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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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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姜离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和那奄奄一息的“姻缘”。
周遭的声音凄厉恐怖,姜离却恍若未闻,只专心地盯着地上那女子,恨不得将人锁在目光里。
他俯下身,一边隔着外袍将人揽进怀里,动作小心又珍重,一边留意着四周,耳畔的声音越发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呼~)他年十八,和我把连理结下,红婆做媒,成人之美——吉时到,人哭鬼笑——咯咯咯咯”
浓雾升起,诡异女声衬得四周静得出奇。
见月还没醒,姜离只好一手将其揽起,一手捏出个剑诀,铮的一声,几道剑光飞出,将两人笼在其中。
“咦?你……怎么不笑啊——”浓雾中,女声变了一个腔调,语气中透着阴毒的不悦。
“吵死了…”
虚弱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气若游丝,也比那擦着耳廓传来的诡异女声更为实在。
姜离看向怀中,女子眉头微皱嘟囔了一句,然后一双桃花眼便猝不及防地睁开了,有一瞬间那双眼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烦,随后所有的情绪恍如被漆黑的瞳仁吸收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平静。
修仙者多清心寡欲,眼神澄澈平和的不在少数,只是寻常人被这样一双没有一丝涟漪的眼眸看着时,往往会大为惊惧。
波澜不惊的平和?亘古不变的孤寂?还是独上西楼的怅然?姜离说不清。
“我是不是见过你?”身上的疼痛不再如之前一般难忍,见月拢了拢黑色外袍,攀着少年修士手臂,借力勉强站直,只觉得眼前人有种异样的熟悉之感。
“逍遥峰,姜离,字玉羊。”少年先是一愣,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弯眼一笑,语气欢快地补了一句:“我刚刚梦魇就看到姐姐的画像,后来又救了姐姐,不如……”
见月听着话题走向,连忙撑着身子站直了,微微颔首打断了少年的话,只报上了姓名:“见月,多谢。”
逍遥峰?那确实有些渊源,只是这孩子看着松竹似的清冷,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多少有点热情过头了。
“我说,你们别聊了——”被忽视的女鬼大为不悦。
“吉时到,人哭鬼笑,盖头一罩,纸钱把路找——”
凄厉的女声再次响起,如歌如诉亦如泣。而周遭的黑雾宛如利刃一般,向姜离的剑阵袭来。
姜离下意识侧身挡在见月身前,手指张合翻转间,掐出一个回莲诀,剑阵金光更盛了。
这人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有这般修为已属难得。
只是这少年的招法瞧着强势,却虚耗内里,长期只会伤身损命。一般的修士只有穷途末路、放手一搏时才会是这个架势。
见月轻叹一声,眼神不变,嘴角含笑,抬手按住了姜离施法的手,轻声道:“少年郎,不亲临其境,怎么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如跟着这女子入阵看看。”
姜离闻言乖乖收了剑阵。
剑阵的金光黯淡下去,浓稠的黑雾逼近两人,宛如一双双手,推着两人往前走。
姜离握紧了见月的手腕,借着姜离手臂的力,见月走得缓慢却极为平稳,完全看不出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
一、二、三、四……七。
七步后,身边的场景变了,刚刚的墓穴已经变成了张灯结彩的府苑,而两人被簇拥着,站在府苑门口,“人”挤着“人”,避无可避。
“姻缘……”姜离看着周遭,心下了然,看来今天是避开这两个字了。
唢呐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鞭炮声也响起了。
一队人从远方走来,吹吹打打、披红戴绿,俨然是送亲的队伍。
远远的,只见领头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带着笑,可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换句话形容,你见过乡下清明、中元扎的纸人吗?那人此刻的表情让人没来由地想到那纸扎的娃娃。身后的四个府丁和四个丫鬟的表情也很木讷,走路的动作僵硬的像提线木偶,四个乐师吹出的明明是喜调却透出难以言喻的悲怆,两位喜婆走在一排边说边笑着,嘴一张一合、咧得很大,透过红唇看到那口腔里的黑洞,莫名透出一团死气。
如果说送亲的队伍是像纸扎娃娃,那么身畔凑热闹的根本就是纸人,大红的腮帮子、咧到耳根的红唇,嘴巴张合间一齐说出口的“恭喜”,都十分瘆人。
送亲的一行“人”停在府苑面前,领头的男子下马,喜悦的嗓音有些变调:“李兄,多日不见,你们家迎亲的礼数也太不像话了,送一程不见,再送一程还是不见,竟让我们送上门了!”
