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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冥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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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到，绕房——”
高门搭长棚，门前亮轿，反绕府苑一周后，方才落轿。
哪里的婚俗是这样的？这不直通地府吗？
喜宴照常热闹，宴席上却只有青壮年或老人，这是怕冲撞了所以没有女子和小孩，虽然热闹却完全不是办喜事的氛围。
整个杜府都死气沉沉的。
厅上，杜老爷和夫人正襟危坐，中心设了一张矮桌，供着新郎的排位，前设苹果、龙凤喜饼若干。
一只公鸡脚上拴着红绳，另一端则压在排位下。
冥婚？
“吉时到——”
见月冷眼看着周遭，喜婆见她不跪，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来押她。
杜予也在其中，他往见月膝盖窝里重重一踢，见月咬着后槽牙，忍住没有发作，踉跄着跪倒在地。
杜予还避着人说了句“完成仪式，就会放你走。”
“狗贼，我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等我破了阵就掀了杜府。” 见月宽慰自己幻境中不必与这些东西一般见识。可转念一想，当日单纯怯懦的张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个鬼地方，独自面对这一切，该有多屈辱和绝望。
见月静下心，她原本只以为张姑娘被逼出嫁心有怨念，被人利用成为了白骨祭魂阵的守阵之鬼。心想抓了这鬼，破了阵才是当务之急。
可走这一遭，亲身体会了张姑娘的害怕、委屈、愤恨、不甘和怨怼。当下觉得，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劝她放下屠刀，恐怕要遭雷劈吧。
完成仪式后，见月就被带到了供奉“百份”全神的喜房，房门口挂着两块木牌，一块写着张妮的名字和生辰，一块写着杜金的。牌子下分别坠着红、白两朵花，花尾延伸出一根红绳，缠在一起，扭成阴阳合欢结。
见月看着绳结，面色很冷，抬手就劈了。
“挂在廊上的结斩得断，藏在人心阴暗处的结呢？”见月一屋子的荒唐布景问自己。
子时，杜予来了房中，带着一叠黄符和吃食进到房中。
若是张家姑娘，此刻肯定又惊又惧，错把银钩子当救命稻草。
杜予温声软语说了许多，在见月听来就是狗叫。
长篇大论的狂吠完，图穷匕见，意思就是要哄骗“张姑娘”自愿滴血到黄符上，和那短命的杜金结阴司之缘。
见月看着那张脸就觉得恶心，抬手在黄符上画了个瘟神咒，糊弄了过去。
而后，一碗热汤碰到了见月面前，轻轻一嗅，便知加了蒙汗药。
见月顺势装晕，此阵就快解开了吧——
果然，见月刚刚闭上眼，杜予就咧开嘴笑了。
他嘲弄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女子，语调依然温柔，轻声说：“嫂嫂做我的垫脚石，清明、中元，我都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
“和父亲说，成了，将人带去河边——”
刚下过暴雨，乌水河水流湍急，波涛卷着砂石草木滚滚而下。
见月被装在铁笼子里，几个府丁正将笼子往河边推。
“爹，你看，大哥的在天之灵也很满意这桩婚事呢。”杜予含笑站在杜老爷身侧，缓缓说：
“这样急的河水，十四天后，就能洗刷得只剩白骨，届时再扯着锁链把笼子拉上来，然后同大哥葬在一处，也算夫妻白首。”
“你办得不错，爹年纪大了，杜家的家业将来还得看你……”另一道男声老态龙钟，话音未落就是一阵猛咳。
“听阎王说话也就图一乐，你们父子才是真阎王啊——”见月猛地睁开眼，明知是幻象，还是忍无可忍地开口。
噗咚——
笼子沉入水中，见月手中银光一闪，本可脱身，却见笼子里一穿嫁衣的女子正绝望地凝望着她。
正是曾经在铜镜中看到过的那张脸——张姑娘。
罢了——
我说过渡你去往生的。
见月心一横，手里的银光灭了。
咕噜咕噜，水腥味呛得见月作呕，水浪暗流卷着砂石朝她冲来，宛如利刃刮过。
他们便是这样，为那些所谓的、没有根据的姻缘和心安，将鲜活的生命沉入水中，一寸一寸剔除血肉，最后再给予白骨最为冠冕堂皇的礼遇。
真是又蠢又坏。
见月一手结阵躲避，一手死死抓着张姑娘的手，短短片刻，张姑娘那一幅憨厚少女面容，已经被割破、泡胀、腐烂……面目全非。
见月身子虚弱，避水阵撑不了太久，无奈地望着张姑娘血洞一般的双眼，道：“姑娘，你根本不想杀我，何苦做着一套吓唬我呢？”
那血洞竟然淌下了两行血泪，张姑娘作势要松开见月。
见月不顾张姑娘的那双只剩白骨的手的抓挠，握着她的手说：“你这一生太苦了，我带你一起走。”
可就在这时，一个大浪卷着一硕大而尖利的石块打来，见月力有不逮，正欲以血肉之躯生抗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猛地飞来。
“少年郎，我在这。”见月心想这少年果然是可塑之才，短短时间就能凭在他掌心留得符印找到这里。
正是那逍遥峰的小修士姜离，他立在河岸边，双手结阵，剑光托起铁笼子。
身姿风度，好像修竹。
“你放心——”见月转身，要对张姑娘说的话却卡在了嗓子里，身后空无一人，而手心握着的，不过是一截雪白的指骨。
“你没事吧？”姜离打开铁笼子，一把将见月揽在怀里。
