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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罪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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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之雨,一直下到第二日,还未有停歇的迹象,赵妃这日起身未有多久,便听得人来报,说是国舅爷进宫来了。
大清早的入宫来,必定有紧要的事儿,只怕是日前所拜托他查探之事有了眉目。
“来了就来了吧。”
自宫门到端本宫,还早着呢,赵妃妆扮好了,问道:“太子呢?”
太子自起,该是要往宫中长辈处问安才是,如今到这时间,还未见人,莫不是今儿又寻了机会偷懒?赵妃揣测着,便叫人去问太子是往何处去了,自己却在宫中等着她兄长来到。
赵蔺安却是与去问话的宫女差不多时候到,赵妃瞧见赵蔺安眉飞色舞的模样,心中知道,但还有旁人,忙摇摇手令他先别开口,只问:“太子去哪了?”
那宫女便道:“还在皇后那处。”
赵蔺安哼了一声,赵妃不动声色,点点头,道:“下去吧。”
说完,便又问赵蔺安:“用过早饭没有?”
“哪里有那闲工夫——”
赵妃笑笑,又止住他话头,却吩咐众人摆早饭来,待齐备了,对赵蔺安道:“一块用吧。”
又叫众人都退下去。
屋中只剩他们兄妹二人,赵蔺安问:“太子怎么还在皇后那里?这日间请安,她也要把人留在那处?”
“这些微小事,不计较也罢。”
赵妃喝了一口桂花粳米甜粥,觉得软糯香甜,很合胃口,又尝了几口,只听赵蔺安道:“原来当年父王还在之时,就已经查过谢轻容的身世。”
“哦?”
“原来当初谢家人,也是前朝旧部,投诚来的,太祖赏识他之才华,重用于他,视他为麾下第一谋臣,处处礼遇,后来竟让他居于宰相之位……”
赵妃轻声一笑:“我赵家军功赫赫,也不曾输他。”
“再说谢轻容,当真的不是谢家亲生骨肉。”
“何处得来的消息?”
“昔年父亲原来也是一样,托武林贩子去追查;如今我去查时,恰好又遇到那人,原来都是现成的,可恨这小人,一样的东西,卖了两次,价格不菲……”
赵妃皱起眉。
看到妹妹神色有异,原本以为她会高兴的赵蔺安,只觉得被泼了冷水,他问道:“何故如此?”
“我只觉得这事情太顺了些……”
赵蔺安一拍桌,惹得赵妃看他。
“顺?我却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低声下气,求神拜佛四处去了,你却都没瞧见呢!”
见他动怒,赵妃笑道:“大哥,我知道你的辛苦。”
若她可以走得动,哪里需要大哥去呢,身边虽是有人,难保口风不严之类,而谢轻容原是个狡猾的。
就算不怕谢轻容,这些事儿若叫太后知道,也怕是要地位不保。
赵蔺安哼了一声,赵妃道:“大哥倒别气了,倒是说说,到底那谢轻容是何来历——”
“你猜猜?”
赵妃一笑,端起茶盏,略一想,道:“莫不是前朝公主什么的?前日里看她听戏,装模作样,比天下人都强……真真老套。”
“公主?她那身份,比公主还强些,我告诉你……”
话正在要紧的当口,忽然被硬生生截住——
“住口!”
雷霆一斥,差些惊断了二人的心魂,赵妃难得慌乱站了起来,赫然见是文廷玉亲临,铁青面色,彷如鬼神。
他究竟是如何来的?为何悄无声息,他们二人竟全无听见动静?
赵妃尚且还有动作,赵蔺安却是呆愣在当场,两膝发软,竟是站也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失礼至此,文廷玉一扬袖,内力雄劲,将他震飞出去三丈之远,呕血不止,爬都爬不起来,只怕文廷玉再要动手,便是送他归西;赵妃瞧了,慌忙跪下,攀住了文廷玉的腿:“皇上,求你——”
文廷玉一抬脚,轻轻提力,要将她甩开,赵妃却紧紧攀住不放:“皇上,臣妾求您,万般不是,皆在我之一身,求您念在太子的面上——”
他现在是当真的怒了,若说昨夜里,还思量着暗卫之报有误,似赵妃这样聪明人,怎么会去惹祸上身;再者,凭赵蔺安那蠢材,如何查得出来。
然而出乎他之意料,赵蔺安当真查了出来。
有武林贩子,向赵蔺安卖出一份消息,那上面所载,可不比前几日半真半假,竟都是真的。
一夜思索,等待结果,谁料赵蔺安当日竟然真的早早进宫来。
季苓前来通报之时,文廷玉不动声色,只领着几名亲信,悄然来到这端本宫。
果见这对兄妹,在此算计。
听见赵妃提起太子,他反问:“太子又与你何干?”
文廷玉如此冷言以对,毫不留情;赵妃听见,只觉天要塌下来一般。
“皇上,太子是臣妾——”
她之骨肉,她之爱人,全都要被人抢走,只怕她这个人,也要因那女人,全数被否定,被毁灭得半点不剩。
“你是有几条命?”
人不是猫,只有一条命,丢了就是丢了,文廷玉言下之意,当是不放他们兄妹二人生路。
文廷玉冷漠的目光,让赵妃无法自处。
她实在未知,到底为何文廷玉是在此处,莫非是……
“皇后驾到——”
此间正在僵持,外间却有人忽然通传,赵妃猛然抬起头,惊见谢轻容款款地进来了,手里牵着太子。
两人见到此间景象,莫不惊讶,太子挣脱了谢轻容的手,欲要上前:“父皇……”
文廷玉提脚,将赵妃踢开,一扬袖,示意他就乖乖站在后头。
太子不敢违背,只好站在后头,谢轻容上前来,把他护在怀中,不叫他看此番景象:“皇上……”
文廷玉也不转身,只问:“皇后为何来此?”
