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枝 ...
-
第一枝
入夜的第一缕夜风吹进了鲜红的花轿。
那轿子上挂着几盏琉璃灯笼,镂空的花纹攀延而上。
花轿中,大红的盖头,金色的线在鲜红的喜服上绣出龙凤呈祥的图样。
两只肌肤欺霜胜雪的手被一副缚神索捆得很紧。因着盖头,看不见她的面容。
只听空寂的夜穹中,响起一声嘹亮的“迎新娘子喽”。
坐在轿中女人轻笑一声,并未言语。
身子被颠得一动,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知道,外面,骑马的不是人,抬轿子的也不是人,送亲的媒婆更不是人。
一群纸人簇拥着一顶血红的轿子,行走在山与山之间,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娘子,过了家门,可否喊上一声娶新妇了?”纸扎得媒婆谄媚地问。
“好啊。”轿中人回答,接着,她喊了一声,“娶新妇了!”
沉谷月歌,玉碎雾寒,那声音来自遥遥苍穹,响彻于这重山万谷中,像是染上月光的剑。
“婆婆看我这喊得可还行?”声音无限娇媚。
那纸人媒婆连忙道:“好极了呀,娘子!”
走了一段路程,她的脚不小心出了轿子,一个纸人轿夫不怀好意地摸了摸那穿着红绣鞋的玉足。
她轻轻“啧”了一声,然后把脚收了回来。
走了不知多远,轿子停了下来,媒婆撩开帘子:“娘子,到了,下轿吧。”
她任由媒婆扶她下轿,绕过亭台楼阁,走上一条种着成排柳树的幽暗小径。
那媒婆道:“娘子,你是以姨娘身份入的赵府,这酒席拜堂便算了。”
“好。”
来到一处厢房,厢房的门上贴着红艳艳的喜花,她走进去,媒婆顺势关了房门。
女人双手一挣,手上的缚神索瞬间爆裂开,头上的盖头也被掀开,露出一张绝世倾城面,流苏海棠的发饰,金线红绸的喜服,更是衬得她铅华妆淡成,冷烟浸凝脂。
她兀自取了一块喜饼,坐在那喜床上。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大门一开,推进来一个不停乱动的……麻袋。
渠烟走上前,右手一挥,那麻袋破开,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露了出来,她苍白的面色上出现不正常的红,口中被塞了一块布,双手双脚被缚神索捆了个彻底。
她看到渠烟的时候,脸上先是震惊,接着双眼覆上一层水光,老实下来。
渠烟手上拿着一个酒葫芦,看向她:“今日,我乏了,权且先这么睡着罢。”
说完,大手一挥,灭了烛火,她躺在了喜床上。
女人见她是真的不打算给她捆绑了,尽量小动静地挣扎起来。
她体内烧着一簇邪火,那火烧得她面色发红,头也晕晕乎乎的。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渠烟翻了个身,女人似乎是怕吵到她一样,连忙不动了。
两个人就这么过了一宿。
次日清晨,阳光照进来,渠烟一身婚服从床上起来,来到女人跟前。
她的动静吵醒了她,渠烟蹲下身子,捏着女人的下巴,或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女人错开了眼睛。
口中的布被取下。
“你是谁?”渠烟问道。
“……明枝……”女人道。
渠烟松开她,站起身子:“我替你解开还魂丹的余毒,你就着天亮,赶紧离开这里。”
明枝挣脱缚神索的束缚,也站起身:“出不去了。”
“为何?”
“因、因为……”
她话没说完,就迎面倒下,渠烟下意识将她接进了怀里。
好凉。她想。
扶她上床躺好,渠烟这才发现她的额头上有干涸的血迹。
细细看着这张脸,也是极为耐看,朱粉不沾,却是云涡素丽,不点珠翠,却是冰清玉润。
明枝,倒也是个好名字。
待到渠烟为她把脉时,才发觉不对。
这个女人没有脉象。
她把耳朵放到心脏处,也感觉不出任何心跳。
可是这人身上明明有神界的气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是从鬼修成的神。
放眼万界,自鬼修神魔可谓少之又少,神魔身上的气息与鬼本就相冲,鬼若是成神魔,可谓比登天还难。
要收三千道天雷的劈打,三千道地火的灼烧。
方能修成神魔。
大部分的鬼在受天雷地火的第一道时,就魂飞魄散了。
华灯初上,屋外晃过几道黑色影子。
明枝醒了过来。
渠烟穿着婚服,看着她:“你不走吗?”
“没法走。”明枝坐起身,“有人故意将我们困在这里,来路已经不见了。”
她说完后,渠烟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明枝从善如流:“我原本在凡界长安城中与友人喝酒,不曾想,睡死过去后,就到了这里。屋外的那伙纸人非说我是他家少爷。”
“巧了,我原本正在找我未婚夫婿,不成想,误入于此,成了少爷的姨娘了。”
“找未婚夫婿?”明枝重复问。
“嗯。”渠烟原本冷硬的面容顷刻间,柔软下来,“他是我父亲的弟子,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恭喜。”
“恭喜?”渠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现在下落不明,只留了一张字条,让我找他。”
“万界之大,何处去寻。”
“若此人付真心与你,那找一找也不妨事。”
正说着,只听厢房的房门咚咚一响,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卫娘子,可安好?”
明枝和渠烟对视一下,渠烟道:“门外的是哪个呀?请进吧。”
门被打开,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纸人走了进来,看上去像个老者,他进来之后,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两个人,笑了两声:“原来二位在这里啊,老爷和夫人在前院等二位呢。”
说完,就出去了。
这处院子实在不错,屋外有竹子蔽阴,院中一池清泉,只可惜莲荷枯死,水中一条鱼也没有。
这一方院子像是太久没人住了,破败不堪。
二人走进正院,只见宽敞的屋子里有一张圆桌,桌上坐着两个纸人,一男一女,那桌子上摆着各类菜肴,甚至连牲畜的头颅都在上面。
渠烟刚要过去,就被明枝一把拉扯住。
“别去了。”明枝看着那张桌子和两个纸人,“那桌上的东西不是给活人的。”
“嗯?”
“我死的时候,灵堂里就摆着这些东西。”
“你还真是一只鬼。”
明枝看向她,接着笑着道:“还是一只老鬼。”
刹那间,渠烟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中,仿佛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的身影重合。
她赶忙摇摇头,真是够了。
远处,那两个纸人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那个男纸人踢了桌子一脚,转身往后院走去,那个女纸人连忙跟过去。
待那两个纸人离开,明枝带着渠烟走过去。
那桌上的菜不是凉了就是生的。
渠烟打量了那个牛头一眼,那边,明枝已经掰开了牛的嘴。
只见几只蛆虫从牛的嘴里爬了出来。
明枝一把丢下牛头。
“只怕,这真的赵家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
死人的贡品一般讲究新鲜,这牛头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了,必然是死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