离的近了，见月才发现少年肩上的伤口渗出一片血，脸上手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小划痕。
得问清楚，得说清楚，见月推开姜离时，这样想到。
姜离被推开也不恼，没待见月开口，便用离火咒替她烘干了衣服。
明明有机会脱身，却一跃扎进河里。
你回来了，真的是你，终于是你。
姜离看着见月抬头，面色虽惨白入纸，又带着一丝犹豫和怅然若失的神情，湿哒哒的头发滴着水，目光赤裸裸地和自己对上……
哗——
“少年郎，我没被淹死，但是你要是再走个神，我可能会被你烧死——”见月眼疾手快地扑灭了衣角的火，有些无语地吐槽到。
“抱歉。”姜离立刻捏灭咒法，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错开目光。
“没事，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再说烧的也是姜离自己的袍子，见月看着少年发红的耳尖，轻笑一声，一边摇头一边问：“你不会在害羞吧？我劝你收了心思，我年龄比你大，身体也不好，看样子是活不长的，你还年轻，没必要做鳏夫……”
“……没有，你别……胡说。”少年一时愣住了，从前她不是这般性情的。
随后，姜离反应过来自己的心事被戳破了，耳朵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活不长，我也不会做鳏夫。”
见月估摸着自己前世好歹得道成仙、活了个几百年，对男欢女爱应该不甚在意，于是厚着脸皮继续开解：“你们剑修呢，要清心寡欲，最好断情绝爱才能走得长，也能早日召出自己的命剑……”
“我……我知道。”少年的语调由慌张转为落寞，他垂着眼眸、抿了一下嘴唇，淡淡地说：“姐姐也知我身负诅咒，修行无望，恐有负姐姐指点。”
见月察觉到少年的低落，心生不忍，又不好表现出来再刺痛别人，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姜离看到了见月的神色，心想：果然，这招还是管用。
这就够了。
没等她接话，姜离就把刚刚的事情揭过，继续说：“适才，我和三师兄被困在纸人阵里，破了阵后，又幸好你将师兄师姐用施了咒的布带绑在一起，找到他们二人后，发现所处之地是一处坟茔，半边已经塌了。”
“王紫嫣一行也被困在那，他们都中了离魂咒，三师兄就带着他们先出去了。你在我手心留了符咒，我顺着它找到这来。”
“不破开这个白骨祭魂阵，魂魄被困太久恐有性命之忧。”见月说着，就摊开手，那一节指骨轻轻浮起，化为一只银色蜻蜓，悠悠飞起。
“走，跟上她。”没等见月话音落下，姜离就自然地伸手一揽，扶着见月往前走去。
两人跟着蜻蜓，不知走了多远，瞧见了微弱的光芒，先是有一排石灯，然后是石阶，石阶上是一张漆黑的祭台，台子上摆放着一个小石盒。
阵眼。
祭魂阵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以魂养魂，为了复活某个应死之人。
区别在于普通的祭魂阵以死者魂魄为祭品，而白骨祭魂阵则更为阴毒，以生人为祭。
如果没猜错，石盒里应该应该装着被祭之魂的骨灰，石盒下还应刻着被祭之魂的生辰。
“你在此处，我去看看。”第七盏等也是最后一盏，走到此处，姜离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银色蜻蜓落到了见月手上，重新化为一截指骨。
“小心。”此时身体状态实在太差，见月也不逞强。
姜离走上石阶，捧起石盒，查探一番后，掀开盖子，里面是一颗黄玉珠子。
见月正在查探石灯里的燃料，余光一扫，远远看见了姜离手中的珠子。
一段记忆突然闪入脑海，应该是玉苍洞天境里的记忆。
记忆中，见月正跪在书案前听训，虽然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面容，但是猜测前世的自己应该很喜欢他，因为哪怕是听训，见月心中都是欢喜的。
忽然，见月看到了书案一脚旁地地上有一颗暖黄玉珠，正是训她那人冠上遗落的，见月悄悄伸手，将玉珠按在掌下。
画面一转，这黄玉珠子就被见月以红绳为引串了起来，低调地坠在发尾。
“我的东西吗？”见月回神，有心恍惚，心生疑惑：“怎么这么巧，我刚刚重生，难道这个祭魂阵真的是为了复活我？”
产生了这个想法后，她再次看向烛光时，火光晃动间，像是无数亡魂向她扑来，抓着她不让她动弹，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呼吸。
见月的指甲嵌入肉里，却不觉得疼，她努力克制着，想要保持清明。
嘶嘶——
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见月拉回了现实，祭台之上，姜离正在和猩红色的藤蔓缠斗。
“捏碎珠子。”见月浑身紧绷着，玉珠一毁，此阵自然可解。
姜离闻言和见月远远相望，有一瞬间的迟疑，旋即合手，那颗黄玉珠子在他手里碎成筛粉。
随着珠粉落下，藤蔓枯死，幽幽的绿光骤然散开。
那是被这个阵困住的魂魄。
生者归入躯壳，死者去往忘川。
珠子碎掉的那瞬间，见月心跳如鼓，她忽然靠着石柱大口大口吸气，形容狼狈，嘴角却噙着笑。
珠子毁了，见月却并未魂飞魄散。说明这个阵不是祭拜她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祸害。
这个想法让见月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
“傻笑什么，这要塌了，快走！”姜离伸手一揽，带着见月一齐掠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