明明是怪罪的话语气却没有怒意,王洛彬也没等那位“李兄”回答,转头就向另外两人躬身行礼,恭敬道:“世伯、伯母,侄儿失礼了,二位不坐在高堂,怎么也亲自出门迎亲?不过也好,去单还双,我们送亲一行总共十七,加上你们三人迎亲,正好二十,吉利!”
见月只看得到被叫世伯、伯母两人的背影,玉冠束发,青衣长衫,应该是姜离的师兄和师姐。
这样的猜测被姜离的神情反映肯定了,不过好在姜离沉稳,只专注观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送亲的男子嘴上还挂着吉利二字,却突然伸长脖子探头,目光穿过“人群”望向姜离,脸色也变得十分疑惑,他定定地盯着姜离,嘴一张一合,只不断重复:“为什么多了一个?多一个不吉利。”
状如癫狂。
一时间,周围的纸扎娃娃齐刷刷地转身,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姜离。一阵风过,满院子的纸扎娃娃发出嗡嗡的响声,像是虫鸣,又似低语。
姜离神色如常,手上却几不可察地捏了一个诀,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怎么会多了?”见月缓缓开口,气息更为虚弱,因为她刚刚强行运功,在身边人的手心画了一个追踪符咒,她说:“送亲的,怎么连新郎都认不得了?”
姜离是剑修,常人眼中感情最为淡漠的那类修士,鲜少与人肢体接触。
此刻被见月微凉的指尖摩挲着手心,有些痒意,却并不令人讨厌,他手指本能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将符咒隐去,立刻明白了见月的计划。
“新郎?”那送亲的人皱巴巴的脸终于舒展了,又恢复成那一张瘆人的笑脸,他一拍脑袋,似乎很抱歉地说:“对啊!新郎,你是新郎。”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他委实没有丝毫抱歉,反而,那张假笑的脸上还透漏出了一丝阴毒,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盯着它的猎物,让人不寒而栗。
见月收回手,神色不变,说:“那还等什么?不要耽误了吉时,拜堂。”
姜离将梧桐树上摘下来的那枚红茧交到了见月手里,待见月站稳,便错开“众人”,径直向大红花轿走去。他停在喜轿前,微微弯腰,一手掀开轿帘,十分有风度地邀请新娘子下轿子。
片刻,竟然真的从轿子中伸出一只手,只是这手又大又粗糙,看着还挺眼熟。
然后,一身形魁梧的新娘子探身下轿。
“三师兄?”姜离假借扶新娘子时,避开那些怪东西的目光,轻声开口。
新娘子正是那位话痨三师兄玉柏,闻言身子一抖,声音抑制不住激动地问:“师弟……真的是你?还是怪物变的?”
“你打碎了师父的玉盏,我还在帮你修。”姜离面无表情,压低声音。
“我的好师弟,真的是你。这里很怪,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了,前两夜师兄师姐上了喜轿就不见了,然后他们又抬这破轿子来接我……凶险的很,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和师兄我呀。”玉柏握着姜离的手,如果手指会说话,这时候应该说的是同门情深。
离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姜离不再接话,扶着“新娘”,向府苑走去。
经过玉枫和玉苓时,目光一扫,果然发现了异常,两人面色如土,挣扎和空洞两种情绪矛盾地排列在两人脸上。
见月混在“人”群中,没有人察觉到她已经缓缓挪到了玉枫和玉苓身边,并迅速用衣衫上撤下的破布将两人的手捆在了一起。
还未行到厅堂,又起风了,黄沙起,周围的景就又变了。
疾风扬起黄沙,卷着整院的帷幔猎猎作响,纸扎娃娃又发出那种令人不悦的低鸣,黑雾从角落里缓缓生长出来。
见月眼疾手快地撤下一块红幔裹在身上,在被黑雾吞噬前,闪身到“新人”面前,一掌将玉柏推到姜离怀里,顺势接住了翻飞的盖头,罩在了自己头上。
“你师兄师姐中了离魂咒,为报救命之恩,我会把他们带回来——”
姜离接住玉柏,来不及阻止,刚刚还在眼前的人,转瞬之间连声音也变得十分飘渺。
而与此同时,两人竟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