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力，好好活》落翼幽子

4、第 4 章

　　但是，命运啊，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公的。

　　那座原始的山脉看着不高，但是山里的路却是十分崎岖，不像现代所谓的爬山都是前人已经做好石梯缆绳甚至有缆车，这里只有原始的山石和高耸的粗木，她们不敢走大路怕遇见村里人，选择了翻越这座山。

　　两个受伤的女人相互扶持着，挣扎着，艰难的踏着每一步。

　　为了拉一把脚滑的哑女，陆一楠却同她一起滚进了山坳里，摔折了腿。

　　她们躺在落腐叶铺成的山坳地面上，抬头看着血一般通红的黄昏天空，山里很安静，也不见飞鸟和小动物。

　　陆一楠忽然开口道：“你跑吧，我这腿是走不了了。”

　　陆一楠拍了拍折了的左腿，无奈的接着说：“你努力爬上去，要是能获救也算是我这辈子做了一件好事，要是好运遇到好心人能来救救我那就更幸运了，不过遇不到也无所谓，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哑女盯着陆一楠，不知道她是否理解了这些话，她是疯的呀！

　　陆一楠推了推她，手指了指上坡，说：“你上去，跑出去，你就自由了。”

　　哑女似乎听懂了陆一楠的话，她找一个稍微平坦的斜坡，开始往上爬。她的动作很迅速，比陆一楠想象中的更为顺利，不过片刻她就消失在陆一楠的视线里。

　　陆一楠苦笑着，她想大概她要在这里等死了吧。

　　上一世在出租屋一个人死去，这一世在山里一个人死去，倒是也没有特别意外。她只是遗憾啊，两世为人都没为自己挣得更好的生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她死后，尸体会被林子里的动物吃掉吧，或者因为天气炎热加速腐烂吸引虫蚁蝇蚊吧，发臭发烂，融入大地滋养自然吧。

　　她动了动身体，浑身都剧痛好似要散架，她真的动不了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一楠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甚至她还听到了叫嚷声：“在哪里？我看不打死她。”

　　陆一楠握紧手上菜刀，却没想到第一个扑向她的是哑女。

　　哑女带着一群村里的男人，到了陆一楠的身边，她抬起陆一楠的上半身，嘴里啊啊啊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表达清楚，就被一个男人用手臂扫到一边去。

　　“晦气啊，这是腿断了，还能祭神吗？二叔家不会急死啊！”说话的是二叔的侄子刚子，也是第一次抓陆一楠的男人之一，他不废什么劲就抢走了陆一楠手中的菜刀。

　　“有什么办法，你二叔他们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新的货，先带回去吧，有总比没有的好吧。”三叔也就是刚子的爹看了看天色，“赶紧抬回去吧。”

　　他们好似已经习惯了追捕逃跑的女子，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抬脚一个抬腋下就把陆一楠抬了起来，往村里走。

　　哑女再次被捆上了双手，被刚子拉着走在后面。

　　陆一楠支着头看向哑女，心中有股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她。

　　自己命都快没了为她打开了一扇去往自由的门，她却临门的时候主动往回走，甚至带回了恶魔最终只会让她们两个人都生不如死。

　　但是往好的一方面想，她也只是想要救陆一楠，附近只有村民能够到达这里来救人，但是最终还是只会让她们两个人生不如死。

　　这是一个死局。

　　她们两人奔波了半天的路程最终被带回去只花了不到两小时。

　　后半程陆一楠是被放在驴车上的，哑女被拖拽着一路小跑回来的。

　　陆一楠忽然发现了一个现实问题，她的待遇似乎变好了。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真实的感受。

　　昨天的她还在被踢和甩耳光，现在逃跑被抓不仅没有被打还有驴车坐。只是哑女的待遇并没有提升。就在刚刚，拉驴车的男人还向她甩了两鞭子，扎扎实实，顿时就是两条深深的血痕。

　　陆一楠在思考，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保持神宠的完整性，她现在已经浑身都是伤腿也折了，显然已经算不上合格的祭品。那么就是为了留下来给其他村民内部消耗生儿子？那待遇似乎又比哑女高很多。

　　陆一楠逃跑了两次，除了哑女她没有看到其他任何女人，或许都躲在或者锁在屋子里？按照之前畜生们的对话，可以分析出他们对女人的认知仅仅是祭品、生儿子的母体、泄欲的工具、卖钱的牲畜、赔钱的货品。

　　这是一个畸形的世界，迥异于陆一楠的认知，她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弄清楚当前的情况。

　　所以她有点费解，在这个村子女性地位如此低下，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跑，一个受尽折磨的女人真的会自投罗网只为了救一个陌生人？

　　陆一楠毕竟是在和平年代成长的，虽然平时有点丧气甚至不信任其他人，但是还是有道德感以及社会责任感的，说道底就是自己过得不如意还是看不得那些更可怜的人，还是适当的时候会出手相助，比如她每个月都会买爱心午餐，即使她自己每天的伙食费都控制在二十以内；再比如国家之前出现地震洪涝的时候，她也眼睛不眨的捐了半个月的工资……

　　她不是一个值得社会赞扬的高尚好人，但是也是芸芸众生中最为普通的一个，一个遵守道德标准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所以她之前愿意带着哑女出逃是有底层逻辑的，是有规律可循的。但是哑女呢？她的行为逻辑有点说不通。难道仅仅是陆一楠给了她一点点善意？

　　换位思考之后，陆一楠有点不信。

　　就在陆一楠还没思考到什么结果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就回到了村里，哑女被关回了那间屋子，手脚继续被绑了起来。陆一楠被扔在角落里，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其他伤害。

　　几个村民不发一言的用粗厚的木板封住了窗，仅留了几个小窟窿透气。

　　她们彻底逃不掉了。

　　天已经黑了，屋内也漆黑一片。

　　陆一楠用手臂撑着将自己挪到靠墙的地方，她将自己摆放成稍微舒服的样子。

　　她看不见哑女，却能听到她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陆一楠本来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说出口却是：“你应该跑出去的。”

　　哑女发出了一个字：“啊。”短促无力，似乎是想要辩解。

　　陆一楠叹了口气，说道：“我生活的地方，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人，都可以读书识字，都可以出去挣钱养家，可以和心爱的人结婚一起生孩子，也可以不结婚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女人们在各行各业都有出色的表现，可以当官，可以经商，可以当师者也可以当医者，当然选择全职母亲的也很伟大，她们都有很多种选择。只要自己努力，大部分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虽然还有很多不如意不公平的地方，但是大体上人人都能吃饱饭，有工作可做，可以养活自己……”

　　陆一楠的声音不高，但是言语里却是充满了想念。

　　陆一楠接着说：“我以前总想着自己为什么那么苦，抱怨着每天通勤都要三个小时，抱怨着无止境的加班，抱怨着原生家庭的无奈，抱怨着社会对女性的偏见，抱怨着自己为何那么渺小无用，但是我相信忽然想开了，那个有时间抱怨，有余力伤心的我是多么的不知足。”

　　陆一楠知道哑女在听。

　　陆一楠叹息道：“你不该回来的……”