谢轻容道:“原是太子要来请安,本宫又想趁势来瞧瞧赵妃……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王美人,也站在外间?”
文廷玉哼了一声。
赵妃怔怔地看着谢轻容,只觉她那天真烂漫的皮相才是最为可怖。
此刻她抱着太子,文廷玉背对着她,他们两人都未曾看见,谢轻容脸上的笑容,是何等的惬意。
那笑容,短短一瞬,甜美非常。
赵妃忽然明了起来,根本全是她——
谢轻容!
都是这个女人!
她以为自己算计了别人,未料到一开始就是别人在算计自己。
只怕当初她次次提起她之年纪,便已在设局。
此刻她顾不得形象,猛然扑上去拽住文廷玉的衣角:“皇上!皇上!莫要信她!全部都是她!是她要陷害我!自来都是如此,皇上你知道她是——”
文廷玉一拂袖,扫过她面上,她嘴立刻被封住,脸肿去大半,她颤抖着用手捂住了脸。
“当真胡闹!”
太子在谢轻容怀里扭动了两下,欲要看发生何事,谢轻容将他抱得更紧,低声劝哄。
赵妃呆呆看她温言哄着太子,眼泪决堤,流过红肿的面上,更添几分痛。
众人僵持着,此间外间又有人唱到:“太后驾到——”
她来得倒快,快得非比寻常。
抱着太子,谢轻容面上露出苦笑。
话音甫落,人已经到了,太后扶着苏竹取的手,入内来,见到此间情景,先是一愣,然后斥道:“胡闹!”
说完便要人去扶找赵妃起身,两名服侍赵妃的宫女刚要动作,却听文廷玉转身斥道:“站住!”
太后怒目而视,瞧了一眼谢轻容,只见谢轻容垂首不语,眼中也是一片茫然,她便转向文廷玉:“皇上,您是为何如此?”
文廷玉道:“太后,朕自有主张——来人,带王美人进来。”
季苓领命而去,半晌将王美人带了进来,王美人垂着眼,谁都不敢瞧,默然跪下。
又听文廷玉道:“你说,到底当日在太子袖上落毒的人,是谁?”
“是……是臣妾……”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你为何如此作为?”
“回……回皇上的话……臣妾……臣妾是受赵妃授意……”
“荒唐!太子是赵妃所出,虎毒尚且不食子,凭你一面之词,如何信得?谁又知你非是受人指使,才说此话?!”
太后如此怒容,当真少见,王美人伏首,战战兢兢道:“太后明鉴,确是赵妃娘娘,叫我小心落毒,必不要伤太子,又要……”
“太后,臣妾没有——”
赵妃一生,全系在太子身上,太后深知,便示意她不必再讲,只问王美人:“又要如何?!”
太后雷霆之怒,王美人吓得一抖,但她仍大着胆子道:“又要叫皇后必死无疑……”
“可笑!”
“那毒……原是赵妃娘娘亲自去交与我,那日苏郡主带了太子去往掖庭宫,半路遇见,太子要抱……臣妾便趁机将毒抹在太子的袖侧,别人都未曾注意……”
说完,自袖中掏出一支白玉瓶,双手奉上,文廷玉示意季苓取了,季苓上前去,打开一瞧,恭恭敬敬地对太后与文廷玉道:“回皇上,回太后,确是此毒无疑。”
这毒有特殊气味,人多地方大之处,不觉有异,端在面前一闻,只觉苦中带些酸。
太后默不作声,却听王美人又道:“赵妃娘娘还说……这毒,是世间少有……是国舅爷拖赖江湖中人,好不容易寻得……寻常宫中人,轻易瞧不见此物……”
说罢,她伏首不敢再提。
赵妃落泪无声,两眼酸疼,文廷玉是断不肯饶他,竟是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硬安在她身上,她只得爬过去,拉住太后,求道:“太后救救臣妾……臣妾……”
太后无法,要拉她起身,是驳文廷玉之面子,但不救她,只怕赵妃是死罪无疑。
苏竹取扶着她的手,只觉她只手乱颤,是怒极恨极,当下低声劝道:“太后,莫要生气。”
太后被她柔声一劝,怒火暂且平息了一些。
“皇上,你如今待要如何处置此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当真不信这个儿子,如今颠三倒四至如此昏庸的地步!
文廷玉听见此等问话,却视线一转,盯住了谢轻容。
谢轻容茫然回望。
“皇后,后宫之事,原是由你执掌,你瞧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谢轻容只觉怀中之太子,抬起头来望她。
被众人之目光,齐齐盯住,是极端地不自在;谢轻容此刻,忽成众矢之的,她露出不打自在地表情,道:“若依宫规……”
众人都等她说下去,见无人要帮她把话接下去,她道:“赵妃之行,论罪当死——”
一个“死”字,四平八稳,毫不见娇弱与犹豫。
文廷玉不语,谢轻容见众人惊愕目光,又道:“但此事未明,尚有疑处,待将事情查明之前,应将赵妃禁于冷宫;而赵侯爷,则非我所能为之事……”
太后听罢,无可言说,只好瞧着文廷玉。
却见文廷玉瞧赵妃一眼,又瞧谢轻容一眼,最后冷声道:“既然皇后说了话,你们为何不动?”
此话一出,才有两名太监醒悟,将赵妃拉起,要带她去冷宫;赵妃被人拉拽着,两只眼睛直盯住谢轻容。
她本还想多瞧两眼太子,可是太子被谢轻容紧紧抱着,她瞧不见太子的面目。
她恨得直想咬舌!
好一个谢轻容,好狠的谢轻容,好狠的文廷玉,这才是天作之合,她从一开始,原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