜离隔着半步坠在侧后方。
一路上,见月把张家姑娘的经历讲给了姜离,姜离认真听着,每句话都有回应。
刚讲完,就到了杜府,见月欲上前叫门,谁料一道金光闪过,整块门板都被掀飞了
好家伙。不愧是少年郎,血气方刚的。
“叫你赔钱的时候可别牵连我。”见月嘴上开着玩笑,脚下踩着门板就进门了。
身侧的姜离“嗯”了一声。
杜府确实破败不堪,假山上挂着蛛网,莲池里的水也干了,偌大的前院竟然见不到一个值夜的人。
远处隐约传来笃笃的木鱼声,循声走去,只见西侧的厢房点着灯,房门敞着,一人身形佝偻,背对着门跪坐屋中。
这不就是幻境里的那间“喜房”吗?
“杜予。”
“你这样的人信佛?庙里的菩萨都想跳下来给你两巴掌。”
“你谋夺家产,先是残害手足,害死了先天不足的兄长;后又称兄长泉下不宁,自导自演闹鬼,以冥婚收场,葬送无辜性命。”
“如今这一切,可是你想要的?”
屋中那人的背影缩了一下,而后,更为急促的木鱼声响起。
笃笃笃笃——
咔——
犍稚断了,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
“我要杀了你!”东侧传来骚动,片刻功夫,一妇人提刀追着另一人跑到了眼前。
见月认得两人,提刀的是杜夫人,被追着乱窜的是杜老爷。
杜老爷被石头绊倒,摔了个屁股蹲,转眼刀刃已经只逼面庞而来。
姜离在最后一刻打出一颗石子,刀落了下来,擦着杜老爷的面颊插入土里。
那妇人一击不中,就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哭嚎:“十三岁那年,我贪玩在你房中睡着,没想到你却对我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你是我亲表哥啊!!”
杜夫人偏过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人,嘴角却带着嘲讽地笑,她说:“你以为金儿当真对这个家,对你们有半分留恋吗?可笑。”
“生下来就是个怪物,你却不让我掐死他;仔仔细细地养大,哈哈哈哈,还不是让你们害了!”
“金儿在这世间没有一丝快乐,怎么会留恋!怎么会作祟!!”
“是你们……你们心里有鬼啊。”
妇人说完,竟心一横,撞到了刀口上,当场就没了呼吸。血溅了地上那老肥虫一身。
虽然可怜,可当日助纣为虐,何尝不可恨呢?
“啊!血,血,血啊。”杜老爷见爱人死在身旁,当场疯了,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一边缩一边说:“别找我,跟我没有关系,别找我……”
“你杀了我——”杜予声音依旧温和,一如张姑娘当年听到的那样。
“死?倒是想得美。”张姑娘不知何时到了廊下,她看着屋里那尊属于自己的牌位,一掌就将其打了个粉碎。
“我来,就是送你一个梦,我要你活着,日日在这个梦里,受尽我当日之苦。”张姑娘抬手往杜予头上轻轻一抚。
杜予应声倒下,气息未绝,永远生活在噩梦和现实地拉扯间,不死不休,罪有应得。
“谢谢你带我进来。”张姑娘戾气散了不少,面色也平和了许多。
见月笑了一下,想要把那截指骨归还。
“送给你了,留个纪念。”张姑娘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请姑娘成全我两件事情,我造了不少孽,一一还清已经是不能了,请姐姐将我的魂魄炼化,去弥补那些中了离魂咒心魂受损的人。”
“第一件事没问题,这位姜少侠就是道士,他擅长。”见月应下。
“第二件事,请姐姐将我尸骨取出,哪怕烧成灰洒在乌水河里,我不想再受这般屈辱……”
张姑娘看到见月点头,心愿已了,便乖乖跟着姜离走了。
姜离掏出法器——忏钟,默念经文,将其魂魄炼化,以阵法为那些无辜者受害者祝祷,直到后半夜,终于完成了张姑娘的心愿。
另一边,见月将张妮的尸骨取出,一时不知道葬在哪合适。
虽然说魂飞魄散了,尸骨搁哪儿都没有任何意义,但乌水河太冷了,去过一次就别再去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看到了一棵梧桐树,花开得正好。
这也是你我的缘分了。
见月把张妮葬在了此处。
姜离来时,见月已经靠着梧桐树睡着了。
这时候应该把外袍给人披上,他想起了玉柏平时的话,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照做了。
见月醒来时,天边已经泛白,姜离刻好了一块木碑,刚刚立在坟前。
“姐姐醒了?快把指骨给我,再晚就来不及了。”姜离道。
见月还没彻底清醒,没多想缘由,就把指骨递了出去。
只见姜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葫芦,轻轻揭开盖子,一缕淡粉色的光就飘了出来。
竟是一缕生魂。
姜离结印,小心翼翼地引着那一丝残魂落在指骨上,然后是低低的咒语。
少年人声音带着清冽,声线有些冷,但听着莫名舒心。
“这样就行了。可能过程波折漫长一些,但好歹她也能投胎转世。”姜离结阵将这截指骨送去忘川,声音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喜悦。
见月看着、听着却有些晃神,先是开心,然后心底又生出一股羡慕,前生自己被剔除仙骨时,有谁为我刻一块碑?为我守一缕魂呢?
“你们剑修都这样吗?”见月问的没头没尾。
姜离却听明白了,他说:“当然不是,我们一般冷血无情、见人就砍。”
姜离说完就走,也没给见月反馈的时间,片刻,身后还是传来了一阵笑声。
少年郎越走越快,耳朵又红了。
“你肩上的伤还没包扎。”见月悠哉游哉地在身后道。
“我自己够不到。”姜离闻言,心生一计,止住了脚步,说:“反正我修为一般、修行无望,再废一条手也无妨,只是一点点疼罢了,姐姐不用介怀——”
正说着却被见月一把拉住,见月从少年的腰间摸出了一瓶创伤药,拉下姜离的衣襟,把药粉撒了上去。
一气呵成地替人包好后,见月迈开步子就走、手往身后一扬,说:“少侠千万别多心,我这人一贯怜贫惜弱。”
虽然,姜离心中的见月至纯至洁,从来如此;但是,不得不说怜贫惜弱真的和仙子没有关系呀!
难道是祭魂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